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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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义感强的爷爷是正树心中的憧憬。年老但依旧挺直的背脊,话少而充满威严的氛围,看起来十分帅气。
  爷爷一直在远处守候孙子的成长。每当孙子犯了错便立刻扯开嗓门斥责,挥拳教训。
  但是正树从未因此害怕爷爷,反而在心中怀抱着一股敬意。原因在于爷爷十分受到周边居民的信赖。一旦发生争执,总是能出面仲裁,转瞬间便平息纷争。那样的身影烙印在正树的眼底,不知不觉间便将爷爷视作自己的目标。
  所以在年幼时每当发现有孩童遭到排挤,正树便会主动伸出援手。每当有谁在背地里说人坏话,正树也会委婉予以劝阻。
  旁人也都接纳正树这样的行为。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周遭的反应也跟着改变了。
  对于被排挤的人视若无睹才是「大人的态度」,办不到的人就成了「不懂得看气氛」而遭到鄙视。
  正树也感受到那样的氛围,不再像年幼时那样只凭着正义感行动。
  尽管如此,在高中棒球队目睹的情景,让他无法按捺。
  但是————
  ◇
  球技大赛举办日随时间逐渐靠近,在某一天的早晨。
  来到学校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停车场,从棒球队正努力投注于晨间锻炼的操场旁走过,缓步前往校舍。
  棒球队练习时的吆喝声与金属球棒击中白球的声音在校内回荡。眼熟的晨间情景。像这样一大早就辛苦练习,一到大赛却总是老早就被淘汰,一想到这里,正树不由得怀疑那样汗流浃背究竟有多少价值。不过,那就是年轻吧。为这忽视效率的行为挂上青春二字就化作洁白的称号。
  「青春还真是逃避现实啊。」
  正树讥讽般喃喃自语时,突然有人叫住他。转头一看,穿着棒球队制服的吉留就站在不远处。
  「早啊,正树。」
  「早啊。」
  吉留露出体恤般的笑容。在正树还在棒球队时从没见过他脸上冒出那种表情,看来正树一退队他就学会了。
  「干嘛?」
  「没有啦,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
  「哦~~是喔。」
  正树冷淡回答后,吉留便尴尬地闭上嘴。虽然正树也知道他心中大概累积了不少想说的话,但他似乎没有勇气向正树吐露。
  不过正树也不打算主动询问。人该对受苦的对象伸出援手,这条道德准则只适用在小孩子身上。而教导正树这件事的,正是眼前的吉留与棒球队的队员们。
  「对了,球技大赛当天也有训练?」
  正树抛出突然浮现脑海的问题后,吉留立刻回答:
  「啊、嗯。球技大赛结束后好像也是照常进行。」
  「是喔?大赛应该就够累人了吧。总之你们加油。就这样啦。」
  「那个,你球技大赛是参加哪一项?」
  明明不是真正想说的话,吉留还是试着延长交谈时间。
  因为这一点再明显不过,让正树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垒球。」
  「垒球?你要参加垒球?」
  「嗯……」
  刹那间,吉留脸上浮现雀跃的喜色。
  「所以你没有讨厌棒球吧。」
  「你在讲什么?不管以前或现在,我都喜欢棒球啊。」
  「既然这样……那个,正树,如果你还想打棒球,随时都可以……」
  「吉留,这些话你就省了吧。」
  「呃……」
  「我不会回棒球队的。」
  吉留一直欲言又止的真正用意就是邀请正树回到棒球队吧。但正树没有这种想法,他已经与棒球队没有任何瓜葛。
  「就这样。那明天的球技大赛请手下留情啊。」
  「啊,正树……」
  正树不理会他的挽留,迈开步伐离去。胸口对包含吉留在内的棒球队队员们的愤怒正在翻腾。
  与吉留分开后来到教室附近,正树困惑地皱起眉头。因为由美站在教室前。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因为不安而紧绷。搞不清楚原因的正树先开口问道:
  「怎么了啊,由美,找我有事喔?」
  她在这个班上只认识正树。既然如此,一大早来这里等人,目标必然就是正树。而正树的猜测似乎八九不离十。
  由美一注意到正树,视线便尴尬地四处游移。那模样像是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因此正树再度问她为何会过来,催促她把话说出口。这时由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突然对着正树低头。
