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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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见鬼,我以为有一个瑟雅德拉就足够倒霉了,谁知道还来了一个魔法公主。”
  “她们要跳舞,就得给她们留下足够宽敞的地方,我们却只能躲到一边去,真是太蛮横了。”
  “嘘,小声一点,如果被听到你说瑟雅德拉的坏话,你会被男人们当做喜欢嫉妒的恶毒女人。”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孩说:“高贵的维洛多尼的瑟雅德拉,好吧,那我确实不能说她不好。那么那个什么卢茜安丽娅公主呢?从前听到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个多么让人惊艳的美人呢,结果不过是一个腰都已经粗得像水桶的老女人。”
  “舞会本来就是属于年轻人的,她跳过开场舞后就应该好好地坐到一边去,在纳特西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种年纪了还硬生生赖在舞池里的,真是太不知道羞耻了。”
  “我还听到有人说她是‘真正的公主’呢,明明不过是靠着婚姻得到的公主头衔,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
  “她可是嫁了好几次人,该不是想要勾引一个新丈夫,所以才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故意去出风头吧?”
  “不可能,她都已经那么老了,不可能有男人看上她,天,看到她那发皱的皮肤,我就想吐。”
  ……
  听到这里,玛琳忍不住了。她正要站出去,这时,有个人比她更快,突然出声打断了女孩们的议论。
  “所有人都会老去,你们也是。”
  玛琳听声看去,看到了齐恩。齐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新衣服,头发也梳理得柔顺亮丽。
  发现竟然是齐恩团长,女孩们顿时满脸羞红,她们行屈膝礼,说:“晚上好,齐恩团长。”
  “一个女人最美的地方是她的灵魂,不管皮囊如何衰老,灵魂永不褪色。”齐恩微笑着说,他语气温和,不带任何一点谴责,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倾诉,“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无论她美貌还是丑陋,衰老还是年轻,我爱的是她的灵魂,这一点不会因为时间而发生任何改变。”
  女孩们脸蛋涨得通红,一个女孩鼓起勇气说:“齐恩团长,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齐恩非常耐心地回答。
  这样的回答让女孩们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她们仿佛是错以为齐恩的话是在告诉她们,就算是她们这样的女孩,如果灵魂足够美好,也有可能得到他的青睐。
  哄好了女孩们,齐恩转头走向了玛琳。
  玛琳四处张望,想找个掩体,然而四周不是人就是墙壁。
  齐恩步步逼近了,笑着说:“真是难得,竟然还有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玛琳可不想在这里使用魔法,她正在考虑用什么办法赶走齐恩,或许应该把费切尔抬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侍从带着惊讶和颤抖的通传声。
  “乌苏洛林塔,阿……阿尔嘉……大魔导师到。”
  就像是按下了静止符,整个宴会厅霎时间鸦雀无声,乐队停止了奏乐,舞池里的人停止了跳舞,说话的人停止了谈话,衰老的国王扶着桌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高悬在宴会厅上方的水晶灯在那一瞬间都似乎暗了下来,门口的路被让开,随着夜晚的凉风,一个身穿暗紫色长袍的男人缓缓步入了大厅。
  第134章 01
  这是玛琳第一次在耀眼的灯光下见到阿尔嘉。
  他穿着暗紫色接近黑色的长袍, 肌肤白得看不到血色,雪白的长发如同冬日的溪流一样,蜿蜒着垂在身后。行走的时候, 他的脚步轻盈得就像是一片雪花落到了宁静的湖面上。他朦胧的淡紫色眼睛看着前方,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试图躲开他的视野。他们就好像一群被鹰隼吓坏了的雏鸟一样,缩起脖子和翅膀,想要把自己装作一个草团。
  这些人不断后退, 挤压玛琳所在的空间,拥挤中, 把玛琳推搡到了前面去。
  玛琳左右看着这些人, 从他们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满溢而出的恐惧。
  他们连费切尔都敢编排, 怎么这样害怕阿尔嘉?明明阿尔嘉和费切尔都是大魔导师, 而且阿尔嘉还很温柔, 比费切尔来要和善不知道多少倍。
  拥挤的人墙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是齐恩, 齐恩抓住玛琳的胳膊, 把她拉到了后面。
  他小声地警告玛琳:“你可真是胆大,那可是黑魔法师阿尔嘉, 不, 应该是黑魔导师阿尔嘉,站那么前面,小心被他的魔法波及到。”
  玛琳茫然地看向了齐恩,说:“阿尔嘉怎么了?”
