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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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的。”明夫人道:“承蒙容府不弃,以后我们家朗儿便叨扰府上了,凡事还请府上多多担待。若有不合规矩犯了错的地方,便请容夫人代为管教,该打打,该骂骂。”
  林嬷嬷道:“朗姑娘十分乖巧懂事,我家夫人很喜欢她,日后定会好生相待,请夫人不必忧心。”
  林嬷嬷又道:“眼下公子还未痊愈,夫人亦抱病在身,府内暂且不便待客,待日后好些了,定会亲自下帖,与您一叙,也让您与朗姑娘母女多见见面。”
  明夫人正待想说择日登门拜访,却不料林嬷嬷有如此一说,登时不好再开口,只好道:“公子与夫人身体要紧。嬷嬷转告朗儿一声,不要太过思念家人,待日后方便了,我与老爷定会带上兄姐们去看她的。”
  林嬷嬷又坐了会儿,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留下一箱谢礼。
  待人一走,明雪与明如从后面匆匆步出。两人刚一直待在偏房中,偷听林嬷嬷与明夫人对话。
  “母亲!明朗真留在国公府了?”明雪急急问道。
  “你们不是都听见了?明知故问什么。”明夫人笑容早已敛去,一脸不虞,吩咐人打开地上那只箱子。
  原本冲喜娘子若留到府上,其实不用再额外准备礼品,反正要供养姑娘几年,且日后归家还有一笔谢礼,平日里给不给,便看主家心意,不给也说得过去。容府却十分阔绰大方,不空手上门。
  箱子打开,里头是几匹布料,并四盒脂粉,一柄玉如意,一只千年老参。玉如意与千年老参自不必说,布料亦是上好的蜀锦,脂粉更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瑶记出品的最新胭脂,每年新品先要供奉给宫内皇后贵人们,可谓千金难求。 明府虽为伯爵府,也算大户人家,然后要用上这些东西,却也要排队等待,高价购买,即便到手,也不舍铺张浪费,更别谈随随便便送人。
  这国公府果然非同凡响,不过来报个信而已,出手便是如此大手笔。
  最重要还不是这些东西本身的贵重,更重要是它们背后所代表的心意,显见国公府很看重此事。若此次冲喜娘子是明雪或明如,明夫人定乐的合不拢嘴,偏不是,而是那小贱女,再看这些贵礼,当真是错综复杂,爱恨难言。
  “国公府就是不一样,如此大方。”明雪摸着那锦缎,拿了一盒脂粉在手中。
  明如也赶紧拿了一盒,“好大方!”
  明雪想到一事,道:“国公府对外都这么大方,想必府内用度更甚一筹,明朗那死丫头以后岂不是用不完的好东西?!”
  明夫人剜了明雪一眼,吩咐人将箱子抬走。
  “容公子居然真的醒了。”明雪愤愤道:“居然还真愿意留下她。她这走的什么狗屎运。母亲,当初你就不该让她去,或者,现在就该把她叫回来。”
  “就你懂!也不看看,这是我能决定的事吗?”明夫人正一肚子火气。
  当初答应明朗去容府,是无可奈何,另有算盘。那日明朗走时,看见明远山对明朗的态度,勾起她心中一直压抑的旧恨,那时是真恨不得明朗永远不要回来,再不想见她。然则容翡醒来的消息传来,她第一时间便觉得有些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事好像错了,似要偏离轨道了。
  明夫人打定主意,只要容府来问,她便趁此叫回明朗。容府来问,其实就是一个信号,如果容府真心想留明朗,定会先告知他们的意愿,如果不想留,询问意见则既是留个面子,也是一个暗号。有眼色的自然都知该顺坡下驴。容府让明朗留下的意愿有几分?明夫人想来想去,都觉机会实在不大。正好将她弄回来,国公府的人情反正尚在,还是将明朗放在眼前,捉在手中更放心。这些日子,看着明远山,看着明雪秃了一小块的头皮,明夫人越想越气,只待那小贱人回来,先报一报这新仇旧恨,先前还是待她太宽厚了。
