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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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锅侠”容若大才子:“……”正耐心地哄着赖在菊花丛中犯懒犯困的小学生:“背完这段《千家诗》,老师带阿哥去看新学院开学典礼。”
  小学生·小保康眼睛迷迷瞪瞪的没睁开,声音模糊:“纳兰老师——”
  纳兰老师继续哄着:“就阿哥最不喜欢的那位,‘程门立雪’中二程之一的程颢写的《春日偶成》,阿哥来背一背?”
  小阿哥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亲吻地面上的菊花瓣。
  纳兰老师直接抱起来他,他窝在纳兰老师的怀里,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上下打架,小嗓门无精打采,声音更是有气无力。
  “淡淡的云在天上飘。”
  纳兰老师:“……”
  “风儿吹拂着我的脸庞。”
  纳兰老师:“……”
  “此时此刻已近正午,我穿行于花丛绿柳之中,不知不觉间来到前面的河边。附近的人们不理解此时此刻我内心的快乐,还以为我在学年轻人的模样,趁着大好时光忙里偷闲。”
  纳兰老师:“……”
  但是保康还没说完:“纳兰老师,他就是学年轻人的模样啊。苏轼先生就直接说‘老夫聊发少年狂’。”
  最后一句皱眉的嘟囔是明显的不喜,纳兰老师直接盘坐下来,对着小胖娃娃眼里那明显的问题——“这么虚伪的诗词为何要背诵……”,不搭理,转而问道:“诗词是这样背诵的吗?”
  保康耍赖地翻滚。
  “它就是这个意思,纳兰老师。”
  顿了顿,小小的妥协:“那——‘云儿淡,风儿轻,时近春日中午;傍着花,随着柳,向河岸漫步……不也一个意思?”
  纳兰老师喉头一哽,严肃脸:“诗词的美,不在于它的字面意思。从有文字开始,到春秋时候的《风》、《雅》、《颂》、《楚辞》……再到唐诗宋词元曲,诗词都是我们抒发情感的主要方式。”
  “文有尽而意深远。《平水韵》、《广韵》、《切韵》、《唐韵》《训蒙骈句》、《笠翁对韵》等等韵书,只是需要记住的学习韵律,要体会诗词中的那种韵律美,就要背诵诗词,大声地背诵……”
  洋洋洒洒的一通训话和讲解,保康困意全无。
  抬起头,扯着小嗓门,“大”声背诵:“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背完后还气不顺地大吼一声:“快乐大师背完了。”
  纳兰老师喷笑出来:“快乐大师背诵的非常好。
  “时有尽而智恒远。我们需要将自己的体悟和智慧都记录下来,还要好好记录下来,让其他人喜欢看,看得明白,最好还能看懂,就要下功夫。”
  “上次顾炎武老师说,快乐大师的文章里太多数字。写文章和诗词一样,不是做算法题目一加一等于几,要用词优雅,语言凝练,读起来具有智慧乐章一般的旋律感。快乐大师背诵《三字经》,不也喜欢它的朗朗上口?”
  快乐大师鼓着腮帮子,还是不服气:“快乐大师不喜欢程颢和《春日偶成》。”
  纳兰老师更是乐呵:“不喜欢也要学习。”
  “而且,快乐大师说程颢先生这首《春日偶成》,嗯,明明就是装少年人还不承认……这是不对的。就算是程颢先生装少年人,那也是童心未泯,和我们偶尔打扮的年轻一点儿,一样的心态。”
  “人都喜欢年轻,更喜欢怀念追忆自己的年轻岁月。比如纳兰老师每次想起当年和皇上一起狩猎塞外的勇猛,就很开心。这只是老人家们的一种小矫情,快乐大师肚大能容,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不是?”
  快乐大师眼冒金星,脑袋空空。
  “纳兰老师,保康知道了,保康理解。”
  “纳兰老师,我们下山去看新学院的开学典礼?”
  说到“开学典礼”,眼巴巴的小样儿,特可拎。
  纳兰老师还是笑:“真的理解了?”
