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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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秦颜悔说,倒在哪儿都可作为长眠之地。薛浅芜还是找来了薄而尖利的石骨片,在距离湖岸边较远、湿寒之气相对不那么重的地方,借助于手,又挖又刨,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渴了就喝几口镜鉴湖的水,饿了就随便找些东西果腹,直到夜幕沉降下来的时候,她才弄出了一个小床形状的墓,然后在墓底垫了一块板状平滑薄石,四围也都用大小匹配的石作为棺壁。一切准备停当,把赵壑和秦颜悔的尸体并肩搁放,加了一块板石作盖,上面又封了土,很像是埋葬在土中的石棺了。
  薛浅芜有种感觉,这湖边的各样石头,具有防腐烂的作用。虽然垫在身下,比不得草叶子之类柔软,但对于存放尸体来说,要恒久得多了。外面之所以用土封,与地相平,是因为担心后来有人毁尸。这样新土变旧之后,完全看不出此为墓穴,则就稳当一些。
  逝者入土,薛浅芜站在那儿,脑子里隐约觉得,自己与皇室的牵连越来越大了。连绝迹尘世很多年的贤王,都被她遇上了。还有赵壑琴妃的儿女们,现今都在何处?他们被藏得还隐蔽吗,能不能过上正常人的安宁生活?
  想起没来京城之前,薛浅芜并不惧怕走夜路。也只有在夜里,她才能捞些养寨的财物,所以胆色颇大,并且以此为成就。然而在这南蛮之地,笼罩着说不出的诡异阴翳,夜间尤甚,天地中恍然只有自己,却又似潜伏着巨大的危机,仿佛不知某一瞬间,就会被什么怪物吞噬了去。
  在这氛围之中,她不敢睡,躺在草间怕蛇出没,躺在石穴怕兽来袭。最后盘腿坐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度了一夜,竟是平安无事。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腿完全成僵硬的了。起身之时,差点没摔下去。舒活了一阵儿筋骨,才缓回了知觉。这时往东方瞧,像遮着一层雾的太阳,昏昏升起来了。
  薛浅芜吃惊的是,在通往镜鉴湖的那条小径上,行人竟有络绎不绝之势。这么多人,好似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的一般,说来就都来了。打破数十日的沉寂,显得突兀极了。
  薛浅芜并不知道,今天正是初一,他们都是前往九莲佛心山求拜的游客或者地方百姓。也只在每月的初一时,据说冥气不那么重,并且莲花峰顶的僧尼祖,逢着此日才会对众生开放。这点儿倒和善缘寺的规矩有些一样,不过善缘寺是在初一和十五。
  所以才会有此超乎反常的热闹境况。在镜鉴湖口,香客自动分成了两拨,男人们都往东边的莲峰而去,女人们则往西方莲峰而去。一时之间,两侧山腰上皆是人们匍匐上爬的身影,密如蝼蚁。
  九莲佛心山不仅陡峭,而且怪石嶙峋丛林遍布,若是体质不好或者不慎失足,就可能摔下峰去,一命呜呼。但是不管青年壮士、还是残烛老人,都如此不顾艰险的去求仙佛指点迷津,可见其信之坚其心之诚。
  “他奶奶的,明明是大爷我先抓到的这棵树!正要攀着它往上爬呢,却被你小子抢了个先。”东侧半峰上,一个莽汉的咆哮声响起。
  人们呆愣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瘦削的书生已被他踢了下去,顺着山坡滚出数米。若不是被一块大石及时挡住,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那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已被碎石棘草扎得满脸是血,如同死了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屠夫汉子视若无睹,继续骂骂咧咧地往上爬去。
  旁边的人们也是一脸漠然,谁都不敢出来主持正义,更不愿耽误了自己的时间。不然,晚上来不及返回,岂不是要在山上喂毒蛇蟒兽了?
