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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梦龙打量着朱慈烺。
  这个小不点比刚到南阳的时候壮实了很多,晒黑了,身上也多了几分野性,不再像在皇宫的时候那样形同木偶。他手臂上还留着一处不小的疤痕,那是在夏令营的时候一条毒蛇留给他的纪念。暑假的时候学校挑选一批成绩优秀的学生去夏令营,他和安宁也参加了,背着沉重的行李在山区里徒步行军,在树林里自己动手搭帐蓬扎营,自己生火做饭。安宁在用小锹挖泥土垒灶的时候挖出一条色彩斑澜的毒蛇,吓得尖叫起来,他举着小锹冲过去对着那条毒蛇一顿猛剁,将那条毒蛇给剁成了肉泥。剁完了才发现那条毒蛇那可怕的三角形蛇头挂在自己胳膊上……队医吓得够呛,用绳子勒住他的胳膊,用小刀切开伤口把毒血吸出来,安宁吓得在一边哭个不停,他呲牙咧嘴的对安宁说:“没事,一点都不疼!”这份硬气让全班同学都甘拜下风,打那以后他就成了班里的王了。
  来南阳两年,这个小不点的性格彻底变了。来南阳之前他连一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现在已经可以吹着口哨招摇过市,被人惹毛了,想都不想就是素质三连击:“操你妈!去你妈的!傻逼!”至于打架,那是家常便饭,反正这个年纪的孩子打了架,顶多半个小时就和解了,不打白不打。总之,杨梦龙很成功的把一个乖宝宝变成了野小子,再把他送回宫中,只怕那些老学究没一个管得住他了。
  别人怎么看的不知道,反正杨梦龙对自己的成绩颇为满意,在他看来,一个国家未来的接班人必须有一点野性,那种懦弱怕事的乖宝宝是绝对成不了大事的。他板着脸问:“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朱慈烺略得意:“全年级第三名!”
  杨梦龙问:“考得最好的是哪一科?”
  朱慈烺说:“外语,数学!文科考得最烂。”
  杨梦龙有点儿意外:“为什么?我记得去年你的文科是最强的!”
  朱慈烺嘟着嘴说:“因为我对文科不是很感兴趣了!我喜欢数学和外语,解开一道道数学难题很有成就感,而学会外语可以让我了解大明之外的世界,比那些子曰诗云、之乎子也强多了!”
  杨梦龙往他额头弹了一下,笑说:“好小子,要是让你宫里的先生听到,非把他们气吐血不可!”
  朱慈烺非常紧张:“你……你该不会把我送回宫里吧?我死也不回宫!我不要再过那种被人当成提线木偶和书袋子的日子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杨梦龙说:“当然不会,你在这里过得开开心心的,皇后和皇上也很开心,怎么会让你回皇宫呢?你对什么功课感兴趣,就用心去学,除了数学和外语之外,将来还有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等功课,也是很有用的,你都学学,等将来登基了,对你很有帮助。对了,我给你找的那个师父怎么样?”
  他指的那个师父自然是墨明智,墨家钜子。
  朱慈烺顿时眉飞色舞,兴奋地说:“墨老爷爷啊,他可好玩了!天文地理医学数算无一不精,我从来没有见过学问如此高深,而且能用如此通俗易懂的语言传授如此高深的学问的人!他还有一双巧手,能够造出翱翔于蓝天之上的飞鸟,在餐桌上跳舞的小木偶,跟他学习一天,我能学到的东西比跟宫里那些先生学一年学到的还多呢!”
  杨梦龙说:“你不仅要向他学习学问,还要学习他的品格和思想。墨家最宝贵的品格就是‘律己’,用对待圣人的要求对待自己,不打任何折扣,哪怕是自己亲儿子犯了事,自己手里有权也绝不询私,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墨家思想最核心的就是兼爱、明鬼、非命、尚贤、节俭,兼爱、非命、尚贤这三点尤为重要,如果你能悟透这三点并且身体力行,将来成为一代名皇又有何难?”
  朱慈烺歪着小脑袋说:“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能让你这么推崇的让,肯定是非常了不起的学问,我会努力向师父学习的。不仅如此,将来我登基了,还要封墨老师父作国师,为他办一所大学,让他把他的学问和思想传承下去,让这些好的东西代代相传,发扬光大!”
  杨梦龙十分欣慰:“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你父皇和母后不知道该多欣慰了。”
  提到父皇,朱慈烺脸上的笑容便不翼而飞,有些忐忑的看着杨梦龙,声音沉闷:“冠军侯,我父皇的处境是不是很不妙?”
  杨梦龙眉头一皱:“你怎么会这样想?”
