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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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马舍的肥多是卖与纸坊的。
  “咳,前辈所说马舍似乎正是晚辈手中资产,如今双方既有合作,想来中间交易也该免去。”
  “这……”贺无量乍地一听,没捋清话中道理,霍沉已看向那小学徒。
  莫名会意的小学徒立马将钱袋儿塞到他手上,跑开前问:“那我去了那儿只说是霍大哥教我去的?”
  霍沉点头,不等贺无量发话,少年就跑开去。
  贺无量知晓这是承了后辈的情,为难不已,刚要琢磨话语霍沉就将钱袋还回他手中。
  “这是晚辈当做之事,前辈如若回绝,反倒见外不是?”
  这话就不对了,贺无量抬出固执劲儿:“并非老夫见外,只见渊这话实在成不了理,契约上写明了是纸号与纸坊合作,与马舍又无关联,哪儿能这么算?”
  霍沉无奈反问:“莫非前辈送晚辈的酒也是合同里有的?”
  这话贺无量倒是听明白了,心道这两者可不能这么算,前者是粪,后者是酒——不对,前者是数不尽的粪,后者仅仅几升酒,虽都是彼此心意,但终归差了几截。
  可他若再为这“粪”字计较下去,难免有失体面,还是回去问问夫人如何处理罢。
  嗐,这笨嘴,怎谁也说不过?
  “阿姊!在这里!”阿显的声音盖过通竹节的当当声,交谈中的两人齐齐看去,令约已提着裙摆小跑去。
  霍沉看上眼,回身告辞:“前辈先忙,晚辈也去那端瞧瞧。”
  “……去罢去罢,脚下当心。”贺无量干笑声,等人转身走远才苦恼子短叹声。
  悄无声息听了半晌的鲁广这时冒出,神秘兮兮压低声:“我瞧这霍见渊是想做你女婿。”
  被戳中心思的贺无量拂拂手:“去。”
  “当真!我掐指一算,不出半年,必定登门提亲。”
  贺无量气哼声,避开他。
  他这兄弟虽是个莽汉,却爱好占算,早年间宛阳住过个神棍,他厚着脸皮讨教来半点皮毛,打那时起就爱与人占卦,竟出奇灵验。
  该不会真半年之内……不,他方才张口就来,定是信口胡诌。
  他摇头抛却杂念。
  另一头,阿显最先找到刻有令约名字的竹节,可在她的名字旁,还有另外两字。
  “巧若令约?”令约摩挲着竹节上的字,呢喃声。
  “哼,爷爷偏心,刻个名字也要夸阿姊。”
  阿显瘪嘴装作生气,毕竟他只从祖父那里得到过憨的评价,若这竿竹是他号的,后头定写的是“憨若令显”几字。
  令约则觉奇怪,毕竟,祖父从未夸过她巧呀,反倒是称她笨手笨脚,常失手摔碎碗碟。
  或者说,这个巧是说乖巧?
  这般倒还说得通。
  她不再多想,手探向竹枝上垂坠的竹花,泄愤似的捏了捏,霍沉才将走近就见此动作,笑意顿生。
  “三哥。”云飞叫他声。
  令约抬头看去,正巧对上霍沉的笑,眉梢奇怪地挑了挑。
  笑个什么劲。
  短暂的几瞬后,她不动声色地将头再抬几分,林外日头已高,约莫将近午时,她本着勤劳秉性想到,是时候做晌饭了……
  “时候不早了,回罢。”她发话,立地起身,找到贺无量说了声便领着几个闲杂人下山。
  一路上,几个少年拖着十二走在前边,令约与霍沉安静跟在竹梢末端。
  她盯着竹枝刷过的地面,放空思绪去踩路上一些圆石,直到霍沉倏然出声。
  “秋千要搭在何处?”