  「正树,昨天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想说,却用交换条件当理由想逼你告诉我。」
  「……啥?」
  正树半张着嘴。由美战战兢兢地抬起脸。
  「因为你昨天那时候很生气吧?」
  「没有啊。」
  「你骗人。因为一讲到棒球队,你就把电话挂断了啊。」
  「那是因为我妈叫我帮忙去买东西啊。我昨天不是说了?」
  「我不信。因为时间点太凑巧了嘛。」
  「你疑心病真重耶。不然放学回家后顺便到我家,去找我妈确认啊。」
  「……所以你真的没生气?」
  正树点头回应后,由美放松了僵硬的肩膀,深深吐气。看来她似乎相当不安。正树为此感到几分歉疚,他从没想过当时的应对会为她带来这么沉重的压力。
  「话说回来,你来道歉的时间点也太早了吧。」
  「因为吵架一直拖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既然这样,早点道歉不是比较好?」
  「原来如此,你很成熟耶。老实说我还满敬佩的。」
  「啊哈哈,你这样夸奖,我会害羞啦————啊,对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由美从书包拿出一张纸,递给正树。
  「这个算是赔罪。我昨天讲的那个传说的细节。」
  「啥?你才过一个晚上就已经调查好了喔?」
  「嗯。话是这样说,不过我只是跑去问我家爷爷而已。他也不知道不可思议的现象是指什么,但他知道有传说这回事。」
  「这么巧喔。谢啦,帮上大忙了。」
  「不会啦,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喔。」
  目送由美的背影远离之后,正树也走到自己的座位。不理会前来搭话的同学,看向刚才从由美手上接过的纸张。上头以由美的笔迹写着有关传说的报告。
  文中简述,过去在这块土地上曾有产土神镇守。所谓的产土神,就是守护这块土地的神明,但在某一天出现了与其他神社合祭的计划。不满的当地居民不想把产土神交给其他神社,便动手破坏了神社。这个行为触怒了产土神,在那之后,这个镇上便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是这样啊。」
  正树凝视着那张报告,喃喃说道。
  如果相信那个传说,先不管神明的愤怒,只要不去使用那个邮筒就不会再被卷进不可思议的「现象」。
  不过疑点依然存在。
  为什么使用那个邮筒就会引发这一连串的「现象」?
  而这一连串的「现象」是否有共通点?
  正树回忆自己过去寄出的明信片。
  于是一个疑点————一种可能性浮现脑海。
  写给奶奶报告近况的明信片,说自己正享受着青春,不久后打算交个女朋友,随后风间遥香便现身了。
  写给高尾晶的自我介绍,文中提到正树喜欢的女星,寄出那张明信片之后,风间遥香的发型变得和那个女星一样。
  为了营造话题,提到女朋友做的便当后,风间遥香带了亲手做的便当来学校。
  如此列举后,自己写在明信片上的愿望仿佛一一实现了。
  这样的话,难道风间遥香就如同神明般实现了筱山正树的心愿?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嘴巴那么毒的神明。
  既然这样,投进那个邮筒的明信片会寄到神明的手上,这个可能性如何?如果这个说法正确,那么高尾晶就是那个神明吧。
  等等,话说传说中的神明不是大为光火吗?
  「……不管是哪种,也太扯了。」
  正树也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了。不过如果真有某种东西在现实中引发这一连串「现象」,那恐怕真的是等同于神的存在吧。而且正树的心愿全都实现,认为真的有神明存在也算自然吧。
  无论真相如何,似乎有必要更深入研究这件事。为此只能继续与高尾晶书信往来,借此确定真相。
  确定心愿是不是真的会实现。
  回到家后,正树直接走进自己房间,立刻打开金属盒。里头没有出现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果然是因为正树也还没寄出新的回信吧。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有更重要的问题。使用那个邮筒寄出的明信片上写着的内容,真的会在现实中实现吗?一定要尝试看看,一定要实验看看。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
  那么应该写什么样的内容才好?
