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秋毫吴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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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永厌恶的摆摆手,几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刘锦堂五花大绑,一路筋斗的叉了下去,省得在这里烦人。他看着陈嵩等人,淡淡的说:“陈按察使,王镇抚使,你们身为一方大员,却失职失察,听信刘锦堂一面之辞,不分青红皂白,该当何罪?”
  这两位同样是膝盖一软,咕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失职失察,被小人蒙骗,请公公恕罪,请公公恕罪!”
  吴永有些厌恶的看着这两个老油条,心里颇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办不了他们,别说自己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老太监,哪怕是崇祯皇帝,也没有办法凭着这个点罪名拿他们怎么样,只好绷着脸说:“刘锦堂的案子就交给你们来审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吧?”
  这两位连连磕头:“清楚,清楚!刘锦堂气恹量小,嫉妒贤才,试图蒙骗上官,颠倒是非黑白陷害杨大人,实在是丧心病狂,我等定会重重的查处,杀鸡儆猴!”
  吴永哼了一声,说:“你们最好用点心,杨大人这个舞阳卫指挥使可是皇上亲自封的,皇上对杨大人有极大期望,如果让他知道各位被姓刘的蒙骗,试图谋害杨大人,夺取舞阳卫的产业,心里会怎么想咱家可说不准!”
  陈嵩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本来他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刘锦堂扔几个替死鬼出来就算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那么硬的后台……看来刘锦堂是保不住了!保不住也罢,这头蠢猪,给他们惹的麻烦远远多过给他们的好处,死了拉倒!
  军营内外一片欢呼,军户们士兵们笑逐颜开,高声叫:“公公英明!公公英明!”
  吴永笑着摆摆手,表示不要抬举自己,自己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不过看得出,这位公公还是很享受众人那充满爱戴的欢呼声的。他对那一大帮衣冠禽兽说:“此事就这样了,大家都赶紧回去处理公务罢……军营重地,老是在这里逗留也不算个事!”
  杨梦龙说:“对啊对啊,我的士兵还要训练呢,你们留在这里,他们还怎么训练嘛!回去吧回去吧,难道你们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
  得,都理直气壮的赶人了。
  众位衣冠禽兽实在是无力吐槽,只好行个礼,饿着肚子打道回府。吴永也让随身的锦衣卫出去,自己则在杨梦龙的陪同下继续巡视军营。他要过一把横刀试了试,感觉非常顺手,而且极其锋利,有些吃惊的问:“这刀是怎么铸?为何如此锋利?”
  杨梦龙要过横刀,挽出一朵刀花,说:“怎么铸的?用上好的钢材铸的!我到舞阳开卫,好几个月了,上头愣是一粒米一把刀都没给我拨下来,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了!”嘿嘿一笑,“再说,就算上头给我拨装备下来,我也不见得看得上他们的破铜烂铁!”
  吴永惊叹:“你知道吗?就算是辽东将门的家丁,也装备不起这样的好刀!你一个普通士兵的装备,就比关宁军大将的家丁还好了!”
  杨梦龙不屑的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他们废柴,守着辽东这样要煤矿有煤矿,要铁矿有铁矿的好地方,居然还弄不出像样的装备来!要是把那个地方给我,不出五年我就能弄出好几万武装到牙齿的重装步兵,把建奴揍得喊我爷!”
  吴永怔了怔,哈哈一笑:“如果你真有这样的能耐,咱家一定向皇上力茬你去辽东,狠狠的教训那些建奴!”
  杨梦龙摇头不迭:“别,千万别!就我这点实力去了辽东,非让关宁军活活玩死不可,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吴永神情一黯,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时常作为天家特使,满世界的乱跑,消息灵通,对一些事情自然是心中有数。关宁军号称天下第一,明朝的脊梁,声名显赫,听上去很美,然而事实相当残酷:经过明朝数十年如一日倾尽所有的供养,关宁军早已成长为一头难以控制的怪兽,这个团体极度排外,将自身利益看得比国家利益还要重!金国凤身为总兵,率领关宁军与建奴作战,结果万余关宁军无一人听命,他只能带着几十个子侄家丁与建奴绝望的厮杀,最后被斩杀殆尽,随后……嗯,等金总兵那一小撮人死光之后,关宁军队列森严的从建奴面前撤退,建奴无一人上去阻拦,类似这种坑队友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总的来说,关宁军这些年没少跟建奴交锋,大胜仗小胜仗没少打,但是极少有斩获首级,建奴喜欢抢尸体嘛,歼敌千余斩首为零这类奇葩事情也是可以原谅的;败仗没少打,而且一败就是败得鲜血淋漓,无数精兵锐卒折扣殆尽,无数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城池堡垒被一扫而空,然后……然后朝廷又得大出血,多拨军费让他们恢复元气了!对了,关宁军还喜欢卖粮食,由于连年战乱,辽东农业生产几乎被破坏殆尽,直接导致粮价飞涨,在后金统治的地区,粮价曾涨到八十两银子一石米的,这样的厚利让关宁军红了眼,拼命的卖粮食,一直卖到现有的军粮无法维持他们出城作战为止。在朝廷看来,关宁军早就变成了令人生恶的军阀团体,出工不出力不说,还趴在明朝身上拼命吸血!如果有人妨碍他们捞钱或者跟他们抢军费,他们会毫不客气的将其做掉,毛文龙、金国凤就是这么死的,川军、浙军也是这样完蛋的,把杨梦龙扔到辽东,只怕他有十条命都得被活活玩死!
  提到了烦心事,吴永也没心情再看军营了,把刀还给那名士兵,对杨梦龙说:“杨大人,听说你把军田经营得不错,能否带咱家去看看?”
