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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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厦门,提督府。
  郑森背负着双手,烦躁不安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还带着稚气的脸满是焦虑和担忧,尤其是走到窗前,看到对面大楼窗口透出来的烛光和欢笑声的时候,他脸上的忧色就更浓了。
  此时的郑森还很嫩,还不是神州陆沉之后挺身而出,率领不愿意剃发为奴的汉家男儿跟满清殊死厮杀,一度打到南京去,令满清意识到汉人不可轻侮的延平王,现在郑芝龙每逢大事就把他带在身边,向他讨主意,无非就是想培养他而已。但是军事天才往往都是早慧,亚历山大十八岁便打遍希腊无敌手,霍去病十九岁横绝塞外令匈奴闻风丧胆,白起二十出头便在伊阙一战全歼韩魏联军二十四万,这位未来的延平王也不例外,过人的军事天赋早早就显露出来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烦躁不安————否则他恐怕还呆在郑芝龙身边和各位叔伯、亲信将领一起喝酒呢。
  一身和服的田川氏怜爱的看着他,说:“我儿,你为何一直如此烦躁不安?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焦虑?”
  郑森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娘,我没事。”
  田川氏搂住他,柔声说:“还说没事,你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小鹿,一刻不停的走来走去,把娘眼睛都给晃花了……是那些来自北方的敌人让你忧心忡忡,是吧?”
  郑森点了一下头:“是的!”
  田川氏笑:“傻孩子,这是大人的事情,他们都充满信心,你担心个什么劲?”
  郑森气恼的说:“他们那不叫充满信心,而是盲目自大!娘,孩儿认真研究过这个可怕的对手崛起的每一个细节,研究过他们所打的每一场战斗,不客气的说,他们绝对是我们郑氏起家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比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恐怖百倍!他们的统帅是一个充满进攻愿望和野心的人,‘兵贵神速’这四个字被他发挥到了极限,他雷厉风行,早上下达命令,晚上他的军队就踏上征途了,绝不拖泥带水……而且他也是一个喜欢正面辗压对手的人,从来不讲什么战略战术,就像一辆失控的大车,看见敌人就猛撞上去,一撞就将敌人撞得粉身碎骨,一切阴谋诡计,战略战术,面对这辆横冲直撞的战车,一点用都没有!最可怕的是他的军队一直在打仗,而我们的军队已经安逸得太久了,硬碰硬的话我们会被他当成一个鸡蛋辗得粉碎的!而父亲、伯伯他们对此却一点都不重视,固执地认为对手就跟以前的官兵一样好对付,如此轻敌,叫我怎能不担心!”
  田川氏怔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小小年纪就要去考虑这些事情,也真是难为你了……好孩子,你要相信你父亲,他是大海的王,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没有人能击败他的!再说,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来自北方的敌人固然强大,但毕竟也只能在陆上称雄,而我们在台湾,在日本还有很多领地,就算丢掉了厦门,还可以退到台湾甚至日本去……”轻轻捏着郑森的小脸,说:“放心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郑成功咕哝:“但愿吧……父亲他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冠军侯!”
  这时,对面大楼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接着是郑芝龙那可怕的咆哮声。郑芝龙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那吼声让人胆颤。郑森一怔:“出了什么事了?”正准备派个仆人过去打探一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两脚带风的冲上来,还在书房外就急吼吼的叫了起来:“公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田川氏迎上去,责备:“施琅,你怎么老是改不了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施琅向田川氏一鞠躬,他神色慌张,也顾不上解释了,鞋都不脱便冲进书房里,叫:“公子,大事不好了!”
  烛光下,这位一向气宇轩昂、充满自信的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似乎受了莫大的惊吓,相信就算从楼道里蹦出十个八个聂小倩或者一掀开被窝发现里伽瑘子正在对着他笑也不会让他如此恐慌的。郑森拉住他,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施琅胸膛起伏,说:“漳州……漳州丢了!”
  郑森浑身一激灵,眼睛瞪得老大,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漳州丢了!?”
  施琅哭丧着脸说:“不光是漳州丢了,郑彪麾下两万漳州守军,施伯伯和家父所率领的两万援军也全完了,只有两三千掉队的逃了回来报丧!”
  郑森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四……四万人,全死了?”
  施琅说:“据说死的没多少,绝大多数都成了俘虏!”