  然则林嬷嬷的一句“我家公子亲自开口”便将她的如意算盘打乱,比起之前容府来请时的不好拒绝,此时更是无法拒绝,无计可施。打容翡的脸吗?有几人敢。
  这容翡是怎么了?竟真还留下了人。明夫人实在想不通。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明雪所说的狗屎运三字上。以及容翡定是病久了,脑子糊涂了,还未清醒。
  “眼下可怎么办呢,”明雪道:“母亲听见林嬷嬷说的吗?容公子亲自开口留下她的,那容夫人也十分喜欢她……母亲,这,这……”
  “那又如何。”明夫人定定神,沉吟片刻,道:“不过运气好,容翡活下来了,认为她有功,心中一时欢喜,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哼,待以后日子长了,非亲非故的,一个病歪歪的黄毛丫头,谁会真将她当回事。且看着吧。”
  明朗闻言,稍稍舒服了些,却又道:“可,万一……”她想起明朗那双眼睛,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如今她身在国公府,国公府门厅森严,我们进去不得,这以后的事,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万一……”
  明夫人在房中走了几步,道:“急什么。来人,叫兰香和兰棋过来。”
  此际,国公府内,明朗正忙着搬家。
  第19章 . 新居  真好呐
  既以后要在国公府内长住,虽不知具体会住多久,但三年应是有的,自然不能一直住在这简朴小院中。
  这日,明朗吃过早饭,黄管家便出现在门口,带着几个小厮和侍女,来帮明朗搬家。
  上安城内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容国公府位于其中一条主道,雀鸣街上。此处离宫门最近,自建以来所居住之人俱为当朝权臣贵胄。朝代更迭,权利交替,来来往往,唯有容国公府多年屹立不倒,周边的几处府邸断续被皇帝赐予,并进国公府内,直至容翡父亲这一代,容国公府已足足独占雀鸣街大半条街。
  府内大大小小的院落无数,各具风格。真正长居的只有东边那一带,其他园子平日里让人打理着,极少开放。
  明朗新搬的住处是个一进的院落,里头有个池塘,种满了荷花,因此得名百荷苑,苑内白墙青瓦,北面为正房,一个大厅堂,另有东西厢房两间,以游廊相连。
  搬家这日天公作美,竟难得的天色放晴,一轮薄日映照大地,大雪初霁,天地一片明亮。
  明朗走进百荷苑,见庭院中白雪覆盖下仍可见长青绿植,葱葱郁郁,山石点缀,荷塘中枯枝败叶俱被收拾干净,池水清澈,结了一层薄冰,冰下可见红白的鱼儿缓缓游弋。
  再看室内,窗明几净,宽阔明亮,家居所用,一应俱全。
  明朗站在廊上,看屋里屋外,只觉天高远阔,说不出的心情舒畅。
  “这院子也算是个新院子,夏日里夫人们偶尔过来赏赏荷,平常便无人居住。”林嬷嬷也过来了,陪着明朗四下里看了看,道:“这两日里外都好生收拾过,姑娘放心住着。”
  黄管家一旁道:“屋里的东西,有些是以前的,有些是新添的,姑娘先用用,不喜欢的便重新换,看短缺什么,随时开口。”
  林嬷嬷点头道:“若不喜欢这院子,也直说无妨,其他地方随姑娘挑。”
  明朗在廊上走了几步,嘴角翘起:“没有不喜欢。这里很美。”
  林嬷嬷笑道:“此院虽不大,风景却是足的,待到了夏日,塘中荷花盛开,自有一番盛景。最重要是,这里离夫人和公子的院子都不远。”
  是吗?
