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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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起唇角,林瑾自嘲地笑起来:“萧少卿,您比我更加清楚,在父权夫权至上的隆安王朝,一个男人娶了富家女,却长期处于女尊男卑的地位,久而久之,只能更多地激发他内心的自卑,让他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无能。
  当初见时令人心动的光环被日复一日的平淡婚姻磨平时,苏姚便会看是看不上刘安,她会觉得,自己嫁给刘安乃是一桩赔本买卖。
  这种不平衡的心态会直接导致更为强大的逆反心理,让苏姚变本加厉地厌恶、唾弃刘安,甚至,殃及刘安的亲人、朋友,和左邻右舍。
  而苏姚越是这般,刘安便会愈发小心翼翼和自卑,内心也更加反感这段婚姻。
  如此恶性循环,他夫妻二人的感情岂能笃厚?他们全家又该如何才能和睦?
  那苏姚该是有多么宽容、慈悲的一颗心,才能浪子回头,如刘王氏和街坊邻居所说,孝敬公婆,关心丈夫,勤俭持家啊?
  倘若能,在那样贫困的家中,她岂会双手毫无半颗茧子,长得肥脑油肠?
  所以,什么刘安极其疼爱苏姚,连一日三餐都舍不得苏姚做?那都是屁,是哄骗我们玩儿的瞎话。刘安根本不是疼爱苏姚,他是惧怕苏姚,根本不敢让苏姚做饭操持家务。
  大人是见过刘安和刘王氏的,真实情况我便是不细说,您心里也略知一二吧?
  这世上,不管男女老幼,哪怕是只动物,忍耐也会有极限。
  当有人不停地挑战他们的极限,无休止地实施伤害,大人觉得最后会怎样?
  自然是反抗!
  我承认,没有人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也没有人能够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以暴制暴的结果只能是自掘坟墓。
  故,大人让林瑾配合您分析案情,林瑾就做了,林瑾并未藏私,亦不曾因个人情感误导您的思路。那么,案情分析完,您是不是也该放林瑾离开?
  难不成,大人还想让林瑾亲眼看着您将真凶捉回来,就地正法吗?
  对不起,林瑾也做不到!”
  话毕,一把推开萧遥,林瑾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目送林瑾离开,萧遥并未追上去。
  林瑾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他瞬间全懂了。
  在林瑾柔弱的外表下,自始至终都存着那颗坚持正义、公正无私的心。
  哪怕这颗心被现实剥离得鲜血淋漓,林瑾也没有真正动摇过。
  虽然林瑾口口声声说自己懦弱,无法正视本案中复杂的人性。但事实上,正是林瑾自始至终引导着他,一步步助他挖出了谁是真凶。
  其实,在林瑾摇晃铁栅栏,大喊着让狱卒去请他过来时,林瑾便做出了选择。
  她虽做不到亲自严惩凶手,却依然选择了公正,依然坚定地站在律法的这一边。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并未藏私,更没有误导过萧遥的思路。
  这样的林瑾是矛盾的,却也令人钦佩,只让萧遥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莫名感到心疼。
  举起双手,萧遥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钢铁般的手指。
  林瑾说的没错,她是个人,有感情,也有弱点。
  可林瑾却不知,他萧遥亦有弱点,亦是个活生生的人。
  当原则和坚持与内心的善念发生冲突时,萧遥也一样同情刘安,同情弱小的、可悲的、刘安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但这世上总得有人执法,总得有人要用铁一般的意志捍卫法律。
  所以,不管这条路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这是他萧遥的信仰,亦是他的选择。
  猛地握紧双拳,有水光自萧遥眸底滑过,但他的眼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林瑾,既然你我都能为了匡扶正义、保护弱小将心剖成两半。那么,你休想逃!”
  ……
  林瑾走得很慢。
  此案已破,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萧遥的职责所在,她不想继续参与。因为,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悲哀,憋闷得令她透不过气。
  萧遥说得没错,杀人偿命,法不容情。
  倘若别人伤害了你,你就能随意将对方杀死,那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律法乃是约束人们在正常秩序下生活的一柄利剑,不管你是谁,只要做了犯法的事,这把剑就一定会落下来,毫不犹豫地斩杀你。
  因此,萧遥乃是秉公执法,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问题出在她林瑾身上。
  是她辜负了师父的教诲,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所以,她得赶紧离开。
  离开并非逃避,也不是无法面对,而是不想留下来继续动摇萧遥的意志。
  所谓谁作孽谁买单,那人既然杀了人,便只能接受惩罚去偿命。
  故,林瑾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
  她要赶紧回家,吃一口娘亲做的饭菜,好好沐浴一番,然后爬上床榻,睡个死去活来。
  然而,才晕晕乎乎跨出大门,林瑾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击鼓声。
  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却见鸣冤鼓前站着位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瞧起来足有七八十岁,却只有一只左眼,右眼乃是个黑洞洞的眼窝,而那眼窝像是新受的伤,竟有些血糊糊的。
  也不知是老妪穿得太过于单薄还是身体不济,林瑾总觉得她像个纸片人,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走。
  可即便腰都直不起来,老妪肩上,却背着个与她身形极不相称的硕大包袱。
  而此刻,老妪正举着鼓槌,拼命擂鼓。
  大约用力太猛,她干枯纤细的手臂上青筋毕露,看起来实在令人揪心。
  “也不知这老妪在为谁击鼓鸣冤,唉!”林瑾摇头轻叹:“这世上怎地总有那么多可怜之人?”
  实在没精力多管闲事,她打算离开。
  才转身,林瑾脚步一顿。
  继而,倏地转回来,一双眼睛如抹了浆糊,死死黏在老妪身上。
  是她吗?
  是不是她?是不是这位老妪?
  刘安的难言之隐,是不是她?
  尚未整理好纷乱的思绪,大理寺内已“呼啦啦”冲出一群年轻衙役。
  为首之人看见老妪,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击鼓鸣冤?”
  “扑通!”老妪丢下鼓槌跪倒在地:“平江县民妇刘王氏特来投案自首!
  青天大老爷,是我毒杀了儿媳苏姚,又连夜将苏姚分尸抛尸至光明寺后院枯井之中。
  这里有苏姚被民妇斩下的头颅和当日民妇与苏姚抢夺的衣裳,以及民妇分尸抛尸时穿的血衣、布鞋为证,还请青天大老爷释放我儿刘安。
  我儿刘安是无辜的啊!他没有杀人!”
  哭喊着磕了两个头,老妪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扯下肩上的包袱,当众打开。
  只见,那包袱内除了一颗沾染着干涸血迹的人头外,还有两件撕破的旧衣、一件血衣,以及一双沾染着血迹和黄泥的旧布鞋。
  林瑾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根本无需她和萧遥选择,刘王氏自己已作出了选择。
  如今案情按照最坏的方向发展,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熟视无睹地离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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