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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遍地金黄。
  小鱼村的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妇人在此绣花唠家常。
  一个妇人从村外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喂!听说了吗?隔壁小虾村那郝家二房的大小子竟然是个姑娘!”
  “什么?姑娘?那郝甜怎么可能是姑娘!王婶子,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疯话啊?”李家媳妇一点不信,她的娘家就在小虾村,她可是看着郝甜长大的。
  “不是俺听来的,是俺亲眼所见,俺去小虾村给自家妹子送吃食的时候,看到一群兵差正从郝家二房里出来,一个个牛高马大,凶巴巴的模样可吓人了!”王婶子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
  “然后呢?”张大娘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便好奇一问。
  王婶子继续道:“等那群兵差走了,俺上前问,就听小虾村的人说,那郝甜立了军功,本来是要去昱京朝见皇帝陛下得封赏的,半路却受了重伤昏迷,军医瞧伤的时候发现她是个姑娘家,咱大昱军规是不许女子从军的,郝甜犯了军规,封赏还没领到就被遣送回家了。”
  “听说犯了军规的人,都没好下场。郝甜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住罚?”张大娘啧啧几声,想到什么,面露疑惑,“不对啊!征兵入伍前不是要验身的吗?怎么那时没被发现呢?”
  张大娘的热闹凑得多了,见识也多了些,知道征兵时有例行检查这一事。
  “那时边关吃了败仗,急着要人,兵差们连拖带抢地抓人去充军,怕是都来不及验身了!”王婶子道出自己的猜想。
  张大娘想了想,也颇为认同,面露遗憾,“头前听说那郝甜是要被封将军的,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怪可惜的。”
  “可不是嘛!差一丁点就光宗耀祖了!不过说来也怪,前阵子郝甜的爹娘阿弟外出也是有去无回的,这一家人接二连三地遭难,难道真应了那传闻?”王婶子忽然变得神秘兮兮。
  张大娘问:“你是说这郝家二房的人都命中带煞,克尽亲人一事?”
  “对对对,就是这事,现如今,郝家二房可就只剩郝甜一人了,你们不知道,俺刚刚远远地瞧了她一眼,那瘦的啊!就剩皮包骨了,一口气都要做几口喘,怕是……”后头的话,王婶子没有说,但大家都猜得到意思。
  “王婶子,还有别的消息吗?”李家媳妇想到自家那与郝甜一同被兵差抓去充军的相公,至今杳无音讯,红了眼眶,“那些兵差可有说咱们被征走的亲人们几时回啊?”
  王婶子目光一暗,嗫嚅道:“没有……”
  这些年边关的战事不断,朝廷接二连三地征兵,这十里八乡的男丁被兵差抓走了一批又一批,除去郝甜,还没见着第二个被送回来的。
  几个妇人家里都有儿郎被抓去充军,想到自家的未归人,顿时失了闲聊的兴致,皆是微微叹息……
  ※※※
  郝家二房的东厢里屋,竹板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忽然,女子浑身一震,接着,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睁开,轻轻眨了眨,待适应了房中光线,才完全睁开来。
  这是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
  老子又活了?
  全身如同被车轮碾过的疼痛之感以及眼前这双没涂指甲油的手,都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她真的又活了过来。
  但她不再是她!
  作为国际最强佣兵组织的首脑,她化解了对手的无数次明杀暗杀以及各种打击报复,但是,她躲过了人为,却躲不过天意。
  她是被雷劈死的!
  何其可笑!
  死就死吧!反正她也活腻了。
  可她又魂穿了!
  脑海里有一股记忆如开闸泄洪那般涌出来,接收之后,她好想再去死一死。
  不仅摊上个弱鸡的新身体,还得给捅了大篓子的原主善后,她觉得上天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她善于搞事情,可并不会收拾烂摊子,上天对她的惩罚——忒狠!
  心里把会骂的词都骂了一遍,觉得好受了些,这才翻了篇。
  她迅速整合脑海中的有用信息,这具新身体的原主名叫郝甜,性别女。
  郝甜的阿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经历了九死一生,郎中诊断阿娘今后恐难再孕。
  男丁代表传承与希望。
  阿娘为了母女俩能安稳立足,不得已将郝甜“变”成了男娃,成功地骗过了家里人,以及外面所有人。
  郝甜对自己的“男娃”身份从最初的懵懂无知,慢慢地变成了欣然接受。
  为了掩盖自己的女娃身份,郝甜和阿娘都下了不少的功夫,她女扮男装数载,从未露馅。
  而在郝甜八岁时,弟弟郝风出生了,给全家人带来意外惊喜的同时,也给郝甜和阿娘带来了意外惊吓!
  家里有了真正的男丁,郝甜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的。
  毕竟女扮男装的日子总有种“做贼心虚”之感,郝甜还是希望能恢复真身份的。
  可掩盖身份一事既然做了,便要做得有始有终,莫惹人闲话,坏了名声。
  阿娘允诺,等到郝风长大些,寻着合适时机,一家人搬离小虾村,郝甜即可恢复女子身份,从此天高海阔,无拘无束。
  郝甜盼啊盼,盼着那个合适时机的到来。
  谁料出了征兵充军这一事,郝甜还因此丢了性命。
  郝甜当时十四岁,是被兵差强行抓去充军的,因为前线战事紧急,兵差们便省了验明身份这道程序,连夜将人送到了战场。
  从军两年,郝甜立过三次头功。
  一次,敌军想要放火烧我军粮草,被郝甜发现了。
  又一次,敌军想要给我军的水源投毒,也被郝甜发现了。
  还有一次,敌军想要偷袭我军主将,依然是被郝甜发现了。
  说来也巧,三次立功,原本都只是郝甜想在夜半趁人不备之时,偷偷溜出去洗个澡而已,谁曾想次次都让她运气好,发现了敌军的偷袭。
  边关大捷,皇帝陛下龙心大悦,要对有功之人进行封赏,郝甜便跟随大将军王的队伍进京受封,不曾想半路上又遭敌偷袭,大概是好运气在之前都用光了,她这次点儿太背!