  “夫人那里姑娘去过,是知道的,出门往北走,绕过一个湖,便到了。至于公子所居,便更近了,就在湖对面,与这百合苑遥遥相对。”
  明朗想起刚来时路上,的确看见湖对面有一古朴大气的宅第,就是容翡的住处吗?那可真算近了。
  “以后来往见面都方便些。”林嬷嬷又道:“屋里使唤的丫鬟小厮,本打算今日就领几个过来,可夫人不放心,说过两日等她亲自挑。呵呵,所以这几日就暂且还是原来那两个丫头先伺候着。姑娘喜欢或厌恶什么样的,也请直说,这用人,得用合心意的。”
  明朗对这种事不太在意,从前在祖母身边,仆从便是够用就好,并不太在乎排场。回到明府,更习惯了安嬷嬷一人打点照顾。她看安嬷嬷一眼,安嬷嬷笑道:“那两个丫头就挺好,不用劳烦再添人了。”
  明朗正是这个意思,原先小院伺候的那两个侍女,手脚麻利,干活利索,且话不多,十分老实本分,有她们两个这样的,已然足够。
  林嬷嬷却道:“那两丫头干点粗活尚可,但要长久在屋里服侍,却不大行。且这两个也到了快放出府的年纪,还是重新添置的好。哎,这事儿啊,就让夫人折腾去吧,她可好不容易有这份心思和这个机会。”
  安嬷嬷便笑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夫人了,不过,一两个就足够了,切莫多了。”
  又寒暄几句,林嬷嬷与黄管家便都告辞离开了,留下明朗几人在这新院子里头。
  明朗的物件不多,入国公府时本就匆忙,收拾了些当季的衣物和常用的东西,共两只箱笼。那两个侍女帮着安嬷嬷一起,很快便置放妥当,旋即去烧水生火。
  明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只见房中光线明亮,床榻之上棉被松软簇新,一应家具整洁干净,案几上香炉袅袅,满屋生香。明朗走到门外,来到院子里。
  “百荷苑。”
  冬季无荷,唯有小鱼儿在塘中游来游去,明朗看了会儿鱼,起身,四处转转,东西厢房,廊上俱看了个遍,像只小狗巡视自己的新窝般。最后停在屋檐下,静看着整个庭院。
  “真好啊。”安嬷嬷忽然道。
  明朗笑起来,点点头,“真好呐。”
  并非明朗未见识过贵庭豪宅,以前在扁州跟祖母搬过几次住处,高门大院与乡村小院都住过,各有特色。回来明府,虽只得了个冷清简陋的小偏院,然则明夫人是个讲排面的,忠祥伯府占地面积虽不能与容府相比,其内却修缮的华丽恢弘,颇有排场气势。
  然则这个不大不小的百荷苑,眼下所蕴含的意义,却不同于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既不是扁州院里的心安温暖,亦不是明府里的华贵与不安,而是一种充满着勃勃力量的新生之感。这种感觉连安嬷嬷也体会到了。
  明朗又走到院外,站在松树下一石头上朝远处眺望,一眼便看见湖面波光粼粼,对面宅院倒映湖中,那便是容翡的住处了。湖上无桥,倒泛着一叶小舟。湖边柳树低垂,风景甚好,一路走过去,亦不会觉得无聊。
  子磐哥哥在家吗?
  他可知道我住到这里了?
  “容公子那里,还须的去见一见。”安嬷嬷开口道:“毕竟这便算正式住下来了,以后同居府内,他是世子,于情于理,都该上门见个礼。”
  明朗点点头。这是应该的,除了礼节之外,她还想对他说声谢谢。虽然好像不必显得卑微,但这也是事实,如若他不答应她留下来,她的处境会比较糟糕。
  “除了容公子那里外,府里的另外几位夫人,也得去拜见拜见。”安嬷嬷道。
  明朗皱了皱鼻子,见识过明夫人和明府的几位姨娘后,她对那些大大小小的夫人总有点心有戚戚焉。刚进府时以及后来在听竹轩,倒见过那几位夫人,只是当时情势乱糟糟,不曾仔细注意,更不曾说上话。
  安嬷嬷一看她那模样便知她所想,笑道:“别担心,我打听过了,这几位夫人可跟明府那几位不一样。”
  明朗陪容翡在听竹轩的那些时日,安嬷嬷在外头终日闲着,倒将这容府的事大致打听了些。眼下四周无人,便将自己所知所闻,讲给明朗听,也好心里有数。
  “这老国公共娶了三房夫人。”
  正房主母容夫人,出身侯门世家,生嫡长子容翡。二夫人柳氏,为国公故交之女,故人战死沙场,临终托付爱女,是以娶进府中,生的二女,小女儿才刚满月,仍在襁褓中。三夫人巫氏为外族女子,其兄于国公有救命之恩,后兄死,家人凋零,国公遂带她回上安,生有一女。
  容国公常年带兵在外,几位夫人留守府邸。容夫人性情宽宥亲和,却体弱多病,并不大管事,更少应酬,府中事宜内外分别交由黄管家与林嬷嬷打理。