  快乐大师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真的理解了。”
  “阿弥陀佛。快乐大师百分百,千分千,万分万一样的理解。”
  “很好。”纳兰老师表示“百分百,千分千,万分万一样的满意”。
  温柔地给顽皮的小学生摘摘身上的草叶子和花瓣儿,抱着他站起来,状似随意地说道:“明天上午早课后我们就下山,参加新学院的开学典礼。”
  保康:“……”哇地一声,放声哭嚎。
  最有君子风度的纳兰老师学会骗人了,还是骗最可爱最帅气的快乐大师,“哇——哇——哇——”
  中气十足,活力十足。
  纳兰老师抱着“愤怒”的快乐大师,听着他唱曲儿一样特有“韵律”的干嚎,哈哈笑:“下午的时候不能多睡,睡多了晚上就不好睡了。”
  快乐大师更能嚎。
  “快乐大师晚上好睡————”快乐大师发出灵魂深处的呐喊。
  奈何他的纳兰老师一边不给他睡,一边表示同意:“嗯,快乐大师骨骼清奇,怎么都好睡。”
  快乐大师:“……”彻底焉巴。
  快乐大师“郑重”地告诉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体质好,睡眠好,吃嘛嘛香……可是他们,师祖、大喇嘛、三位老师……他们守着他吃饭睡觉了也不相信放心他,天天不让他多睡!
  快乐大师的脑袋耷拉在纳兰老师的肩膀上,小模样好不郁闷。可是他的纳兰老师表示,今天下午的诗词课程才是刚刚开始。
  纳兰老师抱着快乐大师来到他的小书房,放他坐下来给他理好乱掉的小袈裟。然后就摆开姿势,拉开架势,又是一通长篇大论。
  “《春日偶成》,这是一首即景诗,风格平易自然,语言浅近通俗,但它很好地抒发了诗人程颢先生春日郊游的情感。
  长期困在书斋里,少有闲暇宽怀的时候。一旦走出书斋,便觉得格外爽快,第一句中,云淡风轻,傍花随柳,寥寥数笔,不仅出色地勾画出春景,还强调了一种动态美……”
  保康刚刚条件反射地端身正坐,聚精会神地听讲。就听着纳兰老师讲完其中的字词,又接着深入浅出,朴素轻快地讲解诗词中的,风景意趣和人文意趣。
  和煦的春风吹拂大地,自己信步漫游,到处是美丽的鲜花,到处是袅娜多姿的绿柳……领着读诗词的人一起进入其中,是“人在图画中”般美的享受。
  柔和明丽的春光和程颢先生自得其乐的心情融为一体,一个“过”字强调自己在春花绿柳的伴随下,“过”了前面的河流才发现自己只顾游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更是一种真性情的表达。
  纳兰老师眼见小学生眉眼间的灵动,知道他听懂了,格外开心,更是说得兴起。
  “于‘流连忘返、如醉如痴’中隐现其‘忘世脱俗、孤芳自赏’的高雅情调。初读觉得平淡无奇,反复咀嚼便能从平淡中寻出深意的味道。”
  “不着痕迹地将理学中‘心便是天’思想,‘心气和平’的养性之道,与诗的意境合拍,实为巧夺天工。阿哥明后两天多读读这首诗,你看它的字句简洁朴素,如同长者谈心一般……”
  保康眨巴眼睛,眼里有明白也有不明白。
  他真的听懂了,也明白了纳兰老师要教育他的道理,可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纳兰老师,程颢先生不是,须眉白发的长者,端然危坐,一对着学生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一开口就是通篇古板无趣的大道理,那什么‘理啊理’……?”
  纳兰老师:“……”阿哥对程颢先生这印象打哪里来的?
  “就是……”保康表达不出来,干脆学出来。还别说,如果不看他的小胖脸,喜庆欢乐的眉眼,天然上翘的嘴角,那是真的神似。
  纳兰老师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硬是从小学生这肉嘟嘟的胖脸上,不笑也笑的眉梢眼角中,看出来其中一个古板刻薄、道貌岸然的小老头儿的神韵,简直……不要太乐呵。
  “老师知道阿哥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老师要说的是,程颢先生也是人,他也有人的惰性,终日苦读半日悠闲,格外愉悦,放任自己去追求,一种类似少年人的心态。”
  “我们想象诗词中的他是一位蔼然长者,一个感情丰富的老人。‘时人不识余心乐’,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他知道人们是怎么说解自己的理学理念,而他的态度是‘嘲笑与讽刺’。”
  保康:“……”
  “纳兰老师,他既然不是一个‘坏人’,为何要做一个‘坏人’?”
