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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科走廊上, 安静和喧闹一阵阵交替来袭。
  时而是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一阵狂奔,后面跟着一大群家属在赛跑;时而是走廊上寂寂无人, 只有家属在拐角轻轻抽泣;又时而哪家的矛盾双方一言不合, 在病房里大打出手,引得医生护士都跑进去相劝。
  相比之下,35号病床的那个房间, 显得格外安静。
  大辫子护士倒是进出了两次, 每回都要用不服气的眼神盯一眼何如月。
  甚至有一回何如月抬腕看时间,大辫子护士一眼望见她手腕上的手表, 羡慕之情已是难以掩饰。
  但在推门而入时, 她又有一种“你虽强, 但此刻也只有我能入内”的优越感。
  何如月向来不给这样的人眼色, 她只觉得无聊。
  听打完电话回来的何舒桓说, 刘剑虹一听丰峻脱离了生命危险, 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紧张,再三叮嘱二人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这种大手术过后还有好几个难关要过, 让父女二人照顾好病人。
  医者仁心的刘站长啊。
  至于吴柴厂这边, 刘明丽去帮何如月请假, 一听丰峻出了事, 黄国兴也是意外, 赶紧向厂部作了汇报。
  虽说厂部也很纳闷为什么是何如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去了h省, 但既然工会已经有人过去,倒也算是组织上送去了关怀,厂领导们并没有多问。
  只有黄国兴私下问刘明丽, 何如月和丰峻是不是在处对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黄国兴又意外又不意外,叹口气笑笑,然后让刘明丽转告何如月,最近工会正好没什么大事,让何如月安心在h省照顾丰峻。
  看来自己和丰峻的事,在厂里总归是瞒不住了。
  何如月也不再去想那么多,只是不停地看着手表,越是接近三点,越是觉得度秒如年。
  眼见着就快到时间,何如月忍不住,想去医生办公室找邢主任,却见邢主任匆匆走过来,倒像正要去丰峻的病房。
  何如月赶紧起身跑过去:“邢主任,二十四小时快到了,我能进去探视了吗?”
  邢主任被她的急切给打动到。
  年轻的恋人啊,一个刚刚挺过生死关,一个在外面坐等了好几个小时……
  谁还没年轻过呢。
  邢主任点点头:“只能你一个人,进去后不许说话,不许轻举妄动,我要先给病人做检查。”
  “一切行动听从邢主任指挥!”何如月赶紧保证。
  屁颠颠跟着邢主任走到病房门口,何如月低声对何舒桓道:“爸,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你等我啊。”
  何舒桓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这道阻隔了他们好几个小时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大辫子护士正在病房里偷偷打盹,一听有动静,立刻从旁边的凳子上弹起:“邢主任来啦!”
  声音有点大,连邢主任都皱起了眉头。
  护士赶紧走上前,将围在病床边的白色帘子拉开。
  何如月终于望见了丰峻。
  他醒着,身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原本就雪白的皮肤因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
  这苍白让他即使躺在病床上,都显得淡漠而难以接近。
  “情况怎么样?”邢主任问护士,顺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护理单子。
  何如月趁邢主任在看报告单,悄悄地向前走了两步。
  大概是听到病房里竟然还有第三人的脚步声,丰峻的头豁然转了过来。
  “如月!”他一声低呼,苍白的脸色迅速泛上一丝激动的红晕。
  邢主任赶紧喊:“哎,别激动别激动。太激动可不让你们探视了啊!”