  也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门风影响,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甚爱应酬,在各自宅院里安分守己,深居简出,多年来,俱都相安无事,和和气气。
  “不说那皇宫深苑,高门大户,自古以来,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但凡多几房侍妾姨娘的,少有不争宠求荣的,表面和谐,内里则暗潮涌动,各怀心思,尤其像侯门公府这些门阀贵族之家,人员更多,其中还牵扯其他许多东西,人心更为复杂……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其中之意不可尽说,真说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家没点腌臜事……若这国公府真如此宁静融洽,倒真是奇事。”
  安嬷嬷毕竟年长,多少知道一些这种事。
  明朗却对这些事知之甚少,唯一的认知,是来自明府。说起来,明府与容府在某些地方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都只有两三房夫人,子女数亦差不多。然则,两府府中氛围却截然不同。
  明夫人喜交际,好像总有不完的应酬,不是花枝招展的出门赴宴,便是隔三差五家中设宴,明朗居于那小院,虽甚少出去,却总有所耳闻,府内常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另两房姨娘,面上被明夫人压制,私下里却勾心斗角,常闹的鸡犬不宁,偶尔还要捎带上明朗,夹枪带棒的来上一番……明雪几人更不用说,俱不是省油的灯。
  反观容府,这些时日里,不说别的,像明朗这么在府中住着,换了明府,只怕早就各怀鬼胎的上门了……
  这容国公府,真如它表面的这般宁静和气吗?
  这府中的夫人们真的这般与世无争吗?
  第二日,明朗便得到了答案。
  第20章 . 安心  人给你带来了
  这容国公府,真如它表面的这般宁静和气吗?
  这府中的夫人们真的这般与世无争吗?
  第二日,明朗便得到了答案。
  当晚,明朗与安嬷嬷在这新院子里慢悠悠吃过晚饭,心情舒畅的睡了个好觉。
  翌日,两人吃过早饭,明朗换了身衣裳,预备去见见各房夫人。
  谁知还未出门,门外却走进来一行人。
  “问朗姑娘安。”打头两个侍女对明朗盈盈一礼,他们身后各立着几个小厮和小丫鬟,手里头捧着些东西。
  “你们是?”安嬷嬷问道。
  侍女笑道:“奴婢们是二夫人和三夫人身边的。两位夫人让我们送些东西过来。”
  二夫人送来两只花瓶,三夫人则送来一盒茶叶,安嬷嬷忙着人接了,连声道谢,道:“理应我们先登门拜访各位夫人的,倒先让夫人们多礼了。”
  侍女看看明朗与安嬷嬷,笑道:“夫人们正是想到这一点,方让奴婢们先过来。夫人们说,朗姑娘不必刻意登门拜访,一则姑娘本身病体未愈,应多加休养,二则二夫人那里小小姐近日啼哭不止,吵闹不休,三夫人那里二小姐身体不适,恐也招待不周。再则朗姑娘于世子有恩,该我们谢姑娘才是。朗姑娘既留在府中,以后来日方长,不必拘束客气,同一屋檐下,日后也自有相见之日,相熟之时。”
  明朗是个心思单纯的,听了这话也不曾多想,安嬷嬷却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位夫人还真如传言中那般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竟如此直接将人拒于门外,于礼似说不过去,于情却又说得通,不管怎样,身为国公府的夫人,在自家府中,这点事上总还是有些自主权的。安嬷嬷哑然之外,也不好说什么,况且,看几位侍女神色,并无任何怠慢与虚伪,显见夫人们的说辞并未掺假,而看侍女们模样,显然也早习惯自家夫人的做派,还对明朗解释道:这几位夫人性情向来如此,绝无其他意思,还请姑娘不要多心。日后久了,自然便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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