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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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九公主打了太子一巴掌:“阿兄,皖儿活着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现在她为救你而死,你忍心这样疯魔下去?每年花灯节的时候,你在哪?苏皖生辰的时候,你在哪?”
  太子脸色苍白,轻抿嘴唇,一言不发。
  九公主坐在床边,入神地看着苏皖,低声道:“她曾说过,爱你,不仅仅因为你是战神,是天下的英雄,更是因为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十年前,你战败,所有人对你避之不及。连之前与你有婚约的苏蔽,也怂恿着苏皖嫁与你。”
  太子浑身一颤,曾收到苏蔽的书信,说是苏皖用计谋顶替她出嫁。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刻不仇恨着苏皖,这个粗鄙又不择手段的女子。
  “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蔽她只是一个庶女,又有什么能力左右嫡姐的婚约?”
  太子手中的茶盏顷刻间炸裂,他闭上眼,仰起头,泪水不住地留下。
  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些年自己错了,而且错的是多么离谱。
  “阿兄,振作起来,好不好?你这么颓废下去,皖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
  听到“皖儿”两个字,太子麻木的眼神又有了些光芒。
  他望着床上的苏皖,轻声道:“你先回去,明日将苏皖安葬后,我会即刻率兵驱逐鞑虏。”
  九公主悬着的心终于放心,太医们鱼贯而入帮太子处理伤口,可他依旧盯着躺在床上的苏皖,片刻不舍得眨眼。
  苏皖下葬的这天,太子很平静。
  漫天如火的枫叶飘舞,仿佛是在送她最后一程。
  太子跪在地上,只说了句:“等我。”便率领大周仅剩的五十万大军,向西边挺进,和百万突厥大军大战在一起。
  战场上,太子犹如杀神,仿佛不要命般,凶、勇、狠、绝,逼得突厥和八皇子连连败退,被突厥人称为“玉面杀神”。
  这场仗持续了三个月,最终突厥落败,损失了数百万精兵,倒退了数百公里,签下了降书,承诺永不再犯中原。
  太子身披染着鲜血的铁甲,没有进宫领赏,而是去了第一次救下苏皖的那座城池,站在最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倒在血泊中,恍惚中看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缓缓走来。
  青色,是苏皖最爱的颜色,可自己却一直逼着她穿白衫。
  身着青衫的苏皖,仿佛不认识自己似的,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太子有些心急,不明白苏皖怎么不理自己,他用尽力气,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想拉住苏皖。
  可刚碰触到她,苏皖便化作幻影,消散开来。
  这时,他才突然苏皖早已经离开了自己,永远离开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太子躺在雪地里,笑了。
  没有苏皖的日子,他疯狂地上阵杀敌,他渴求战死沙场。
  可命运仿佛在惩罚他,让他清醒地活着,孤独地活着,整晚整晚在思念苏皖中度过,在懊悔中度过。
  他渐渐困了,终于可以离开了,终于可以去找苏皖了。
  一代战神,就此离世。
  第4章
  太子醒来的时候,一片昏暗。
  他撑起身子,身上的剧痛已经消散不见。
  抬眼望去,微弱烛火的四周是深褐色的营帐。
  正当困惑之际,一个副将走了进来,神色慌乱,抱拳道:“西津城外聚集了数十万突厥士兵,刚刚士兵发现了粮草失火,所幸及时扑灭,剩下的粮草恐支撑不过三日,请殿下责罚。”
  “西津”、“粮草”、“失火”这几个字眼让太子心头一颤,他下床站起身,把眼前这个副将看仔细了,正是自己二十岁时最得力的副将孟操。
  他盯着孟超看了良久,缓缓说了句:“粮草失守,理应处斩,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
  两个士兵走进营帐,抓着孟操的手,将他往外拖。
  孟操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太子殿下。
  他的心猛地一跳,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气,消瘦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愈加冷峻,一双眼睛神情淡然,仿佛不在意任何事情。
  “殿下,给我一个机会。我自小就陪你练剑,让我上阵杀敌,戴罪立功!”孟操跪在地上,嘶吼道。
  “自小陪我练剑?所以你就和八皇子里应外合烧了我的粮草?”太子垂眉,“不仅你要死,连你刚出生的孩子也要死。但你放心,我会饶了你的爹娘,让他们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孟操整个人瞬间僵硬,他不敢再看太子,那个曾经温暖如神明的人,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成了来自地狱的罗刹,全身透着冰冷,让人畏惧。
  小兵将孟操拖了出去,手起刀落,在寂静的夜里,鲜血喷洒在地上的声音特别刺耳。
  太子不为所动,下意识地向自己的怀里抹去,却抹了个空。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想起这是十年前,自己还没有娶苏皖,而她也还没有给自己缝荷包。
  太子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那绣着山羊的红色荷包,苏皖最爱吃羊肉,她说绣三只山羊寓意为“三阳开泰”。
  想到这里,太子淡漠的眼神恢复了些神采,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起来。
  “皖儿!”太子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苏皖的名字,走出营帐。
  透着夜色和漫天的星辰,他转身向北边望去,那是京都,那是苏皖现在住的地方。
  太子不知怎的,突然湿透了眼眶。
  他捏紧拳头,片刻之后,走进了营帐。
  这年的春来得有些晚,京都的冰雪虽已消融散去,但大早上仍刮着凌冽的寒风,让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不经打了个哆嗦。
  “小姐已经烧了三天三夜,这烧迟迟不退,可如何是好?”紫衣丫鬟急得脸颊通红,直跺脚。
  “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已经喝下了汤药,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绿衣丫鬟虽如此般劝道,但是她轻蹙的眉头隐约透着一丝不安。
  “如果那天我能拉住小姐,她便不会爬上大槐树捡风筝,更不会踩断树枝跌落在冰冷的湖塘里,这一切都怪我!”