  尽可能简单易懂的内容会比较好吧。但是应该避免可能使现况产生巨变的愿望。一旦发生太过巨大的变化,也许自己的精神会无法接受,况且这种「现象」也不一定毫无风险,无法完全否定之后将为此付出代价的可能性。
  将这些问题列入考量后,正树决定了内容……
  正树一如往常写下要寄给高尾晶的文章,一写完就冲出家门前往那个老旧的邮筒。
  站在老旧邮筒前方,正树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纸片。
  实验用的明信片,内容写着如果交到女朋友,想一起上下学。
  如果心愿会遵照明信片上的内容实现,如果真的会演变成预想中的结果,也许明天早上就会和遥香一起上学。
  至今为止虽然放学时和她一起离校,但从没有一起上学过。倘若心愿成真,应该就能证明邮筒的效力。
  不过这毕竟只是实验,有可能不会演变成预料中的结果,另一方面,当然也有可能心愿成真。
  因此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满正树的心头。期待与不安交织的感情,令正树有几分踌躇。不过他告诉自己非常有姑且一试的价值,说服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松开夹着明信片的指尖,将之投进邮筒。
  「……好了,回家吧。」
  究竟会不会与遥香一起上学,又或者是演变成超乎预料的状况?等到明天就会揭晓,所以现在也只能等待。
  正树骑上脚踏车,踏上归途。
  半路上,看见在远处即将落入山棱线的夕阳,突然想起。
  现在这时候,棒球队大概还在练习吧。
  回想起来,还在棒球队的时候总是一直练习到操场的照明点亮,结束后鞭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骑车奔驰在一片昏暗的回家路上。
  相较之下,现在回家时间早了许多。回到家后左思右想又写了信,但现在也还不到路上一片黑的时间。
  这就是生活的变化吧。
  但人总会渐渐习惯变化,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所以筱山正树也逐渐习惯不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常生活。非得如此不可。
  然而周遭的人却不放弃挖掘已经过去的往事。
  像是母亲和由美,还有吉留,以及————
  路旁的便利超商,眼熟的二人组聚在店门前。在正树眼中是一点也不愿打照面的对象。正树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速速通过,但就在经过店门口的时候————
  「喂,筱山。」
  既然被对方叫住了,正树也只好停下脚踏车,暗自咂嘴,迈步靠近那二人组。麻烦死了。在心中抱怨的这句话化作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
  「学长,有事吗?我现在正要回家。」
  这二人组是在夏天的大赛淘汰后引退的三年级生。两人的制服穿得凌乱,正树走近后随即嗅到香烟的味道。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敬意都没有啊,话说见到学长该先问好吧?」
  「……学长好。」
  「好什么好啊,你退队之后连这种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喔?要不要我干脆帮你从头教育一下啊?」
  「这就不用了。我也已经不是棒球队的了。」
  「之前是棒球队的不就算是了吗?」
  「之前就是之前而已……那个,没其他事了吧?」
  「你这家伙还真冷淡耶。话说你在退队之前也老是顶撞我们嘛。」
  「如果两位学长行为正常,我也没必要没事就顶撞你们就是了。」
  讥讽般的言语让两个三年级生顿时垮下脸。但两人立刻像是想起什么,表情转为冷笑。
  那表情让正树异常不愉快,他打算直接掉头就走。
  「先等等啊。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了,再多聊一下嘛。好嘛?」
  「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态度别这么差嘛。对了,你和吉留关系还好吧?有和好了吗?」
  「我没有和吉留吵架。」
  「哈哈哈,是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看起来满有精神的,真是太好了啊。我们可是在关心你喔。因为你……呵呵呵,在棒球队根本没朋友嘛。啊哈哈哈!」
  下一瞬间,三年级生张大了嘴发出洪亮的笑声。
  「然后你还像逃跑一样退队,会不会太好笑啊!啊哈哈哈哈!」
  笑声刺激着正树的情绪,愤怒在胸口急遽沸腾。但这时理性告诉正树,与这种家伙正面起冲突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正树只是咬紧牙根,转身背对三年级生。
  「既然学长好像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哈哈哈,你不回嘴了喔?」
  「有什么需要反驳的吗?」
  「啊~~这种态度喔……唉,原本以为你只是态度差,这下居然变得无趣了啊。好了好了,你可以滚了。真无聊。」
  得到三年级生的许可,正树再度踏上归途。但是三年级生粗鄙的笑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累积的怒意在胸口逐渐高涨,仿佛排水沟的淤泥。他在进自己房间的同时爆发了。
  「混账东西!」
  一脚踢飞搁在地板上的书包。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发泄愤怒。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那种人羞辱?难道我做错了什么?犯错的明明是他们吧?那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而我却得品尝这种悲惨的心情?这太奇怪了吧?