  令约反应不及,愣上会儿,迟钝想起砍竹前她说的那句话,不禁语塞一阵,小声解释道:“随口一说罢了,并未想过。”
  不过是想借此说法抵一些不舍去。
  他却当了真,不仅当了真,还向她提议:“秋千甚好,不妨就搭成秋千。”
  她偏头觑他。
  霍沉目不斜视地背过一只手,声音温和:“我是说,秋千也好,旁的也好,物尽其用便是好事……不必为此烦恼。”
  话中几重意思。
  少女眸光微亮,含糊不明地回他个“嗯”,又教某人心旌摇曳几下。
  “真不与我推车!你们好狠心也!”闻慎回到他的抛石车旁,冲着两个拖竹跑开的少年震声吼道。
  令约见状弯了弯嘴角,前去帮他却遭谢绝,尔后便见少年推上抛石车,狂风一般呼啸而去。
  她缩了缩下颌:“……”
  好罢,她永远也参不透他们小孩子的心思。
  似乎想起什么,她极为隐蔽地偷瞥霍沉一眼,他不知为何也显出几分愉悦,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着腰间的佩玉。
  算了算了,如今她连身旁这位都参不太破。
  第48章 出迷津
  廿日清早, 令约刚出堂门就见两匹马穿进竹林,看背影正是霍沉与阿蒙两人,不禁挑了挑眉。
  本不稀奇的事,因有了前两日作比照, 便也变得奇怪。
  小满后两日, 一连两个早上她都见到了霍沉, 不是在竹坞间, 而是在纸坊, 跟在几个办料师傅身旁, 尤其打眼。
  至于原因么……
  爹爹近来出门比她早, 昨儿她在厨屋外听见他与娘嘀咕, 说他接连两日出门都遇到见渊吃早茶, 就在葡萄椽下, 且一见他就起身问候,再之后便莫名其妙跟他去了纸坊。
  末后还苦恼道:“他如今愈发熟落, 教人怪不自在的,我又得客客套套待他。”
  “唷, 听这意思, 你是不想客客套套待他?”意味不明的一句打趣。
  “咳,倒也不是这等主意,只你我都省得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自是想把家里的‘山水’藏着些……”
  身为“家中山水”本人,她听到这处便捏了捏指尖走开,后面的谈话再无从得知。
  念及此事,她眸光微闪,迅速挪回视线下了踏跺。
  途径屋后小院时,云飞正在葡萄椽下逗着咕噜, 见她来,立即站直了身:“姐姐早。”
  她停下脚步,听他马不停蹄地问:“姐姐是去纸厂吗?我能随姐姐同去吗?”
  一连三声听得人好笑,断不会不答应,点了头。
  云飞高兴跳出竹椽,朝屋内秋娘道别声就奔向院门。
  被他遗忘在鸟架上的咕噜焦急扑棱起翅膀,却因脚上扣了条细链起飞失败,挂在鸟架上似荡秋千那般摇晃几下,挣扎之际带得椽下风铃叮玲玲响。
  令约:“……”
  她比出食指,缓慢指向咕噜:“不管管它么?”
  云飞站定了脚,摇头:“姐姐不必睬它,它这是作戏呢。”
  少年说得笃定,她却疑心得很。
  她总觉得这只鸽子是真傻,不像是会作戏的,不过别人养的鸟儿她也不能妄加评论,只得装作信以为真那样子。
  去往纸坊的路上,她抑制不住好奇,状若无意地问及某人:“怎么今日不跟着你三哥?”
  “噢,云水斋来了位贵客,二哥去了苏州未回,只得三哥去谈生意。”
  她了然点点头,不再去想。
  两人走过蜻蜓湖,到小竹桥前恰巧碰见几个牵着毛驴的青年过来,驴背上各驼了几袋麻包,看起来无精打采。
  云飞又被勾起好奇,与人请教:“于大哥,这里头装的甚么?”
  而今他在这群纸坊学徒中混得极好,知道名姓的不少,眼前这个显然也认得。
  “噢,腌料用的石灰没了,买些回来。”那人答道。
  少年捣捣头,前两日被迫与三哥跟在几位师傅身后学习,倒也听得许多有关办料事宜的解说,知晓这腌料是办料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想着,他又转过头问令约:“姐姐今日忙些甚么?”
  “和昨日一样,还是起坯。”
  所谓起坯,是将在漂塘中浸泡数日的白坯拿竹帚洗刷干净,提起后堆放整齐,后由提料工一段一段地交到砍料师傅手上,是整个砍料流程中……最平平无奇的一项。
  不需要提料工的敏捷与熟练,更不需要砍料师傅的好功夫,只需要足够的气力和耐心。
  刚巧,这两样她都有。
  依她的说法,第一批九霞纸尚且不是她能染指的,她只消打好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便可。
  听她说还是起坯,云飞摸了摸肩上的褡裢,小心翼翼叩问之:“我若厚脸子跟着姐姐,可会打搅到你?”
  虽然罢,他的来意就是打搅她。
  这等既无理又无礼还野蛮的要求当然是他三哥所提,除他外再没别人想得出。
  具体而言,便是让他付云飞——一个素来乖巧懂礼的好少年——行尽幼稚黏人之事,跟在贺姐姐边上说东问西,耽搁她做工,进而教她少忙碌一会儿。
  试问谁人敢说能想出这等主意的人不可怕?简直是幼稚到令人发指!
  相比之下,眼前的漂亮姐姐温和得像位仙子,一如既往的体贴:“不打搅,你不觉无趣便好。”
  即将打岔的人连忙心虚奉上褡裢里备好的芝麻糖。
  唉,真真是可怜天下弟弟心呐。
  ***
  到纸坊后,令约先在马场边上寻人问了问山上情况,确定今日竹花也无蔓延迹象后才放心走开。
  拢漂塘时塘边尚有人在翻压白坯,新入塘的白坯需每日翻动方能浸泡均匀,届时腌料才便于石灰浆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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