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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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蒙古牛录加上几十名身披铁甲的满洲弓箭手,还有大量民夫,组成一支规模相当可观的大部队,朝着城墙步步逼近。烧得通红的燧石火球似的从他们头顶不断飞过,在城墙上炸起大团大团耀眼的火光,蔚为壮观。蒙古人士气高昂,嗷嗷直跳,两个牛录额真不断调拨人手,云梯都是奔缺口而去的。这轮燃烧弹轰炸怕是把明军给炸惨了吧?他们有信心在一天之内将这座该死的小城拿下来!牛录额真雅台用弯刀对准城墙,嘶声狂叫:“冲!冲过去!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勇敢的冲上去,粉碎这道城墙,屠尽敢于抵抗的明狗,这座城市里的财物壮丁就是我们的了!”蒙古士兵们齐声高呼:“杀!!!”充满暴戾气息的吼声直上云霄,如同一群猛兽。
  然而,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腾起一大团火光,接着,一个圆饼状的东东破空而来,打着旋落在他们中间,还向前滚了几滚,这才停下来,正好停在雅台脚边。“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闪现,轰!一团火球膨胀而出,他的身体瞬间粉碎开来,四下飞散,那把祖传的弯刀断成两截,呼一声飞上了半空。爆炸冲击波猛烈扩散,好几名蒙古士兵被扫个正着,像树叶一样向后飘飞出去,离炸点比较近的那个更是被抛起十几米高,裂成十几块四散飘落,惨烈之极。蒙古士兵一下子被炸蒙了,火药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他们的祖先纵横欧亚大陆的时候就没少使用火药,可是,这么大一包炸药从天而降,炸死一堆人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头一回碰到,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裂肢碎肉,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梦龙哈哈大笑:“哈哈,炸死了好几个!狗日的鞑子,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玩爆破?我是你们的祖宗!”指挥着几个手下:“你们,赶紧去把火药和炸药包装上,炸死这帮狗日的!”
  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呆呆愣愣的,没有人听他的。戚虎两眼发直的看着百步开外那道越冲越高的烟柱和烟柱中飞舞的碎布,喃喃说:“这……这是什么炮?怎么这么厉害?”杨梦龙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个木桶装上炸药包和抛射药,然后点火。其他人总算反应过来了,有样学样,很快,嗵嗵嗵嗵!好几个木桶同时开火,四五个十斤重的炸药包打着旋飞了出去,落在蒙古人中间,紧接着,火光闪现,惊雷炸开,可怕的爆炸声比所有人这辈子听过的一切巨响都要来得骇人,隔了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耀眼的火光中,成撮的蒙古士兵挥舞着手臂飞上了半空,洒下一阵阵血雨,一架云梯断成两截,木屑利箭般激射而出,把离得较近的人射得跟海胆似的,威武雄壮的推进场面转眼之间变成了碎肉乱飞血雨飞溅的炼狱!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只能算是一般般,但是架不住数量足啊,十斤,都能炸平一幢房子了,二十米内的人不是被炸成碎片就是被抛起老高再重重的甩下来,内脏碎裂,胸部发黑,有一个死一个,几声巨响之后,这两个蒙古牛录已经死伤一地了。明军士兵看得真切,刚才被投石机压着打的随闷顿时一扫而空,指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蒙古士兵放声大笑!
  塔布伦见蒙古人被炸得满天乱飞,不禁骇然:“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明军又用上了新型大炮?”明军的火炮种类出奇的多,威力也相当可怕,他们吃足了火炮的苦头,可还从来没有见过威力如此恐怖的火炮,那爆炸巨响震得他心尖都在颤抖!没等他琢磨清楚,嗵嗵嗵嗵!又有四个炸药包从城墙飞了过来,两个打空了,一个落在一辆盾车旁边,一个好死不死挂在一架云梯上,不等推盾车和扛云梯的民夫发出一声惨叫,炸药包就轰然爆炸,盾车和云梯都被大卸八块,大量破碎的木板裹着民夫以及跟在后面的士兵那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四散飞出,好多人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非死即伤。被轰了两回,蒙古人阵脚大乱,那些民夫失魂落魄的扔下云梯就跑,混乱的蒙古人也顾不上他们了,同样是四散逃跑,试图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这可怕的攻击。明军的攻击太可怕了,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还是先逃开的好!