  无论是那表情或是那笑声,都让正树气愤得难以忍受。光是回想起来,心脏仿佛就变成火炉般,将带着愤怒的炽热血液输向全身。
  于是沸腾的激动思绪失去了控制。
  这种不合理绝对无法接受,要彻底破坏才行。要消除万恶的根源。
  因为现在正树握有手段————
  正树拿出七年前的贺年卡,快笔写下诅咒刚才那两人死的文字。灌注了所有憎恨奋笔疾书。活该,这样你们就完蛋了。
  但在正树重新看过自己写下的句子后,突然恢复了理智。
  自己正在做什么?心里想着什么?
  「我是白痴啊……要是真做了这种事,另一个世界的爷爷会骂死我的。」
  正义感那样强的爷爷肯定会先挥出硬如石块的拳头,然后怒发冲冠露出有如地狱恶鬼的表情斥责自己吧。
  正树将贺年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后,平躺在榻榻米上。
  总之实验用的贺年卡已经寄出了,接下来只要等实验的结果就好。也许心愿会实现,也许会收到高尾晶的回信。只有确认这一点才能证明自己的猜测正确,所以今天已经没有其他事要忙了。
  剩下的问题只有在能确认的时候到来前,该怎么打发时间吧。
  正树这么想着,打开电视,依序转过各个频道却没瞥见任何能挑起兴趣的节目。吐出不出所料的叹息,这下真的闲得发慌了,正树没来由地将视线投向窗外,突然转身走向壁橱拿出金属盒。
  回信再怎么快也应该还没到吧。尽管心中这么想,但是想尽快确认结果的心情让正树掀开了盒盖。
  而正树期待的事物已经在里面,就和过去一样以橡皮筋整理成一叠。
  高尾晶寄来的新回信。
  「不会吧……这也快得太夸张了。」
  尽管这么想着,正树还是赶忙阅读信中内容。
  内容不是过去那样的感想或问题,比较像是征求意见。
  一言以蔽之,是关于个性。
  高尾晶似乎对自己差劲的个性有所自觉,无法融入周遭。也因此陷入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的惨况。若要打破当下的事态,是不是只有改变自己的个性一途?又或者应该表现出配合周遭的模样才对?
  她似乎怀着这样的烦恼。
  这种时候,究竟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解答呢?从文字上来看,她似乎相当认真地烦恼这件事。然而就算想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筱山正树也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人。毕竟刚刚才在激动的驱策下写下希望别人死去的文字,因此正树也没有自信能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
  思考了好半晌后,正树最后在回信中写下维持真正的自己就好。
  自己在棒球队也有意识到要表现出真实的自己,与周遭处得还算顺利,所以肯定也会有人能接受真正的你。
  写下这样的内容,正树不由得苦笑。
  「……这怎么可能嘛。」
  无论是往好或坏的方向,正树觉得能贯彻自己个性的人相当难得,因为那代表确切而顽强的自我。
  然而超过限度的个性将招致孤立。
  就像高尾晶也认为自己的个性不好,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也没有。
  说穿了这才是现实,不配合旁人就会遭受迫害。如果真的为她好,应该要告诉她该配合旁人吧。
  尽管正树这么想,但他还是没有修改信件的内容。
  如同刚才所说,正树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有资格对人说教,这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正树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能坚持自己的人,所以不想修改信件内容。
  贯彻自己的意见,也得到旁人的接纳。
  也许正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种人是否存在。
  隔天早上。
  正树将回复的明信片放进书包,走向一楼的客厅。在已经摆在桌上的早餐前坐下,开始用餐。坐在对面的父亲正看着电视,正树的视线也跟着飘向电视萤幕。萤幕中在播报气象预报,今天日本列岛全面晴天,但是在南方海域产生的大型台风正逐渐逼近日本。得知这消息的正树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学校能放台风假就好了。但是对搭车通勤的父亲而言,台风似乎是个重大问题,平常总是埋头吃饭的父亲停下筷子凝视着电视。
  正树没特别注意父亲,继续用餐。吃完的时候抬起眼看向时钟。现在时间大概是平常出门时间的十分钟前。正树看着电视,心里想差不多该准备出门了。这时母亲说道:
  「你还在悠哉什么啊?」
  「哪有?不是和平常一样吗?」
  「人家差不多要来接你了啊。」
  「谁啊?」
  「你还没睡醒啊?这还用问吗?」
  母亲正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一大清早就有客人啊。
  正树不大在意地这么想着的时候,母亲抛下一句「你看,人家都来了,你也快点去准备」便走向玄关。正树在心中嘀咕着那个人家到底是谁,但下一瞬间脑袋立刻惊醒。
  昨天寄出的实验用明信片。该不会结果已经……
  正树连忙快步走向玄关,心跳越来越快。正树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为兴奋还是不安。但无论如何,正树想立刻确认结果。非亲眼确认不可。母亲站在玄关处那位访客的面前,似乎正在与对方闲聊。母亲挡在眼前让正树看不清访客,所以他伸长了脖子快步靠近。
  遥香戴着微笑的面具,站在玄关大门前。
  「早安,正树同学。」
  正树则是吃惊得连一句早安都答不出来。
  该不会愿望真的实现了?