  杨梦龙说:“没问题,公公请!”带着吴永走出军营,让人准备马车。吴永摆摆手,说:“还是骑马吧,骑马更自在一些。”杨梦龙没意见,让人牵来两匹马,一人一匹,骑上马来到军田,沿着田间直道徐徐而行。此时种下去的土豆有不少已经破土而出了,给这片土地缀上了星星点点的绿意,一条条竹渠飞蛇似的从远处迤逦而来,连绵十余里,将水源源不断的送到田间;远处,军户、流民以及劳改的土匪们正抡着锄头,卖力的开垦着荒地,打出一口口深井来,更远处,高大的水车正在缓缓转动,将水提上水渠,或者带动磨盘,将小麦磨成面粉,嘹亮的号子在田间回荡,这片土地生机勃发,令人耳目一新。
  吴永看着那一片片土豆秧,问:“这是什么?”
  杨梦龙说:“土豆。”
  吴永问:“土豆又是什么?”
  杨梦龙说:“一种比较高产的作物,种下去三四个月就能收获了。反正割完小麦,军田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再种一季土豆,能收一点是一点喽。”
  吴永笑:“你还真够精的。”策马到河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水车哗哗转动,将水提上水渠,谓叹:“真是好东西,有了它,庄稼算是保住了。”
  杨梦龙说:“废话,不是好东西,我把它整出来干嘛?”
  吴永问起舞阳卫的现状,杨梦龙如实相告:截止到目前为止,缙绅们已经归还了部份军田,他又组织人手开垦了很多,现在舞阳卫的军田已经增加到十万亩了。泌阳那边的军田刚刚开始开垦,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出成绩,那边可以开垦的土地更多,水也更充足,开垦出三四十万亩田是不成问题的。吴永惊叹:“如果你真的能收拢流民,开垦出几十万亩田,那就真的是功德无量了。”
  接着,两个人来到牛栏,牛栏里两三百头健壮的耕牛把吴永给吓了一大跳,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牛呢。年纪较大的军户们挑来一担担苜蓿,这些耕牛大舌头一卷就是一大把苜蓿被卷进嘴里,嚼得老响。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在老人的指导下将牛粪清出去晒干,然后储存起来作为肥料,这玩意脏兮兮的,但没有一个人嫌脏,对农民来说,这是最好的礼物了。杨梦龙说:“本来舞阳卫只有几头老牛,我到任之后,花了一大笔钱从牛行购买了五十来头,总算满足了一部份需要;后来和徽州商人合伙经营农场,他又前前后后提供了两百多头耕牛,到现在,我已经有三百多头耕牛可用了。”
  吴永连连点头:“耕牛乃是农民之命根,藩畜盛则农桑兴,你能弄到这么多耕牛,何愁搞不好军田?很好,很好!”
  马棚里的马数量更多,从土匪手里缴获的,程骥帮忙买过来的,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多达到八百多匹,可惜没几匹是合格的战马,只能当挽马用。当然,骑着它赶路也没问题,至于上阵打仗就算了,它们都不是干这个的。从土匪那里缴获的三百多匹马都比较瘦,还派不上大用场,军户们每一顿都让它们吃得饱饱的,隔三差五还给它们吃一顿拌了鸡蛋和红糖的精料,长膘是迟早的事情,这样养上几个月,到了播种冬小麦的时候,它们就能下田犁地了。至于羊栏,现在都还没有几头羊,倒是羊粪的膻味已经令人作呕了,吴公公可没有心情进去。他看着颇具规模的养殖场,感叹:“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尽是流民流离失所、禾麦焦枯,令咱家心惊肉跳,只有你这里六畜兴旺,欣欣向荣啊!咱家看着心里高兴,杨大人,干得不错!”
  杨梦龙哼了一声:“别以为夸我几句我就不会催要军饷了!麻烦你回去帮我问问兵部那帮大老爷,我舞阳卫开卫的经费,还有军户们积欠了一年多的军饷,到底他娘的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发下来?”
  吴永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真不好说,咱家尽量帮你吧。对了,刘锦堂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你有何打算?”
  杨梦龙一愣:“什么打算?”
  吴永同样一愣:“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么?”
  杨梦龙崩溃的叫:“取而代之?饶了我吧!就这屁大一点地方,为了搞好它,我在四个月内砸下了三万多两白银,才有了现在的局面,让我管整个南阳的卫所?你想让我倾家荡产啊?”
  吴永大吃一惊:“四个月内花掉了三万多两白银!?”
  杨梦龙一脸委屈:“当然!兵部那帮王八蛋,一毛钱都不给,修缮卫所的房屋,修建学堂、澡堂、药堂,修水渠,造水车,打井,招募流民,打造兵器……所有的费用都是我自己掏的,最最要命的是,这上万人每天人吃马嚼,能吃掉一座山,他们的衣食住宿通通都是我买单的,我从定兴带来的银子已经花得只剩下几十两了,要不是秋粮收上来,卖掉了九千石麦子,我就只能找棵挂上去了!管一个千户所都花掉了这么多钱,让我管整个南阳的卫所,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吴永目瞪口呆。当官都是为了捞钱,天经地义,他也见怪不怪了,可是像杨梦龙这样上任几个月没有一分钱进账,还一个劲的往外面掏钱的官,开天辟地以来还是头一个,他算是开了眼界了。
  开了眼界的吴公公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去一定要把这一切告诉皇上,让他封杨梦龙一个大官,把整个南阳的卫所都管起来!你能管好一个县就能管好整个府,想偷懒?哼,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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