  郑森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呀,敌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光是休整就得好几天,他们也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一举全歼我们四万大军?就算是放四万头猪让他们捉,短短几天时间也捉不完啊!”
  窗外传来郑芝龙的咆哮:“一群废物,四万人还守不住漳州,让人家一锅端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废物!郑彪是猪,施福是猪,施大宣也是猪,都是一群蠢猪!”
  会客大厅已经是一片狼籍,郑芝龙两眼喷火,见桌子就揣,见东西就砸,怒火冲天。一众刚才还在跟他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部将、缙绅名流无不噤若寒蝉,有多远躲多远,生怕波及到自己。
  郑芝龙真的要气疯了!
  本来今天他还挺开心的,一早准备了美酒佳肴,心腹将领和厦门的缙绅名流欣然赴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然而,喝得正开心,一名满身灰尘汗垢,头发散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副将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用颤抖的声音报告了漳州失守和四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坏消息!郑芝龙手一抖,半杯酒泼到了胸口,当确定对方没有跟他开玩笑之后,怒火便像岩浆一样爆发出来了,咆哮声几乎震碎了高价买来的玻璃窗!
  开什么玩笑,短短几天就损失了四万大军和三员大将,丢掉了厦门的南大门,而且还是波澜不惊的丢掉,直到尘埃落定自己都还被蒙在鼓里!
  你他妈在逗我!?
  那该死的河洛新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不是走了一千多里的路,人困马乏了吗?为什么还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拿下漳州,将他四万大军席卷一空?难不成河洛新军的士兵个个都是妖怪投胎,有用不完的体力和跑不穿的铁脚板?还是郑彪、施大宣、施福他们几个太废柴了,连一支疲不能兴的困顿之师都打不过?
  看样子,后面那种可能性不是一般的高!
  咆哮了一阵子,郑芝龙终于意识到发怒也于事无补,只会吓坏小朋友,他用力挥挥手,被吓得够呛的名流缙绅如逢大赦,纷纷告退。郑芝龙拿起酒壶一口气灌下了半壶,然后将酒壶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狠狠的喘息着,盯着一众心腹将领,嘎声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漳州那么坚固的城墙,还驻有两万大军,派去的援军又有两万,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天之内被河洛新军像切豆腐一样轻轻松松的从我们的地盘切走?”
  一众心腹将领纷纷低头找蚂蚁,大气也不敢喘。
  郑芝龙发出一声怒吼:“打起精神来,老子还没死呢,用不着哭丧着脸!老子手里还有几千艘战船,还有几十万部众,漳州丢了还可以夺回来,在陆地上输了还可以在海上赢回来!不就是输了一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弟!”
  郑芝虎抱拳:“大哥!”
  郑芝龙咬牙说:“我们都小看了那帮黑皮,他们陆战如此强悍,几天就打下了漳州,吃掉了我四万大军,只怕以三弟的兵力,想击破薛思明所部六千精兵,拿下吴淞口并非易事!你马上带两百艘战舰,一万五千精兵过去跟他会合,一定要拿下吴淞口,把薛思明和他麾下六千精兵的脑袋都给我割下来!”
  郑芝豹早在三天前便率领舰队直奔吴淞口而去,现在恐怕早就在吴淞口跟薛思明打得难分难解了,再派郑芝虎过去就成了添油战术,实属不智。但是郑芝龙已经顾不上了,漳州被攻破,四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是他起家以来未曾遭遇过的惨败,这次惨败甚至有可能会动摇他的威信,改变朝廷对他的态度!不管是为了挽回威信还是单纯的要出一口恶气,他都必须取得一场对河洛新军的大胜,否则后果难料!漳州那边情况不明,再说刚刚在那里惨败,恐怕他麾下没哪个还有勇气率领大军反攻漳州,想来想去,能让他狠狠的咬上一口,出一口恶气和挽回威信的,就只剩下吴淞口了。漳州之战让他见识了河洛新军的战斗力,郑芝豹在海上夺取优势不成问题,但是登陆之后恐怕就不是薛思明的对手了,还是赶紧增兵,以防万一!
  郑芝虎和郑芝豹一旦会合,就是四百多艘战船,近三万水手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打你们六千人总该不成问题了吧?
  在心里发狠的郑芝龙并不知道,他的损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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