  朱慈烺说:“他率领大军御驾亲征,兵锋直指沈阳,这是自成祖扫北以来未曾有过的大事,我本应为他感到自豪才对的,可是……可是定国哥哥给我推演过,说父皇选择了最糟糕的季节与建奴开战,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到了被动挨打的位置,很不妙……”
  杨梦龙心里暗叹,连一个孩子都看得出形势不妙,为什么崇祯就是看不出来呢?他伸手摸了摸朱慈烺的头,说:“别担心,我这就带兵北上支援皇上,再加上肃毅侯也在军中,建奴想从他手里讨到便宜,没那么容易。”
  朱慈烺松了一口大气:“那我就放心了,你和肃毅侯联手,没有人是你们的对手!对了,师父,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北上呀?我想看看打仗是怎么回事。”
  杨梦龙说:“现在还不行,现在形势太过混乱,天气太冷,你这小身板可吃不消,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你再北上吧。这一仗有得打,搞不好明年春天都还没打完。”
  朱慈烺高兴的应了一声,回房睡觉了。
  杨梦龙又把墨明智请过来,与这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促膝长谈。墨明智愉快的表示杨梦龙给他支的招非常有效,两个弟子开办的技术培训班异常火爆,尤其是钳工培训班,为了争名额都打破头了,而他也在学校里收了三十多个资质上佳的孩子为徒,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找到更多资质好的徒弟,将墨家发扬光大的。
  杨梦龙也很高兴,自己的地盘,技术工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谁会嫌自家的技术工人多啊。不过也弄出了不怎么和谐的事情,那就是一些儒生经常跑到墨明智那里捣乱,出言不逊。墨家跟儒家还真是天生一对的冤家,这冤仇持续了两千多年,还是没有消散。好在墨明智也不是吃素的,跑过来捣乱的儒生基本上都被他吊打,那是逻辑、学术、口才上的全面辗压,打脸打得那个惨啊,观看辩论的旁观者都不忍心听下去了。两千年前儒家就是词藻华丽,逻辑一团混乱,墨家则是语言朴实,逻辑严密,在百家争鸣的时候儒家没少被墨家吊打,两千年后还是一样,西汉的时候儒家靠着皇权的支持压倒了墨家,现在墨家得到了杨梦龙的支持,毫不客气地开始反击了。最糟糕的是在河洛地区,经过杨梦龙几次扫盲,老百姓的文化水平有了相当大的提高,能明辩事理,这就糟糕了,在辩论的时候墨家得到的掌声永远是最多的,因为墨老爷子说的他们都听得懂,而那帮儒生说的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这段时间陆续有一些墨家分支的弟子过来投奔,虽然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人,但还是让墨家气势大振。看来那些分支也被传承了下来,虽然跟正宗一样,衰微得不成样子,但毕竟没有断绝。大家都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等了两千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为了重振墨家,他们搁置了学术上的分岐,求同存异,有什么分岐,等墨家振兴了再说!
  杨梦龙越发的高兴,说:“原来你们还有这么多人,真是太好了。墨老,你跟那些弟子说,如果他们还有同门师兄弟或者跟他们趣味相投的朋友,就通通请到南阳来,我来者不拒!”
  墨明智拱手一礼:“多谢侯爷!”
  杨梦龙略一思索,问:“墨老,现在你能抽出多少人手?”
  墨明智一怔:“人手啊,抽出七八个是不成问题的,怎么,侯爷需要他们到军中效力?”
  杨梦龙说:“当然不是,我再蠢也不会蠢到让这些宝贵的人才上战场。想必墨老也有耳闻,我们在搞一种叫蒸汽机的机器,但由于缺少这方面的人才,进展甚微……”
  墨明智眼睛一亮:“蒸汽机?好东西啊!如果搞成了,就可以直接用机器生产机器了,甚至还能把舰船的风帆去掉,让这台机器推动舰船前进!”
  杨梦龙说:“不仅如此,它还能推动列车……你不知道什么是列车啊?打个比方,就是将上百辆四轮马车的车厢联成长长一列,每个车厢上都载满货物,原本要拉动这么多马车得几百匹马,蒸汽机搞成之后只要一个车头,一点煤就够了!”
  墨明智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行,老朽回头就抽调弟子,全力以赴参与研究,争取早日将蒸汽机搞出来!”
  这个老头子真的太兴奋了,这样的机器可是国之重器,杨梦龙让墨家参与,甚至直接言明进展甚微,需要墨家的帮助,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对墨家是极为信任,甚至有些依赖的!他不怕杨梦龙依赖他,最怕杨梦龙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这样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有前瞻性的人,杨梦龙也是兴致高昂,跟墨老爷子彻夜长谈,火车、汽车、轮船、电、石油……一大堆在现代社会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在明朝却是闻所未闻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说得是唾沫四溅。刚开始的时候墨明智还眼放绿光跟他讨论,很快就一言不发,拿起笔猛记,再后来干脆把几个弟子叫过来帮忙记,那叫一个忙啊!他们一个个都是技术控,想象力极为丰富,杨梦龙口中这些近乎神话、魔法的东西让他们为之痴迷,仅仅是放开想象力想一想便激动得不能自已,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杨梦龙要出发了,他们仍然精神抖擞,拉着杨梦龙让他再说说,舍不得让他走。杨梦龙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摆脱他们,跟筱雨芳、柳紫嫣和程琪三位说:“照顾自己,也照顾好孩子,我去去就回来。”那语气,好像他只是上山摘两朵小山花似的。
  筱雨芳明眸带泪,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领,说:“去吧,不用担心家里,把建奴和鞑子都打回去。”
  柳紫嫣说:“我会日夜替夫君祈祷的。”
  程琪说:“军费不够的话就写信回来,我从江南坑回了很多钱,足够你打到建奴破产了!”
  杨梦龙大笑,用力拥抱了这三位一下,然后跳上马车,在上百名警卫的簌拥下驶向城门。
  车开出老远了,那三位妻子仍然站在原地,向他挥手。
  一身戎装还戴着头盔面甲、雌雄莫辨的红娘子开口了:“真是好恩爱啊!”一股醋酸扑面而来……
  杨梦龙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老婆啊,她们不对我好,对谁好?”
  红娘子哼了一声:“将来我要是进了你的家门,你怎么对她们的就得怎么对我,不许厚此薄彼!”
  杨梦龙连连拱手作揖:“知道啦,老婆大人!”
  红娘子哧一声笑了,轻轻给了他一拳:“去你的,没个正经!”
  嬉笑声中,马车已经驶出城门,滚滚车轮卷起漫天雪絮,迎着漫天风雪,照着北方风驰电掣。
  而此时,山海关外已是遍地烽火,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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