  “不激动不激动。”何如月捂着嘴偷笑,但还是偷偷挪到病床边,捏住了丰峻的一只手。
  丰峻立刻反握住她,像是怕她跑掉,好生用力。
  邢主任看完护理单子,又看了一遍仪器:“数据挺好啊,到底年轻,身体好。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丰峻只回答了两个字:“很好。”
  “我看看伤口。”邢主任道。
  大辫子护士立刻就上前要掀被子,被何如月一步抢先:“我来吧。”
  丰峻的伤口在腹部,讲真,本来何如月都打算回避的,毕竟她和丰峻还没亲密到可以互看身体的地步,但这护士的眼神委实让人有点不舒服。
  一想到她都可以看,为什么自己堂堂正正的女朋友反而要回避。
  没道理。
  何如月将被子轻轻揭过一些,伸手去撩丰峻的病号服。一撩,一片白得耀眼还带着肌肉线条的腰腹。
  “在左边。”丰峻提醒她。
  “哦……”何如月脸红了一下,原来搞错位置了。俯过身撩开另一边的衣角,终于看见了扎得严严实实的纱布。
  邢主任并没有揭开纱布看,只碰了碰旁边的皮肤,便点点头:“可以了。明天早上换药。”
  然后又关照了一些术后康复的注意事项。
  何如月只关心一件事:“所以邢主任,我可以留在这儿照顾他吗?”
  邢主任笑道:“当然可以。明天换药情况好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谢邢主任!”
  何如月这才放了心,替丰峻将被子重新盖好,又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看何如月是打算长期驻扎的样子,大辫子护士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在这病床边晃着偷懒了,只得悻悻地跟着邢主任走了出去。
  等病房门一关,丰峻终于长舒一口气,低声道:“被她看得想发火,终于滚蛋了。”
  “谁让我男朋友长得帅!”
  丰峻却认真地看着她:“刚刚被你看光了,你会对我负责?”
  何如月一愣,心里却柔软起来,双手覆住他纤长的手,捂到自己腮边:“一接到电话我就过来了,这边让通知你家人,我说丰峻没有家人,只有我。”
  丰峻的手指轻轻蹭着她脸上光洁的肌肤,喉头似有滚动,却一言不发,只那样温柔地望着她。
  她有黑眼圈了。她眼睛还有些肿。她一定这两天都没睡好觉,她应该哭过好多次。
  一想到何如月为自己牵肠挂肚的模样,丰峻又是幸福,又是心疼。
  “我没事的,我命硬得很。”丰峻低声道。
  上辈子他只活了三十岁,老天让他穿越到这里,必定是要当大任的。他不会死,尤其不会死在屑小手里。
  “你把我们全家都急坏了,中午我爸往家里打电话,我妈听说你没事,直喊阿弥陀佛。我妈可是老党员,无神论者。你瞧瞧,为了你都犯错误了。”
  丰峻却听出了重点:“何叔叔也来了?”
  何如月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我爸还在外面呢。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说过来可以搭把手。我叫他进来?”
  “快让叔叔进来。”
  望见何如月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头招手,丰峻差点落下泪来。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何况是他刚刚经历了生死。
  纵然曾经坚硬如冰,此刻的丰峻亦是百感交集。
  历双世,头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竟然是来自何家的人。
  他视线有些模糊。好想对何如月说:谁说我没有家人,我好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何舒桓急急地推门进来,直接冲到床头:“小丰啊,听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叔叔这就放心了。哎,你可把如月给急坏了。”
  “叔叔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丰峻也开始会说客气话。
  何舒桓赶紧道:“哎,这话见外了。你看你现在孤身一人,最亲近的也就是我们了,这时候我们不来,还有谁能照顾你?”
  这话听着太暖心。
  丰峻觉得,这家人是来治愈和拯救自己的。他曾经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只存在利益关系,是何如月让他知道并非如此,人和人之间,不光有利益纠葛,还有感情交付。
  略说了一会儿话,何舒桓见丰峻终究虚弱,便也不再跟他多说,叫何如月去问问护士,丰峻可以吃点什么。
  何如月刚刚已经问过邢主任,便道:“邢主任说现在还只能吃细软的,可以喝点乌鱼汤,有利伤口恢复。”
  “行,我记下了。那我先走了,如月你再这儿陪小丰。”
  何如月好奇:“爸,你上哪儿搞乌鱼汤去?要不你在这儿,我去吧?”
  这怎么成。宝贝女儿失魂落魄快两天了,好不容易才见着丰峻,说什么也得让他们俩好好相处。
  何舒桓才不当惹人厌的老丈人。
  “爸有的是办法。你就放心吧,你在这儿陪小丰,晚饭就包我身上了。”
  虽然知道亲爸从不下厨,但看他胸脯拍得哐哐响,何如月也只能把疑惑收进肚子里,期待亲爸在h省大放异彩?