  唯一没有被吓倒的,只有塔布伦。他曾经参加过宁远战役,有过顶着明军的红衣大炮轰击蚁附登城的经历,心脏比较强大,那要命的爆炸还不至于将他吓倒。见部队已经乱了,他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没用的蒙古牲口,我们上!”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撒开蹄子朝城墙冲去。一直在观战的后金士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额真一动,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马上马下,像一堵金属构成的墙壁一样朝着小小的县城推了过去。一些民夫和蒙古士兵披头散发的往回跑,看到塔布伦他们,惊恐万状的叫:“明人会妖法!明人的妖法厉害,快跑啊,再不跑就没命————”
  塔布伦扬起右手,作了个凌厉的下劈,后金士兵搭弓搭箭,对准这些丧家之犬便射,利箭破空的呼啸声压倒了尖叫声,箭雨过后便是一片惨叫!有个蒙古士兵中了两箭,踉跄一下,强撑着站直腰,摇摇晃晃的继续跑。他肯定是吓疯了,居然径直跑向塔布伦!塔布伦钢刀一挥,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高高举起,失去头颅的身体往前一倾,腔子里喷出一道血柱,直直的喷在塔布伦身上,将他染成了血人。塔布伦也不意,高举着人头,对已经转过身准备逃跑的蒙古士兵厉声喝:“临阵脱逃者,死!”后金弓箭手齐声厉喝:“临阵脱逃者,死!”叱喝声中,弓弦颤响,一排利箭飞过去,顿时又有十几名民夫中箭倒地,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响起。数百名蒙古士兵莫不胆寒,纷纷站定。仅剩的那个牛录额真硬着头皮迎上去,叫:“塔布伦大人,明军的火炮太厉害了,我们————”话还没说完,塔布伦的马鞭就挥了过来,擦着他的头盔狠狠抽过,带起一阵风,将他骇出一声冷汗,剩下那半截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塔布伦冷冷的说:“你这个白痴,就剩下这一百步了还在这里慢腾腾的挪着,让明狗的炮手从容装弹、瞄准,你们这样的白痴不死,谁死!”声音蓦地提高了八调:“都给我冲上去,把这座该死的县城拿下来!谁敢后退一步,我认识他,我的刀可不认识他!”
  不得不说,后金确实是凶名昭著,在他们冰冷的目光之下,那些原本被炸掉了半条命,只想着转身逃跑的蒙古士兵硬是不敢夺路而逃,一咬牙,一百八十度转身,向着城墙猛冲过去!后金那些身披铁甲和棉甲的弓箭手在距离城墙六十步处站定,强弓挽开,瞄准了一个个垛口。
  明军马上作出了反应,等蒙古人接近到距离城墙三十步的时候,戚虎一声大喝,六十支火枪同时开火,枪声爆豆似的响起,子弹呼啸而出,在蒙古人中间凿出一股股血色喷泉。这年头的火枪一大特色就是口径大,二十毫米都不算稀奇,那简直就是一门二人扛的小炮了,没被打中当然是谢天谢地,而被击中的蒙古士兵身上被捣出一个碗大的窟窿,碎骨碎肉和脏器碎片混合着血浆喷涌而出,纷纷惨叫着栽倒。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几十支投枪枪杆微微震动,跟在箭雨后面射落,锋线上的蒙古士兵不是中箭倒地就是被投枪钉在地上,几乎被一扫而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后金的弓箭手乱箭齐发,带着锈斑的箭镞疾雨般飞向城墙,钉入正在射击和投掷投枪的明军士兵的脸部和胸部,精准得要命,明军士兵应弦而倒,惨叫声大作!没等明军反应过来,第二波箭雨又射了过来,这次中箭的更多了,就杨梦龙所见的,也有二十来人仰面倒下,或者惨叫着从城墙上栽了下去!这些要命的后金弓箭手只是两次轻描淡写的齐射,就完全压住了明军的火力,让明军噤若寒蝉,几乎没有一个人敢抬头还击了。
  杨梦龙闪到一个垛口,强弩瞄准了一名后金弓箭手,扣到板机,噔!弩箭激射而出,那名弓箭手的铁甲被一箭贯穿,三棱形箭镞洞穿他的身体,从背脊突出血淋淋的一截来。射完这一箭,他赶紧闪开,叫:“火枪手,打掉那些弓箭手,打掉那些弓箭手!”