  在御敌的混战之中,郝甜受了不明缘由的重伤而导致昏迷。
  郝甜是如何受伤这一段的记忆是空白的,之后又都是时醒时昏的状态,记忆便也是断断续续的。
  连贯起来大概就是郝甜被治伤的军医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引得同行的一众人震惊不已。
  大昱国军规严明,其中便有“女子不得从军”这一条。
  郝甜这是犯了军规!
  理应罚军棍二十,革除军籍。
  大将军王惜才,感念郝甜是为保护主将而身受重伤,便没有立即军规处置她。
  而军医诊断的结果又很糟糕,郝甜武功尽废,重伤难愈,恐命不久矣。
  垂危的郝甜提出想要回家的要求。
  大将军王同意了,在奏报朝廷的同时,下令让人送郝甜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
  郝甜拼着最后一口气,浑浑噩噩熬了一路,终于熬到进了家门,却得知她的阿爹去府城参加秋闱考试,阿娘不放心,带着阿弟陪同前去,三人在返家的途中遭遇土匪抢劫,不幸罹难。
  如此沉痛的打击,击垮了郝甜最后的求生意志,人便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虽说夜路走多了,难免碰见鬼,可原主这“前头旺,后头衰”的运气,同她这遭雷劈的运气,实在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如此一想,心底便滋生出一丝丝的同病相怜之感。
  郝甜,既然接手了你的身体,以后老子罩你!
  她在心底郑重承诺。
  “吱呀——”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姑娘,你醒了!”妇人看到郝甜睁开了眼眸,惊喜不已。
  妇人是那名发现郝甜女子身份的军医之妻,当时军医给郝甜诊脉,发现异常,可队伍里没有其他女子,军医又不好贸贸然去扒了郝甜的衣服检查,很是为难。
  恰好大部队停下休整的地方就在离军医家所在的村子不远的一处荒地,军医便请示了大将军王,把自家妻子李氏给找了过来。
  李氏也会些医术,给郝甜检查治伤都是经她之手,她的丈夫隔着屏风在旁指点。
  郝甜回家这一路,也都是李氏跟随照顾着。
  那一群护送郝甜回来的兵差们都还有军务在身,久留不得,已经离开,郝甜身边现在只剩李氏一人。
  看向来人,郝甜张了张嘴,“李婶,水……”
  她的声音沙哑异常。
  “这就来!”房间里的小桌上有水壶水杯,此时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是李氏特意给郝甜备着的,她动作利落地倒了杯水送到郝甜面前。
  郝甜已经坐起,背靠床头,她接过李氏手中的水杯,慢慢地小口喝着。
  待郝甜喝了水,李氏又把一碗黑乎乎的药送到她面前,“姑娘,我家那口子开的方子,大将军王赏的药材,全都是好东西,只是苦了点,你多忍忍。”
  看着李氏一脸老母亲般慈祥又郑重的表情,郝甜的眼角抽了抽。
  接过药碗,一口闷!
  “姑娘真棒!”李氏将两颗甜蜜饯塞进郝甜的手心。
  郝甜:“……”老子这是被当小娃娃给哄了么?
  嘴里苦味太重,郝甜最终还是把蜜饯给吃了。
  也不知是军医的方子好,还是大将军王的药材好,郝甜喝下药后,感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发,游走周身,渐渐的,她觉得身上那似被车轮碾过的疼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这药,还挺管用。”郝甜咕哝一句。
  “先前你昏迷着,都是给你灌药,每次只灌得进几口,所以药效不显著。我家那口子说了,若是你能苏醒,把这药喝上个三五月,保证药到病除!”
  三五月?
  谢了您!
  李氏认真地观察着郝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先前进门的时候,听完邻居大娘所说关于自己爹娘阿弟的遭遇后,郝甜当即就晕厥了过去,李氏因此很是担忧。
  经历千辛万苦赶回来见亲人,可谁料到亲人早已不幸遭了难!
  “李婶,我没事,你无须担心。”郝甜看懂了李氏的担忧,她也清晰地感受到心中有股悲伤的情绪凝结不散,那是原主留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虽说郝甜这些天时醒时晕已是常态,但先前那一晕,晕得像是要彻底地不省人事那般,可把李氏给吓坏了,她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叹息一声,郝甜继续躺下,“李婶,我睡会儿,你帮我守住门口,别放人进来打扰我。”
  “好的,姑娘。”李氏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郝甜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身体里那道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之间……
  身上的疼痛之感慢慢地变少,变轻……
  慢慢地,她呼吸均匀,陷入深眠。
  郝甜这一睡,便是小半天。
  若不是外头的喧闹声太大,把她吵醒,她还可以睡得更久!
  伸了个懒腰,郝甜发现浑身的疼痛感已经消了大半,她心中讶异又好奇。
  那碗黑乎乎的药简直神奇!
  她自信地想,或许假以时日,她就真的又是一条好汉!
  如此,她觉得喝个三五月的苦药,也不是不能忍。
  未来会很美好,但今天不是。
  听清外面的声声叫骂,郝甜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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