  当然正树也考虑过愿望真的实现的可能性,怀抱着几分期待,但是心中还是有否定的想法: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方便的道具,假设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到自己手上。
  但是遥香确实在上学时间出现在眼前了。
  见正树一语不发,母亲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人家都道早了,你是不会打招呼喔————风间小姐,不好意思啊,我家儿子没教好。」
  「不,怎么会呢……」
  「正树,妈妈就回客厅去了。不要聊太久迟到喽。」
  「怎么可能啊?」
  母亲说完便走回客厅,但她的嘴角扬起贼笑般的曲线。显然别有用意的笑容。母亲在想什么,正树大概也能猜到。
  在母亲离开视线范围后,正树转身正色面对遥香。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可以是可以,怎样?」
  遥香的笑容顿时剥落,浮现只让正树看到的不悦神情。但正树一点也不在意,现在重要的是搞清楚真相。
  「你为什么跑来?」
  「你没头没脑是在讲什么?以前就一直一起上下学啊。」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要假装是情侣啊。你以为有这之外的理由吗?」
  果然是这样啊。
  完全符合预期的结果。
  这下也许该真正相信传说的真实性了吧。
  「……你在偷笑什么?」
  「咦?我有喔?」
  「有啊。恶心死了。」
  正树敛起不知不觉间露出的笑容。但是得知能实现心愿的机制就在自己的掌握中,会不由得眉开眼笑也是人之常情吧。
  「喂,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快点啊,我可不想因为等你结果上学迟到。」
  「啊,不好意思。」
  正树连忙回到屋里做好出门准备,胸口洋溢着喜悦。
  早上与女朋友一起上学。
  正树也觉得这确实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情境。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想法引导话题方向,不知不觉间两人开始讨论起约会。
  「你之前不是说要约会吗?差不多该决定好地点了吧?」
  「还没啊。」
  正树的回答让骑着脚踏车并行的遥香板起了脸。那像是在批评正树:为什么你没先想好啊?但正树也以讶异的表情回应:
  「等等,话说约会计划这种东西真的需要吗?」
  「当然要啊。一个男人有没有本事就是从这种地方看得出来。」
  「咦咦咦~~约会不就看当时的心情吗?虽然我没经验,但是就去当下想去的地方,吃当时想吃的东西。这样就够了吧?」
  「……你的暑假作业一定是直到最后几天才开始写吧?」
  「哦,对啊。每次都是在暑假结束前。真亏你猜得到。」
  「当然猜得到。你白痴啊?」
  「我是不是白痴就先放一旁,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真要说的话,安静的地方。」
  「安静的地方……比方说?」
  「墓园。」
  「您的兴趣还真是特别。」
  「是啊,我很想找机会埋了正树同学。」
  「遥香同学,日本现在没有土葬,都是火葬喔。」
  「啊,我差点忘了。不好意思。那就把正树同学理想中的火葬方式告诉我,之后我会找机会实践的。」
  「啊哈哈,遥香真体恤男朋友啊。」
  「对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僵着脸大笑。
  就在这时,正树停下了脚踏车。
  「不好意思,我有地方得先去一趟。」
  「是哪里啊?」
  「从这个岔路再过去一点点有个邮筒,我要去寄东西。」
  正树指着通往杂木林的小路。
  遥香先看向那条小路,又看向手表确认时间。现在还有空档。
  「好吧。我们走吧。」
  「咦?你不用跟来也没关系啊。」
  「反正之后还是得一起出现在学校,就一起去吧。」
  「啊,是喔。」
  该说是遵守诺言,又或者该说是不怕麻烦呢?正树这么想着,与她一起骑在小路上,没多久就看到那个邮筒一如往常伫立在路旁。
  「这个现在还能用吗?」
  见到邮筒后遥香劈头就这么问。
  「没问题。应该真的有寄到才对。」
  「应该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好像不太确定啊。」
  「因为我也有很多疑问啊。」
  应该真的有寄出去吧。只是那个笔友的真正身份依旧不明。再加上回信总是不知不觉间出现在金属盒内,有太多事无法解释。
