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流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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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洛山区的隘道上,一队队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在沉默的朝着流寇所在的方向推进。
  坦率的说,这并不是行军作战的好时节,天气很冷,每个人的嘴唇都被寒风割出了一道道小口子,痛得要命,又下了好几场雨雪,道路被泡软,步兵行走是没有问题的,炮兵就有点惨了,一吨多重的大炮,即便用了四匹挽马拖拽,也还是很容易陷在烂泥里动弹不得,炮兵不得不频频拜托路过的步兵帮忙把大炮从烂泥里推出来。单纯从军事角度上来说的话,河洛新军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管这些流寇,继续紧守门户,让隆冬季节的寒风和冰雪消灭他们,等到了第二年再动手,看还有多少活着的一一绑回去。但那十几万流寇里至少七成是妇女儿童,河洛新军不是冷血屠夫,让他们把这么多妇女儿童堵在山区让他们冻死饿死,或者成为野兽的美餐,他们真的做不到————大家都是陕西人,不能见死不救。
  因此,杨梦龙选择了这么一个不大适合作战的时机,准备一次性解决流寇。与其说是剿灭他们,还不如说是救他们。
  “我已经派出使者前去劝说流寇投降了。”在中军帐里,杨梦龙开门见山,“我给流寇的条件是既往不咎,但他们必须无条件投降,我是一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不想拿好话哄他们,等他们投降之后再耍一堆的花招。”
  戚虎有些无奈,杨梦龙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直来直去的脾气啊,这是打仗,兵不厌诈!哪能一开始就把所有东西都摊开来说呢?他说:“流寇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让他们无条件投降,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杨梦龙苦笑:“等他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估计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前两天不是有侦察兵发现他们把病死者的尸体挖出来烤着吃么?”咧咧嘴,笑:“他们不答应,我们就打到他们答应为止!不就是十几万流寇么?这十几万流寇里直接能够作战的也不过三四万,还不够我们一次旅顺战役打的!”
  众将领都笑了。由于冻裂了嘴唇,大家都不敢笑得太大声,那笑声有些古怪。
  杨梦龙站起来,指着地图,说:“这次作战,我们算是把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了。北邙山方向,一千五百名火枪手,一千五百名从军户中招募的射士,两千蒙古轻骑兵,四千长枪兵和横刀手,还有六门榴弹炮,八门火箭炮,明面上是五千五百战兵,实质一万一千人;伏牛山方向,一千五百名火枪手,一千五百名从军户中招募的射士,两千五百名轻骑兵,四千长枪兵和横刀手,七门榴弹炮,七门火箭炮,总兵力也达到了一万两千人,我就不信如此强大的兵力还打不垮他们!”用炭笔地地图上画出两个箭头,“薛思明,你从翠云峰向崤山方向全力进攻,不必理会沿途那些围子里的叛军的纠缠,给我像把尖刀一样直插过去,封死流寇从崤山逃生的可能!”
  薛思明说:“可是,大人,崤山如此险峻,就算让他们逃,他们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人活着逃出去,何必浪费这个力气?”
  杨梦龙说:“如果带着几万人肯定是没有办法通过崤山天险的,但是流寇鬼得很,一旦见势不妙,马上扔下老弱妇孺,轻装简从溜之大吉,仅带领一点亲信的话,那些流寇头子要逃出崤山并不难,而一旦让他们逃出去,用不了多久,又会卷起数万人甚至十几万人,跟韭菜似的割都割不完,必须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
  薛思明点头,抱拳领命。
  杨梦龙接着说:“韩鹏,你率领南路大军一线平推,把流寇主力往伊洛谷地中央挤压,把他们逼到平坦开阔地带,再出动骑兵解决他们!”
  这是非常稳妥的办法,不管是步战还是骑战,流寇都无法与跟后金八旗劲旅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河洛新军相比,一旦被挤压到平坦开阔的地带,猎骑兵呼啸而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可怕的大屠杀,那些急于建功好讨杨梦龙欢心的蒙古轻骑兵可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管是杨梦龙还是薛思明、韩鹏,都打心里不希望看到这样一场大屠杀,他们更希望使者能够说服流寇投降,或者在一场堂堂正正的主力会战中一战歼灭流寇主力,而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尸骨盈野,流寇大多是些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逼得没法活了才造反的,斩杀一万几千这样的敌人并不能增添他们的荣誉,也无助于解决流寇问题。
  想彻底解决流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重新变成农民!
  只是,使者真的能说服流寇投降么?
  山风呼呼的刮,冷得要命,成千上万的流寇目光呆滞的看着河洛新军使者带着区区两名随从,骑着一匹白马迤逦而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使者俊美而英伟,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他身后两名随从同样头颅高昂,不卑不亢,就这么三个人,进入十几万流寇的大本营,居然没有一丝惧色,好像是逛街一样,看得一些流寇的小头目啧啧称奇,这样的人物可不多见啊。当然,最吸引他们的目光的,还是他们手里那三个大竹篮,里面装着什么不得而知,用干净的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一缕缕热气从里面溢了出来,一股久违了的香味直往大家鼻子里钻,但没等他们闻够,便让山风给吹散了。
  眼看着这三人从容自若的走来,贺一龙不免有些惊奇,碰了碰罗汝才:“喂,活曹操,来者不善啊,这三个家伙到底是什么路数?”
