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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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一个死人是无法辩驳的,届时还不是想扣什么帽子,就扣什么帽子。
  而西城兵马司在如何也是官家,自然不会跟官家作对。
  她猜到了前因后果,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因道:“可是,李越一死,你想找到真凶,岂不是困难了?”
  毕竟,虽说她们都猜测是奶娘郑鸢所做,可是没有证据,都是空口无凭罢了。
  听得这话,周姚氏则是道:“我预备下午自己去一趟兵马司,见郑鸢一趟。”
  虽说她基本确定了此事是对方所做,可到底想要亲口听她承认。
  哪怕,她已经被判了死刑,添不添这一道罪名都无妨。
  顾九却明白,她这是在挨个给自己解心结呢,也不多言,只点头道:“也好。”
  她们才说到这里,就见庄子期出来,顾九便带着周姚氏去见了他。
  一行人寒暄了一番,顾九留丫鬟在这里伺候着,自己则是进去照顾林氏。
  进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周春和的道谢:“此番先生大恩,周家无以为报,这是一份薄礼,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庄子期自然不会嫌弃,他救小明儿原本也不是为了谢礼。
  中午的时候,自然是留着这夫妻二人吃饭,只是等到走的时候,周姚氏却是将小明儿留在了这里。
  “劳烦先生照顾他一会儿,我下午还有些别的事情,晚间的时候再过来接他。”
  对于这种照顾,庄子期倒是乐意至极,顾九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因此便也笑着应道:“姚姐姐放心便是,这儿丫鬟婆子都是伺候顺手的,不会让他受了委屈的。”
  闻言,周姚氏复又道了谢,这才转身出了门。
  待得大门在身后合上,她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淡淡道:“夫君自己坐车回去吧,我还有事情。”
  见状,周春和微微蹙眉,叹息道:“纤云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虽然榆木了些,可到底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这段时间因着家里的事情,他们夫妻简直可以用相敬如冰来形容了。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道:“夫君说哪里话呢,我闲来无事去逛逛,哪儿有爷们跟着我的道理?”
  若不是为了小明儿,她还真不知这次会做出什么来。虽说如今事情已然平息了波澜,可在此事之中,周家让她寒了心。
  然而儿子如今认了回去,周姚氏便不能放任自己任性。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和软,周春和却能清晰的听出对方的疏离。
  他一时有些心里发堵,待得再想说什么,却又被周姚氏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摆手道:“好,我回去。你身子不好,别动怒。”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她身子不好了,周姚氏心中笑的讥讽,面上却是依旧温婉:“多谢夫君体恤。”
  对方给了个软刀子,周春和头一次体会到了自讨苦吃的滋味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姚氏离开的背影。
  周家这段时间频繁来兵马司,打点银钱丝毫不手软,因此在周姚氏说明来意之后,牢头儿顿时笑着将人请了进去。
  路上还不忘记讨好的笑道:“夫人,当心台阶。”
  这可是财神爷呢。
  周姚氏道了谢,一面忍者不适往前走去。
  这是她头一次来大牢内,为的却是一个伤害过她的死刑犯。
  兵马司的大牢内,便是如今初夏的季节,还带着令人不适的阴冷,空气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让周姚氏的眉心都蹙了起来。
  死刑犯在最里面,道路的尽头,木质的栅栏内,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听到脚步声,她近乎神经质的抬头,却在看到周姚氏的时候,瞬间一愣。
  “怎么,夫人这是来看我的笑话么?”
  这些时日听到的坏消息太多,已然让郑鸢的神智有些异于常人了。
  周姚氏被她这近乎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继而又替她觉得悲哀。这女人的一生原就是扭曲的,现下落得这可怜模样,虽说到底是活该,却也有些悲凉。
  “我来问你一件事情。”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摒弃那些杂乱的念头,沉声道:“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这话一出,郑鸢倒是难得的愣了一瞬:“什么毒?”
  她这模样不似作伪,周姚氏却是瞬间冷了神色,咬牙道:“你联合李越给我下毒,如今却来装糊涂?”
  闻言,郑鸢则是禁了声。
  她几乎是直勾勾的盯着周姚氏,打量了对方半日,却是忽然笑了。
  “夫人,你中毒了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眼里又带出诡异的笑容来:“这还真是天道好轮回,你害的我如今家破人亡还要丢了命,不想你倒是也得了报应!”
  她笑的近乎疯魔,周姚氏的一颗心则是直直的往下坠。
  “不是你下的毒?”
  这郑鸢的模样,分明就是毫不知情!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郑鸢却是瞬间兴奋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我都要死了,还在乎都这一条罪名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不止我一个人想要你死——姚纤云,你可真够可悲的!”
  她的笑声格外渗人,在这大牢内回荡着,却让周姚氏如坠冰窟。
  不是她下的毒,又会是谁?!