  恭送自信满满的何舒桓同志离开,何如月终于关上了病房门。
  “叔叔行不行啊?”连丰峻都很疑惑。
  何如月还得替亲爸解围:“放心吧,人的潜力都是无穷的。”
  这倒也是。潜力都是要靠挖掘的。如果丰峻没有来h省,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这么仗义。
  见丰峻精神不错,何如月殷勤地问:“要给你垫个枕头,坐起来些吗?这样视线能宽一些。”
  “要。”丰峻想都没想。
  何如月从病房柜子里又找了一个枕头,抱起丰峻的上身,将枕头垫在他身下。
  丰峻的脸几乎埋进了何如月的胸,一阵少女的幽香袭来,纵然虚弱,丰峻还是心中一荡。
  “我还要亲亲。”丰峻低声道。
  “嗯?”何如月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脸就红了。
  “刚动过手术就不正经……”何如月笑骂。
  骂归骂,一触上丰峻炙热的眼神,何如月土崩瓦解。
  她俯身,轻轻地印上他的唇。
  良久,丰峻抚了抚她的头发,缓缓松开她:“像是做梦,如月。”
  “我也像是在做梦。”何如月轻轻地坐凳子上,依然拉着他的手,望着这个从没有被打败的男人。
  丰峻低声道:“我想,这个订单应该可以拿下了。”
  一听他这个时候还惦记订单,何如月皱了皱眉:“如果这个订单是以你的身体的损伤来换取,我宁愿不要。”
  丰峻捏了捏她的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拿订单,才不需要用这样笨的法子。”
  何如月幽幽叹息一声道:“我正要问你呢,这边省农业厅的李玉海处长说了你受伤的经过,我总觉得遮遮掩掩。”
  “哦?他怎么说?”
  丰峻是昏迷着被送到医院,手术后一直没有见过医护人员之外的人,他不知道李玉海嘴里的真相会是什么样。
  “他说他们厅长下乡送物资,碰到村民械斗,差点被误伤,幸好你出手相救。然后你就……这样了。”
  何如月撇撇嘴,气呼呼:“但我不信!”
  “为何?”
  “你的身手我还不知道吗?普通村民怎么可能伤得了你。就算是你要救人,也伤不了。”
  丰峻欣慰。
  为何如月如此信任自己而欣慰。
  “根本没有什么村民械斗,是有人蓄意报复。的确是有部分乡民对农资分配不公,和厅长有积怨的人,趁机安排了人混在乡民里搞煽动。这人啊,来头不小,应该是混了多年社会的。出手也狠辣。”
  “怪不得!所以你正好在场,出手相救是吧?”
  丰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出手相救了,但我不是正好在现场。我是提前知道那天厅长会下乡,想去搞个偶遇,把咱们吴柴厂的产品推一推,没想到遇见了闹事现场。当时现场很乱,我想把厅长带出乡民包围,没想到……”
  他苦笑一下:“有人使了阴招。”
  何如月气得跺脚:“何必啊你!以后不许干这么危险的事儿!命重要还是订单重要啊,你说说看,吓死个人!”
  “傻瓜……”丰峻轻笑着,勾指刮了刮何如月的鼻尖。
  “如月,我如果跟你说,当时根本没想订单的事,你信不信?”
  讲真,何如月并不是十分信。丰峻是为了目标会竭力争取的人,所以她才生气,她担心丰峻会用最冒进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我没说谎。”丰峻低声道,“我是为了订单去的。但我看到有人混在人群中怂恿闹事,而有人却面临危险时,单纯就是想救他出重围。”
  他望着何如月:“如月,我走访了好几个县乡,我知道,厅长是体恤农民的好人,他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何如月的小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堵气地撅着小嘴,听到这里,终于长叹一声,轻轻地捶到了丰峻肩上。
  “那你还说订单拿下了,害我误会。”
  丰峻笑道:“虽然我是一时的正义,但事到如今,倒也不介意利用一下他们的愧疚。”
  何如月气结。
  这男人,真特么叫人想骂粗话。
  他搁《射雕》里就是东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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