  齐恩那几乎是纹刻在脸上的迷人笑容不见了, 他严肃地说:“阿尔嘉是乌苏洛林塔的大魔导师,白曜石塔的主人。”
  玛琳黑色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解,说:“我知道啊。”
  玛琳看得出齐恩有些紧张,他手上的力量失控,抓疼了她。可是齐恩不是很胆大吗,之前被费切尔打倒在地的时候,他都还敢那样挑衅地微笑。
  “你很怕阿尔嘉?你都不怕费切尔,为什么会怕阿尔嘉?”
  “单论实力,他们都是大魔导师,也许相差不大,但费切尔公爵不会无缘无故杀人。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白曜石塔的主人在二十年前做了什么吗?”齐恩看了一眼外面,阿尔嘉的身影被人墙隔住了,看不到这里。
  齐恩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说:“二十年前,阿尔嘉用白曜石塔点燃了中央神殿,在一瞬间杀死了四十一个神职者、二十多个魔法师。如果不是大神官带着一百名神官挡在了前面,及时扑灭了火焰阻止了他,他甚至打算从中央神殿开始直到烧掉整个纳特西亚。你不要以为你是魔法师就很安全,阿尔嘉杀人的时候是彻底的疯子,魔法师也逃不掉。”
  玛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说:“我不信,阿尔嘉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并没有这么大威力的魔法。”
  “你小声一点。”齐恩的眉头锁得很紧,“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至于那样令人恐惧了。他能够使用这样强大的魔法是因为有白曜石塔,白曜石塔的力量能够辐射到在塔上能够看到的任何一个角落,使用它只需要激活内部的魔法阵——也就是说,只要阿尔嘉想,他可以用白曜石塔把整个纳特西亚都夷为平地。没有人能阻止他,因为他的无声魔法比任何人都快。”
  白曜石塔的建造花了几十年,几乎用尽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白曜石,建造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它的作用,毕竟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种可怕的兵器。
  齐恩的手渐渐收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我当时刚好六岁,亲眼见到浓烟从中央神殿升起,人们四散奔逃,整个纳特西亚的人都被吓得下跪祈祷。无数人在无法熄灭的魔法火焰中死去,平民和贵族都一样被烧成了灰烬,那么多人哀求阿尔嘉,求他宽恕,包括无辜的老人和女人,可是阿尔嘉站在白曜石塔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是一个没有心的魔鬼。”
  玛琳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我不信,阿尔嘉不是这样的人。”
  齐恩轻轻地嘲笑了一声:“玛琳,许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阿尔嘉至少有五十岁了,他看着那么年轻,是因为他掌握了邪恶的禁忌炼金魔法,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尸妖。变成尸妖需要永不枯竭的魔力源,在这个世上,魔法石和弗伦恩都只能作为魔法的道具储存或者转化魔力,魔力源实际上只有人类自己,只有人类才能从光明女神那里得到魔力。然而,人类的身体是会腐烂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玛琳隐隐感觉到了,这似乎是一个可怕的答案。
  “精灵拥有最丰沛的魔力,所有的精灵都生来拥有魔力,他们的身体不会腐烂,死去后只会变成草木依然不断地生长。精灵的血肉就是那个唯一的、永不枯竭的魔力源。精灵早就灭绝,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拥有精灵血缘的人类,其实就是乌苏洛林……”
  齐恩想起了那个隐秘的故事,他的喉头为此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乌苏洛林是半精灵,她是阿尔嘉的老师,据说还是阿尔嘉的恋人,但阿尔嘉为了得到永生,没有任何犹豫就杀了她……”
  齐恩的话让玛琳浑身发冷,但不知道是出于理智和情感,玛琳虽然有些混乱,却并不敢立刻相信,她需要时间去整理。
  齐恩看回玛琳,真诚地劝告说:“……不管阿尔嘉的外表如何,哪怕他看着圣洁得如同一个神职者,但都改变不了他是最邪恶的魔法师这个事实。”
  “国王陛下!”
  突然,王座的方向有人发出了惊叫声。
  人群一阵慌乱,玛琳的目光穿过胡乱移动的人之间的缝隙,看到在王座方向的桌子后面,威利斯七世因为太过紧张和恐惧,一口气没有喘过去,竟然当场晕倒了。
  桌子上的酒杯和餐盘被推倒,金酒杯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滚动着跌下铺着红色毯子台阶。
  西德尼王子奔跑回去,试图扶起自己的父亲,如果这样一直倒伏,国王无法好好呼吸可能会憋死。
  但国王太肥胖了,他竟然没有成功将他扶起,这时候他看到一旁惶然无措的伊泰莎王妃,凶狠地喊她:“快来帮我!”