  纳兰老师:“……”
  窗外的石溪道人和阿灵阿:“……”
  三位老师一起石化,保康喊“纳兰老师?纳兰老师?”也没有回应。
  是啊,如果程颢先生知道人生活在一种,感情经常被压抑和扭曲的环境中,一言一行都是令人窒息的“理”的世界中,为何他不解释?为何他不说明?
  反而他还用他的学说,去加重这种枷锁一样的“理”?
  纳兰老师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迷宫,一个充满玄妙、正论、悖论……争论繁多的迷宫。在这个迷宫里,他以往的惯有认知都被打乱,被拿出来发出疑问。
  为什么?
  纳兰老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窗外的两位老师,阿灵阿尚且好一些,他是一个天生的武将,年轻气盛的御前侍卫,三等公爵。他对于汉家儒学虽然也有研读,但他并没有一颗诗人的心、文人的灵魂去思考这些。
  石溪道人则是不同,他虽然年轻时候就出家,和明亡后再出家的人不同,和一直争论理学、心学的文人也不同,可他到底生活在尘世当中,到底是理学正道?还是心学乱国?
  他和千千万万的汉家文人一样,也一直在思考,在反思,甚至是反省。
  保康懵懵懂懂的,眼见纳兰老师站成一个雕塑,窗外的两个老师也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也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戳中了老师们心里的哪一个点,但这类似道家的顿悟般的思考乃是非常难得的机遇,他当然不能打扰。
  保康想起他昨天收到的四封信件,铺纸提笔,开始给大阿哥、太子殿下、三阿哥……应该称呼胤禛阿哥?写信。
  不算公主们,当今皇帝到目前为止一共生育十七个儿子,尚且在世的,加上他,有九个。这个比例……保康小眉头一皱,不管怎么说,他们既然给他写信,他就应该好好地回信。
  就好比,“县令”说的,他们都还年龄不大,就是序齿最长的大阿哥,今年周岁也才十岁。
  大阿哥你好,快乐大师高兴,收到你的信件更高兴,看到你因为“新象声”这般开心,更更高兴……
  保康这次的信件写得,和上次一个味道。不要说才十岁,还有比他小月份的胤禛阿哥,当然是要欢乐地玩耍,尽情地嬉闹、撒娇、耍赖……
  保康用他那蚂蚁爬的字认真地写,他现在学了画画,也可以画画了,不好写的字句就直接画出来。
  阿弥陀佛,大阿哥、太子殿下、三阿哥、胤禛阿哥,你们收到快乐大师的信件之后一定会开心的,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安静的小书法里头只有几不可闻的写字声音。窗台上的一盆小菊花迎风打着招呼,保康冲它欢喜地一笑;纳兰老师还站在那里眉宇间智慧的光芒的闪动,保康感应一下,窗外的两位老师也是一动不动。
  他手下不停,写着写着又想起那个理学的事情,阿弥陀佛,皇子阿哥们宫里,不会学那什么“程门立雪”吧?
  保康觉得不保险,那个理学,看看他的三位老师的样子,不说就知道好不纠结人,哪里该是小孩子学习的功课?
  “嗯,快乐大师应该帮助他们一下。”保康重重点小脑袋,嘴角上挑,眉眼弯弯,心情好得,甚至都感觉自己“下笔如有神”。
  阿灵阿第一个醒来,容若第二个,石溪道人反而是第三个。
  阿灵阿和石溪道人进来书房,三位老师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理学的学问,越是沉迷其中,越是理解不透;越是研究,越是迷茫。
  快乐大师放下小毛笔开心地招呼:“三位老师好。”
  三位老师一起笑道:“快乐大师好。”
  快乐大师笑得“含蓄且谦虚”:“阿弥陀佛。快乐大师在和大阿哥、太子殿下研讨理学的问题。”
  三位老师心头一跳,一起上前,拿过快乐大师写好的信件看一眼。
  阿灵阿第一个喷笑出来。
  “这小猪崽画的非常形象。”
  光线柔和明亮、配色鲜艳独特。一只白白肥肥、娇娇嫩嫩的小猪崽躺在百花丛中睡得香甜,上面还有特别“意会”的小呼噜,引得每一个看画的人都想来一个美美的“白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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