  苏皖本在梦魇之中,睡得昏沉,口舌发苦,使不上一丝力气。
  迷糊中被门外的谈话吵醒,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来到铜镜之前,端详着镜中巴掌大的小脸,泪珠倏地落了下来。
  握着桃木梳的手指轻颤,心中全然没有重生的喜悦,只有不知如何自处的恐慌。
  回想起刚刚丫鬟的窃窃私语,估摸着自己刚满及笄之年。
  她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一年,捡风筝跌入湖中,去鬼门关走了一回。
  苏皖看向四周,金丝楠木床、琉璃镶金花瓶、贡台之上那似笑非笑的玉观音,这一切的一切竟是那么熟悉。
  纵然阿爹战死沙场,娘亲早逝,苏夫人终究没有亏待自己,她给了自己作为庶女最大的体面。
  “阿妹好些了吗?”
  “昏睡数日,不见一丝动静,奴婢每日喂下糖水,小姐的气色倒也好些了。”
  门外熟悉的声音让苏皖有些慌神,一时之间竟让她分不清此经何年。
  “嘎吱”一声,一个肤白若雪的妙龄少女推门而入,冷风吹了进来,让苏皖瞬间清醒。
  屋外皑皑白雪、银装素裹,身着粉色裘袄的少女站在门前,顾盼神飞间就像三月盛开的桃花,整个屋子似乎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春意盎然起来。
  她走近苏皖,抓着她有些冰冷的手,泪珠如脱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了下来:“阿妹,还好你醒了,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捡风筝,你也不会摔落到湖里。”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苏皖的手上,她微微抬眉,心里想着只有眼前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佳人才能配上一马平川的太子殿下。
  “阿姐,我已经无碍了。”刚说完,苏皖又不住地咳嗽。
  苏蔽连忙让丫鬟将苏皖扶到床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且好生休养,十日后便是长公主的茶晏,王公贵族、簪缨世家的适龄少男、少女都会出席,是个觅得良君的好机会。”
  苏皖微微颔首。
  苏蔽又好生安慰了一番,见苏皖恢复了些精气神,便放心离去。
  望着阿姐的背影,苏皖的心又揪痛起来。
  这么个明媚又善良的女子,若不是自己硬是要嫁给太子,她也不会后半生疯魔刺杀太子,太子更不会闷闷不乐十年,夜里无数次喊着阿姐的乳名,这一次都怪自己!
  紫烟看到苏皖脸色发白,面露苦楚,连忙走上前:“小姐,你可是哪儿不舒服?”
  碧尘在一旁擦拭着木桌,小心观察着苏皖,总觉得自家小姐醒来后有些不一样了:变得安静起来,特别是那双眼眸,透着饱经沧桑后的释然,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抚。
  苏皖看着紫烟有些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们精心服侍了自己十多年,上辈子自己突然离开,还没给这两个丫鬟找个好婆家。
  紫烟看到苏皖红着眼睛的样子,心里不免难受起来,跟着一起落泪。
  她跟着苏皖一路从西津来到京都,受了不少白眼,可是苏皖一直乐呵呵的,她也没在意。可如今自己的心也跟着苏皖的抽泣声痛了起来。
  第5章
  碧尘退了出去,过了会儿,端上白粥和青菜,轻声道:“小姐,你昏睡了数日,都是靠糖水充饥,脾胃虚弱得很,吃些热粥青菜暖暖胃吧。”
  苏皖拂去泪珠,松开紫烟,看向端着白粥的碧尘。
  这个姑娘平日里虽寡言少语,但是总在细微之处关怀着自己。
  上辈子嫁给被废的太子,那时候连府中的下人都看不起自己,还好有碧尘帮着自己打点上下,那样难的日子也终究捱过去了。
  苏皖微笑着接过碧尘手里的白粥,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白粥冒着热气,带着大米特有的清香,一勺白米粥下肚,全身仿佛都复苏起来。
  碧尘见苏皖吃得香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小姐,你好生歇着。”说罢,碧尘便拉着紫烟退出房门。
  “我还有好多话和小姐说,你把我拉出来作甚?”紫烟嗔怪道。
  “小姐大病初愈,面色惨淡,着实需要歇息,你莫要再叨扰了,随我去炭火边烘烤些南瓜子,这是小姐的最爱。”
  紫烟听到南瓜子,她吞了吞口水,先前的恼怒顷刻间悄然散去,欢欣雀跃地跟着碧尘离去。
  苏皖躺在床上,刚要睡去,突然想到,太子战败被废,也是这一年。
  她猛然做起,指尖微颤,惨白的额头冒着冷汗。
  “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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