  火枪手们手忙脚乱的装弹,竟然没有一个应声射击的,气得杨梦龙想吐血。他飞快的装好弩箭,闪到第二个垛口,瞄准,击发,弩箭正中一名后金弓箭手的脸部,贯穿了整个脑袋,在后脑勺凿出个窟窿来,当场了账。而干掉了这个之后,他看到,他可爱的火枪兵们还在压火药的压火药,装铅弹的装铅弹。看到这一幕,他对这些火枪手彻底死心了。火枪的质量太差,装弹程序复杂而费时,使得火力几乎毫无持续性可言,只能靠数量取胜。沐氏经略云南的时候曾经针对火枪的种种据点,创造了三段射战术,大大弥补了火枪火力持续性差的缺点,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然而,以这些明军的训练水平和心理素质,别说三段射了,三十段射也不见得能挡得住敌军,一群缺乏训练的农兵加上一件远远谈不上顺手的武器,形成了这么一个尴尬的局面,射杀弓箭手的命令下达都一分钟了,枪声还没有响!
  “这破玩意还不如几百年前的神臂弓呢!”杨梦龙在心里嘀咕着,对火枪最后一丝好感也烟消云散了。在这场战斗中,火枪那糟糕得无以复加的表现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以至于他几乎判了火枪的死刑,在此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无数次血腥的战斗,极少使用火枪,或者说,在他的部队里,火枪手是没有发挥的余地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燧发枪成熟才得到改观,谁叫这些火绳枪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糟糕了呢?
  总算有几个火枪手装好弹了,但是却没有开火的机会,因为蒙古人已经冲到城墙下了,带钩的云梯一架接一架的竖起,搭上城墙,一些擅长攀爬的蒙古士兵大手一抡,大铁钩拖着粗粗的麻绳直飞上去,钩住城堞,然后这些蒙古士兵就把刀咬在嘴里,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动作灵活之极。后金弓箭手箭若联珠,从城堞后面探出身体试图攻击下面的蒙古人的明军士兵接连中箭,专射头部,一箭一命。有几支箭甚至穿过射孔,钉在火枪手的脸上,中箭的火箭手把火枪甩出老远,捂着脸倒了下去。最惨的还是那些守在缺口附近的明军,这一片的城堞被蒙古人用投石机发射的燧石给炸塌了,无遮无掩的,蒙古人将这几个缺口当成了突破口,后金弓箭手也很配合,不断的往那里放箭,试图阻止蒙古人爬上来的明军士兵出来一个被射倒一个,蒙古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了上去,城墙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了。
  李勇叫:“小杨将军,不得了了,我们的城墙有好几处被鞑子占领了!鞑子的弓箭手太厉害,我们根本没法还手啊,怎么办?”
  杨梦龙愤怒的说:“怎么办?你们问我,我问谁去!”鼓圆眼珠子瞪着那些从云梯上一跃而起,登上城墙大开杀戒的蒙古士兵,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开打才多久啊,就有几十名蒙古兵登上城墙了,这仗还怎么打!
  城墙上已经是血肉横飞,城里却比较安静,老百姓瑟缩在家里不敢出去,迷信的人长跪在神像前乞求上苍垂怜,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小小的县城,让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筱君牙齿直打架,那阵阵杀声让这个孩子恐惧之极,躲在姐姐怀里不敢出来。他颤声问:“姐,我们都要死了,是吗?”
  筱雨芳轻轻抚摸着弟弟的稚嫩的脸蛋,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不会的,杨公子会保护我们的……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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