  ……
  下午的时候,林氏又一次的洗筋伐髓。
  秦峥倒还好,他年轻,且这几次的调养下来,倒是逐渐习惯了这些。
  只是林氏整个身子水里捞出来似的,直到现在还未曾苏醒。
  顾九让丫鬟去给林氏擦了身子,自己则是亲自去熬了药,给林氏送了过去。
  “母亲还未醒么?”
  见顾九进来,俏蕊忙的行了礼,从她手中接过了碗,因叹息道:“可不是么,夫人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了。”
  先前不过一刻钟便能醒来,如今都要一个多时辰了。
  听得这话,顾九也有些担忧,让她好生伺候林氏,自己则是出门找庄子期。
  不想才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秦峥阴恻恻的声音:“义父倒是十分会体贴人,只是用错了方向——谁告诉你,儿子肾不行的?!”
  秦峥寻常时候说话,要么刻骨的冷,要么如沐春风。自然,这二者是针对不同的人的。
  可顾九却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跟人说话,而那话中的意思……
  瞬间让顾九乖觉的站直了身子,并且往后退了两步。
  身为揭穿了师父送药的功效之人,她还是远离修罗场好了!
  然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且顾九也十分好奇二人的对话,便悄然的猫到了墙根下,偷偷的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孔,往里打量。
  庄子期坐在那里,手上捣药的功夫不停,面对秦峥这模样,非但丝毫不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我说峥儿啊,做人最重要的便是面对自己,不可讳疾忌医。我问你,那药你可吃了,管用么?”
  听得庄子期这话,秦峥都要被气乐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没病,吃那些做什么!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我……说我需要吃那些的?”
  他到底是年轻,脸皮虽说寻常时候十分厚,可也无法坦然的将这话说出来。
  相较而言,庄子期倒是坦荡多了:“你别管谁说的,只说我说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
  秦峥气得面皮涨红,生平头一次想要破了自己的戒——什么不杀无辜之人,他现在就想收拾了这个糟老头!
  “不孝子,怎么,想弑父?”
  虽说当初不肯收义子的是庄子期,可现在收了秦峥之后,日日恨不能占对方一次便宜的人,也是他。
  大抵年龄大了的人,都有一些恶趣味。譬如庄子期,现下跟秦峥相处久了,越发觉得让对方生气,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因此庄子期说完这话之后,又道:“我是医者,又不会笑话你,你如今还这样年轻,现在不好好诊治,这辈子蹉跎过去岂不是浪费?”
  闻言,秦峥却是收敛了怒容,挑眉问道:“那师父怎么就蹉跎了一生呢,难不成,也是得吃药?”
  这话格外扎心,瞬间让庄子期变了变脸,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旁人来求我都懒得管呢。”
  他还不是为了自己那宝贝徒弟的终身考虑?
  然而秦峥却是精准的提炼出了自己要的东西:“所以,求你的不是旁人?”
  那就只能是顾九了。
  这小丫头,她好端端的管庄子期求药做什么?
  他这厢心中狐疑且无奈,庄子期却是有些心虚。
  唔,他是不是把徒儿给卖了?
  当初来问他的是赵嬷嬷,在庄子期这里,便是等同于顾九的。毕竟小姑娘脸皮薄,自己不好意思问,而让嬷嬷来询问此事,也十分说得过去嘛。
  而庄子期的心虚模样,看在秦峥的眼中,却是确定了。
  让夫人觉得自己不行,看来是他这个做夫君的失职了!
  门外的顾九,瞬间打了个寒颤,当下便瞪大了眸子要开溜,城门失火要殃及池鱼了!
  奈何下一刻,池鱼便被一记眼风扫过,男人的眸子里野火燎原,唇边却还带着笑意:“夫人有什么好奇的不能进来听,怎么非得蹲墙角?”
  秦峥不知何时已然到了门口,正挑帘看着她。
  顾九蹲在地上,一时起也不是留也不是,讪讪一笑,指着地上爬过去的小蚂蚁道:“你看,蚂蚁在坐窝,要下雨了!”
  会不会下雨,秦峥不知道。但他现在,倒是十分想看顾九给自己表演一个下雨。
  从眼睛里的那种。
  “是么?”
  眼见得男人一步步走过来,顾九顿觉得后颈皮一凉,当下便要起身逃跑,谁知才起身,整个人就朝前栽了过去。
  她的腿麻了!
  “啊——”
  意料之中的疼痛未曾到来,秦峥倒是收获了温香暖玉一枚。
  “夫人这么迫不及待,是要投怀送抱?”
  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顾九臊得满脸通红,直觉危险,推拒道:“分明是你自己抱住我的!”
  废话,若他方才不是眼疾手快,这会让顾九就摔了!