  遥香对正树那模棱两可的反应感到纳闷,但没有进一步追问。大概是没兴趣吧。这个当下她那份冷漠反倒教正树感谢。
  「算了,反正和我无关。总而言之,不管你是要寄给谁,动作快一点。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打钟,但我很讨厌浪费时间。」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整天都在抱怨耶。」
  「你说什么?」
  「好了,赶紧寄出后上学去吧。」
  感觉到猛禽般锐利的视线直刺在背上,正树拿出明信片投入邮筒。
  这次明信片的文中提到了棒球队,而且是自己能展现原本的个性,同时也受到周遭接受的状态。
  如果这个邮筒真能为正树实现愿望,环绕筱山正树周遭的环境应该也会顺着正树的想法改变吧。
  如此一来,许多麻烦的问题就能一口气全部解决。
  无论是吉留或棒球队的问题,全都能得到解决。
  「好了,那我们走吧。」
  明信片已经寄出,该赶往学校了。
  正树这么想着转头看向遥香,却没见到她的身影。仿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站在正树身后般,突然间消失无踪了。
  「咦?遥香?」
  正树环顾周遭。
  没看到人。
  也没看到脚踏车。
  「咦?咦?遥香?去哪了?」
  扯开嗓门呼喊,也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风扫过身旁,摇晃着杂木林。那沙沙声仿佛正树心中的不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这无法理解的状况,正树好一段时间动弹不得呆站在原地。
  遥香究竟去哪了?
  尽管感到疑惑但终究还是得上学,正树骑车来到了学校。一走进教室立刻看向遥香的座位。她坐在座位上。刚才正树心中正因为她该不会真的消失无踪而不安,但看来只是杞人忧天。什么嘛,白担心了。正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走向她的座位打算问她刚才的事。为什么会突然找不到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途中正树便察觉异状。
  遥香的周遭没有平常围绕在她身旁的那群人。不只如此,平常在同班同学面前总是笑脸迎人的她,现在不知为何板着脸用手撑着脸颊。
  怎么了吗?和谁吵架了吗?
  正树来到遥香面前,刻意以一如往常的语调开口。她因为争执而心情低落的话,自己装作毫不知情应该比较好。
  「喂,你突然不见让我找了一段时间啊。」
  遥香烦躁地瞥了正树一眼,立刻就挪开视线。
  「干嘛不理人啊。你该不会在生气吧?喂喂,该生气的是我吧?」
  「我说你啊————」
  充满压迫感的语调。那是她绝对不让同学们听见的声音。
  然后她对有些被震慑住的正树撂下话:
  「烦死人了,闪远一点。」
  「……」
  「耳朵听不见?你站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很烦。」
  「……你是什么意思?」
  不久前才害人担心,现在这态度不对吧?
  「你很莫名其妙耶。明明上学的时候一起来,是你途中突然不见人影啊。你要跟我道歉就算了,为什么一见面就想吵架?」
  「你才莫名其妙。你说谁和谁一起上学?」
  「我和你。」
  「怎么可能,谁要跟你一起上学啊?」
  「什么?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上学吗?」
  「我不是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吗……恶心死了。」
  「什么————你说恶心?」
  虽然正树平常就习惯遭遥香的毒舌伺候,但正树总是当成遥香风格的玩笑话而不当一回事。但这次是她有错在先,再加上那露骨地展现敌意的态度。
  正树这下子也气愤得不想再多说,咂嘴后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坐到椅子上,前些日子带着漫画杂志来找正树聊写真女星的那个同学走近正树。
  「你居然会想和风间搭话啊。」
  平常那个同学总会用风间同学来称呼遥香,但这次省去了称谓。这虽然让正树感到几分不对劲,但他还是发泄对遥香的不满般回答:
  「有什么奇怪的?虽然不晓得是怎样,她现在好像不太开心就是了。」
  「你在讲什么啊。风间从入学开始就是这样吧?不管谁找她讲话都一副不爽的样子,结果到最后没人要理她,总之就是个孤单的家伙。」
  「啥?」
  他在说些什么?