  罗汝才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慢着,你看领头那个连一身官服都没有,河洛新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也注意到了,领头的那位确实连官服都没有,就一身白衣,潇洒是够潇洒了,看得不少将领的小妾甚至女儿眼中异彩涟涟,可是对于贺一龙、罗汝才、袁宗第、刘希尧等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好歹你派个大将过来啊,派这么一个秀才过来干毛!
  那位白衣秀才可不知道此时那几位大将心里已经犯了嘀咕,他跳下马,将手中的竹篮交给随从,快步上前向罗汝才等人拱手行礼,说:“在下李岩,参见各位将军。”
  不卑不亢,举止从容优雅,不愧是一方人杰。
  刘希尧眼睛连眨:“李岩?”和罗汝才、贺一龙你瞅我我瞅你,居然没有一个知道李岩是何方神圣。
  李岩微笑:“在下是信阳杞县举子,今年上京路途中偶遇冠军侯,便在他麾下效力,与他一起参与了旅顺之战,由于没有立下什么功劳,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名气,让各位将军见笑了。”
  刘希尧眼睛眨得更快了:“旅顺之战?什么鬼?”敢情这位仁兄连旅顺在眼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明军在旅顺跟后金狠狠的打了一仗。
  李岩知道这帮家伙被河洛新军堵在山区抓了大半年老鼠,消息闭塞得很,很耐心的解释:“六月的时候,建奴出动四万大军进攻旅顺,朝野震动,百官股栗,都要放弃旅顺,冠军侯挺身而出,主动请缨,率领天雄、登莱、河洛、关门川军等劲旅渡海北上,在旅顺城下与建奴死战,一战旅顺歼敌近万,斩首七千余级,二战复州又歼敌过万,最终那四万建奴仅万余人逃出了生天。”
  他说是说得够清楚了,可问题是这帮流寇对后金连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跟他们说关外的战事跟和他们说英法百年战争差不多————鸭子听雷,蒙蒙的。不仅是在被明军撵得满地图的逃跑的时候对后金没什么概念,历史上,他们哪怕是打下了北京,灭掉了明朝,对近在咫尺,已经磨刀霍霍的满清还是一无所知,似乎在他们的意识里,明清之间的战争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朝亡了,事情也就完了,满清没有理由找来找自己的麻烦。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关系到两个民族的生死存亡的战争,他们灭亡了积重难返的明朝,继承了明朝的疆土,同时也继承了明朝守护这万里河山和亿万黎民的重任,前朝的荣耀和耻辱,辉煌与仇恨,他们通通都要接受,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挑不起这副重担的,马上就会被老百姓抛弃。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梦游一般灭亡了明朝,又梦游一般建立大顺政权,然后迫不及待的搜刮资财,肆意享乐,短视到这个地步的王朝终结者,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明朝最大的不幸不是遇上了小冰河期,不是遇上了开挂的满清,而是遇上了李自成和东林党这么两拨短视到极点的鸟人,就是这两拨鸟人,一内一外掏空了明朝的根基,满清轻轻一推,大明王朝轰然倒下,摔得粉身碎骨,华夏变色。
  当然,刘希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很短视很无知,他真的不知道后金建奴是什么玩意儿,更不知道歼灭建奴三万,斩首一万六千是什么概念,只是眨巴着眼睛说:“虽然听不明白,但还是觉得很厉害……”
  袁宗第直接跳过对旅顺战事的讨论……听都没听过,讨论个毛,强行装逼只会被抽成猪头。他指向那三个竹篮:“这算是给我们的见面礼吗?”
  李岩点头:“正是冠军侯给各位将军准备的见面礼。”
  罗汝才冷笑:“想当初杨鹤老儿招抚我们的时候,银子是成车运来的,你们要招抚我们却只拿出这么一点见面礼,也太小气了,打发叫花子呢?”
  贺一龙叫:“对啊,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李岩笑笑,随手掀开一个篮子上的白布,顿时,满满一篮热气腾腾的包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他们眼珠子都突了出来,鼻子猛嗅,口水疯狂分泌,很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天可怜见,他们都快一年没有吃过包子了,仅凭那点气味就轻松判断出,这是驴肉包子!
  李岩说:“这是上好的驴肉包子,冠军侯知道各位被堵在山区,没有东西可吃,饥肠辘辘,特地命在下带上些吃食供各位将军果腹……”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希尧便一个箭步窜了过来,说:“李公子,里面请,里面请!”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一手抓起两个包子,使劲捏扁,左右开弓的往嘴里猛塞。贺一龙也不甘落后,手脚飞快,众人眼前一花,就看到大半个包子消失在他的喉咙里了,他不光猛吃,还往兜里揣。这一举动可犯了众怒,白痴都知道那个竹篮里的包子是有限的,你老人家这样揣法,不得把我们那份也揣了啊?
  袁宗第真是恨铁不成钢,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一篮包子就把你们给收买了,能成大事才叫见鬼了!但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很不争气的走过去,踹了贺一龙一脚,从他手里抢过两个包子往嘴里塞……温热软香的包子吃进嘴里,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
  这一帮大人物凶狠的争夺着,转眼之间便将这一大篮包子瓜分一空,中军帐的卫兵只能在一边干咽口水,没办法,就算给他们一口缸作胆他们也不敢过去跟这些大人物抢包子吃啊!他们只能暗暗祈祷这些大人物别吃得太干净,给他们留点渣子解解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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