  小姑娘的娇憨之态,让秦峥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睨了她一眼,道:“你呀。”
  他眉眼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怒火消弭于无形,剩下的皆是无奈。
  说不定,那只是小姑娘的一个恶作剧,反倒是被庄子期给当了真了。
  他念及此,又扶着顾九走到回廊上,拿帕子将栏杆擦了擦,温声道:“过来坐下,我给你揉一揉。”
  危险警告消失无踪,男人眸子里满是温柔与纵容,看的顾九一颗心又跟着兔子群魔乱舞。
  她偷偷地吸了口气,压制着那一颗过分活泼的心,轻声撒娇:“唔,左腿麻的厉害,疼疼疼——”
  小姑娘娇气不已,看的秦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听,非得蹲在墙角,现在可开心了?”
  眼见得男人又要旧事重提,顾九忙的顾左右而言他:“唔,方才俏蕊说母亲还没醒,我想来问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儿的。”
  这事儿秦峥倒是问过了,方才过来原本便是为了询问庄子期这个,后来问完闲聊,才想起来药的事情。
  秦峥原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逗她罢了,这会儿见她这模样,便也任由她将这事儿揭过去,一面替她捏腿,一面解释道:“方才师父说了,那是药力发散呢,睡着反而是见好事儿。”
  得了这话,顾九才放下心来,眼见得秦峥垂眸替她专心捏腿的模样,唇角又克制不住的上扬。
  她的世子,怎么能这么好呢?
  小姑娘近乎痴迷的目光,便是秦峥不抬头都能感受的到。
  他心里一时有些好笑,分明她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榆木脑袋不开窍,觉得她竟然不喜欢他了?
  大抵恋爱之中的人都会有些患得患失,现下秦峥回想过往,觉得处处都是甜蜜。可当初的时候,却处处都看不透。
  就像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他心里胡乱的想着,一面站起身来,扶着她道:“来,走一走,看看好点没有。”
  顾九闻言,乖顺的任由他扶着,试探着走了两步,顿时笑道:“一点都不麻了,世子您真厉害!”
  她这模样格外夸张,引得秦峥不由得失笑,曲着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马屁精,你少招惹我就行了。”
  也不知她跟庄子期说了什么,才让对方居然拿这种药作弄自己。
  不,看庄子期的模样,不像是作弄,倒是很郑重其事。
  所以……
  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不行?
  秦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才想来秋后算账,却听得门外敲门声响起。
  是周姚氏。
  来的是女眷,秦峥只点头示意,便去了林安的房中,给她们腾出了地方。
  顾九脸上红晕未退,待得见周姚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有些诧异,咳嗽了一声,关切的问道:“姚姐姐,这是怎么了?”
  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听得顾九的声音,周姚氏才有些回过神儿,却是轻声道:“我今天,去见了郑鸢。”
  顾九是猜到了的,只是听她这话,倒像是有内情似的,因问道:“怎么,可是不顺?”
  “不。”
  周姚氏摇了摇头,见大牢里的话一一说了,末了又道:“阿九,我觉得自己如今像是深陷迷雾之中,反倒是看不清楚了。你说,她说的是真的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郑鸢不一样。
  她作恶太多,便是死也不会反省自己。
  所以,周姚氏现在却是想不通了,既觉得这是郑鸢故意为了膈应自己,所以才想出来的下作法子。又觉得郑鸢不至于连这件事儿都骗自己,说不定……谋害她的另有其人。
  周姚氏一颗心浑浑噩噩的,她当局者迷,顾九倒是旁观者清。
  “姚姐姐在府上,可有人看你不顺眼么?”
  这件事情,周姚氏在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想了一遍,此时听得顾九询问,却是摇头道:“虽也有,但我在府上自认与人为善,着实不曾有过结仇。”
  更何况,下那么大的本钱来害自己的,绝对不会是下人。
  下人里面,除了一个仗着伺候周睿而养的自己富得流油的郑鸢,家里也没有第二个有本事算计自己的了。
  至于主子们,那就更不可能了。
  毕竟周家的人不多,主子也就那几个,老人不会、夫君不会,妹妹更不会。
  排除了一遍,周姚氏觉得谁都不会是凶手,反倒更觉得心惊胆战了。
  她嫁过来几年,是谁会这么害她?
  见周姚氏这模样,顾九也有些茫然了,因问道:“那姚姐姐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是外人,对周家也不怎么了解,自然不能胡乱出主意。
  更何况,看周姚氏这模样,明显是有了打算了。
  “我想带着明儿回娘家。”
  这话一出,顾九倒是愣了,问道:“姚姐姐可想好了?”
  虽说现下规矩宽松了不少,出嫁的女子也可以随意的回娘家。
  可是周姚氏这个决定,显然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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