  风间遥香在同学们的认知中不是一个打从入学以来就和善待人的模范生吗?像那样把不悦全写在脸上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校内的人气女王。
  正树这么说完,同学先是噗哧一笑,但很快就转变成响彻整个教室的大笑声。其他同学们听见也纷纷将视线投向两人。
  但当事人浑然不觉,只是继续对话。
  「正树,你就算碰了钉子也别这样讽刺人家嘛。虽然是很好笑没错啦。」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样。你之前不也说她高不可攀吗?」
  「高不可攀?啊哈哈哈哈!确实我是没那本事跟她交往啦,不过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吧?话说,你该不会想跟风间凑一对吧?对喔,所以你刚才才会讲什么一起上学的?」
  「呃,什么想凑一对啊?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啊。」
  「……咦?」
  一瞬间,空气静止了。
  教室中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就连空气的流动也跟着静止了。
  然而,下一瞬间。
  整间教室哄堂大笑。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居然找上风间,兴趣真特别耶!
  到底是真的还假的?
  无数的惊呼声在教室内此起彼落,引发一阵骚动。
  置身于混乱的中心处,正树却完全无法理解当下状况。
  话说所有人应该都知道我正和她交往才对,就算那不是真的。但为何大家会这么惊讶?而且传到耳边的话语几乎都带着讥讽又是怎么回事?嘲笑的对象是谁?之前班上同学得知两人开始交往时,正树虽然曾遭人嫉妒,但也不曾受到嘲笑。
  这差异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为什么反应会差异这么大?
  等等,难道这也是明信片投进那邮筒造成的「现象」?
  可是正树从未怀抱这种希望。
  那究竟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正树万分困惑。脑海中一片混乱,思考理不出头绪。这时突然发现周遭的骚动止息,正树纳闷地抬起脸扫视四周,看见所有人都注视着遥香。她默默站起身,不理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走向正树。她的眼神燃烧着正树从未见过的愤怒。她来到正树面前,二话不说就高举起手————
  啪的响亮声响在寂静的教室中回荡。
  被甩了一巴掌。
  正树按着左脸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遥香咬紧了牙,颤抖的她过了好半晌终于张开嘴发出声音。
  「差劲透顶。」
  目睹这瞬间她的表情,正树觉得胸口比发烫的脸颊更痛。
  体育课的时候。
  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按照平常的授课流程,一开始先练习传球等等,之后比赛。
  正树与井上一组,一面闲聊一面互相传球。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那个巴掌还真响的啊。」
  听见井上这句话,正树也只能苦笑。
  被打的脸颊早已经不再发红,痛楚也已经完全消失。但是被打的感触以及压在心头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
  「不过那次真的算正树不好。也许你只是被她那张嘴气得想报复,但是那种正在交往的谎话太超过了啦……」
  「那个喔,嗯,也是啦……」
  风间遥香。在班上孤立的少女。当然了,筱山正树与她几乎没有交流,更别说是交往。看来这就是这次回信造成的变化结果,随便否认只会让自己在班上的立场恶化。那么干脆就接受当下的事实比较好。
  正树现在更在意的是,那个邮筒根本不是什么实现心愿的装置。
  用那个邮筒寄出明信片就会触发「现象」发生,这一点肯定不会错,但这一连串的现象到底有什么法则?下次把明信片扔进那个邮筒中,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正树已经完全搞不懂,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现在正树只确定一件事:那个邮筒不能随便使用。
  总之现在只能静观当下状况的演变。
  「对了,正树你喜欢风间同学喔?」
  「干嘛突然问这个啊?」
  「因为你既然会说那种谎,我想应该或多或少有兴趣吧?」
  「这个嘛,长相还不错吧。」
  「咦咦咦?你只看长相喔……确实她长相是很不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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