  丝妲薇安站在国王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法杖握在了手里。她警惕地看着阿尔嘉,一只眼都不敢错开。
  看到国王晕倒,齐恩也猛然行动,他拨开人群,冲到前面,挡在了国王和阿尔嘉的中间。
  但阿尔嘉对别人的紧张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是神的使者一样慢慢前进,走过了费切尔的身边。
  在两人错身的时候,费切尔问他:“为什么要来?”
  阿尔嘉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人哪怕一眼。
  阿尔嘉走到了卢茜公主前面,他弯腰行了一个礼,非常绅士地问:“可以吗?”
  卢茜公主露出一个又酸又涩的笑容,说:“当然。”
  周围的人像是逃命一样散去,汹涌得人流将玛琳冲撞得无法站立,整个宴会厅混乱得如同发生了战争。在旁人的恐慌之外,阿尔嘉和卢茜公主用自己的节奏,在一种默契的无言中,缓慢地进行这支久违的舞蹈。
  没有音乐作为伴奏,也没有围观的宾客,他们专心地跳舞,好像和周围的世界隔绝了,他们看不到惊慌失措的人,也听不到周围那些纷乱的声音。
  费切尔目睹着一切,他既没有融入慌乱的人群,也无法加入那沉默的二人,他就像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趁着这个机会,齐恩走到威利斯七世身边。
  他问:“陛下怎么样了?”
  丝妲薇安抽出空隙,立刻就使用神圣术为国王治疗。国王是因为太过激动,血液猛然冲到脑子里面导致晕厥,他很虚弱,但还有救。
  丝妲薇安用神圣术为他延续生命,说:“快离开这里,去通知大神官。”
  不管阿尔嘉是为了什么而来,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应付得了的,必须让大神官来。
  在侍从的帮助下,他们抬起威利斯七世,迅速地将国王从后面的通道搬离现场。
  这支舞没有持续多久,卢茜公主的体力很快用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阿尔嘉立刻就停止了,等卢茜公主站定后,他半跪下身体,亲吻她的手背,说:“您需要好好休息。”
  卢茜公主将手肘放在阿尔嘉的手臂上,被扶着走向了舞池旁边的椅子。
  宴会厅人心涣散,能够逃走的人全都逃走了,几分钟内,这个大厅内就空空荡荡只剩下寥寥几人。
  “你的舞跳得很好了,”卢茜公主坐下后说,“比从前好多了,不会让我丢脸,你可以告诉别人谁是你跳舞的老师了。”
  阿尔嘉微微地笑了一下,里面有一点点腼腆的意味。
  看着阿尔嘉模糊而浅色调的眼瞳,卢茜公主皱着眉头说:“你的眼睛怎么好像变得更糟糕了?是不是又总在强光下看书?”
  “眼睛当然会随着年龄变得越来越坏,但没有关系,我还有魔法,”阿尔嘉说,“当我需要看什么的时候,魔法可以帮助我看清。反而是您,您的身体好像变得更糟糕了?”
  卢茜公主有些虚弱地笑:“这是注定的,我生了太多次孩子了,每生下一个孩子,我的心脏就变得更加虚弱。”
  阿尔嘉半跪在她的膝盖前,仰头看着她:“心脏的血液来源于蒙特安娜的恩赐,每生下一个孩子,都要分去这一滴血的一部分,您辛苦了。”
  心脏的虚弱也连累了靠近心脏的肺部,其实卢茜公主现在已经不能好好呼吸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一把刀锯在切割肺部,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血的味道。
  卢茜公主疲惫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阿尔嘉将脸埋在卢茜公主的干燥的手心里,这让他的表情被隐藏了起来。
  “魔药已经没有用了吗……”他问。
  卢茜公主温柔地看着阿尔嘉的头顶:“魔药的作用已经到了极限,这种疾病来源于西特谢尔那劣质的血液,是专属于人类的恶疾,是惩罚,所以永远不可能治愈。果然,乌苏洛林的预言从不出错……”
  “我为您制作了新的魔药。”
  卢茜公主轻轻摇头:“没有用的,你是属于毁灭的魔法师,永远也不可能制作出超越乌苏洛林的魔药。”
  说完,卢茜公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阿尔嘉立刻说:“我送您回去休息。”
  卢茜公主却摇头,说:“不,我要去看威利斯七世,他好像被你吓死了,我要等着听他的死讯。”
  阿尔嘉说:“有神职者在,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的。”
  卢茜公主却坚定地说:“你不了解老人的预感,越接近死亡,就越能够闻到死亡的味道。送我去休息室。”
  阿尔嘉无奈地笑了笑,他太了解这种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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