  日正中天时,男香客们陆陆续续到达了东侧第一莲峰。莲峰顶端并没有庙宇寺院之类的建筑,只是豁然出现了一方不成形状的石洞。洞门横着镶嵌在峰顶之上,仿佛在山头上剖凿出的一张大嘴。洞门旁侧,刻着三个深入寸许的草体大字“石盟寺”。
  由洞口进入,一道石阶蜿蜒而下。约摸里许,空间骤然宽广起来,端的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山腹宫殿。光线亦明亮了许多,只不知是从何处射进来的。殿中神像林立,栩栩如生;石狮石笋,青苔雕花,无一不沾着仙气。更令人奇异的是,神殿中央还有一塘亩许大小的莲花池,清水潺澈,游鱼穿梭,生灵如画。一条溪流不知从何而发,穿堂而过,源源不断地为莲池注入活水。莲池中心,一朵硕大的金莲长盛不凋,仅莲蓬即可容上一人。
  正对莲池,是一尊高大的金佛。据传,金佛是比照着一位得道高僧的模样铸造的。这位高僧仙居于洞内,但凡人谁也没有见过他。人们有了不能解的困惑,来此烧香许愿,十有八九会有奇迹出现,甚至还能得到高僧亲自指点。这便是众生纵然舍去性命,也要前来跪拜的缘由。
  香客们烧香求拜之后,即悄悄地离开,偌大个殿竟是不闻丝毫声息。一个膀大腰圆的莽汉伫立像前,虔诚拜上几拜,殷切地默语一阵儿,正要离去,忽听得一声长叹:“你杀孽太重,先留下来,直至他们都散去了。”
  莽汉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瘫坐在地。来往的人们看他一眼,都迅速离去,生怕一不小心,就因沾了杀孽之气而被留下。
  不需多时,殿内已空空无人。那莽汉如捣蒜般磕起头来:“神僧饶命,俗家弟子王屠夫定会谨遵您的教诲,再有犯戒,尸骨无存……我还要向那,被我踢下山去的书生赔礼道歉,找最好的大夫为他治伤。他若是活不过来——众生平等,那我就用自己的命来抵偿。求神僧开恩……开恩啊。”
  良久只听得一声:“你可以走了。语遁,送他下山。”
  那王屠夫正惊愕间,背后有淡淡的声音响起:“施主请回。”
  王屠夫骇然回转过身,只见一个额头饱满、眉目清朗的小和尚站在自己面前。他大约七八岁光景,眼神却炯炯透亮,有着击穿人心的超脱与慧悟。
  王屠夫结巴叫道:“小……神僧。”
  那和尚从容说道:“什么‘神僧’,削发为僧不过是一种形式。所谓的佛,存在于人们的心中。我有姓有名,我随师姓,为甄;名由师赐,叫做语遁。”
  “那,甄神僧要把我带到哪儿?”王屠夫白着脸问。
  “你从何处来,还归何处去。”说罢,甄语遁已拾阶向洞口走去。王屠夫慌忙跟随其后。
  走到书生躺倒之地,甄语遁停了下来。
  王屠夫不敢吱声。甄语遁道:“天色已是不早,你还不速速背了他回去诊治?我在这儿目送着你。”
  胡屠夫猛拍一下自己脑门:“我恁是个混糊涂,这都忘了!”说着便扛了那书生,步步朝山下走去。
  看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甄语遁正要踱步返回,却看到旁边的雪隐神树上,缠着一条银色蟒蛇。仔细一看,更觉怪异。这条蟒蛇的尾巴倒挂在树枝上,蛇身垂往地面,却看不到它的腹部和头部。
  甄语遁寻着蛇身往前走去,直到进入一个洞穴。他这才知道,这蟒蛇极长无比。除却外边的尾巴,这里面才是它的主身,整整盘了六圈,几乎充实了整个洞穴。蟒蛇把头靠放在一个蒲叶包裹着的圆东西上,舌芯子一吐半尺,好像在宣称自己的宝贝东西不容别人侵犯。
  甄语遁侧眼望去,想要看清那圆滚滚的是什么内容,只见一只耳朵赫然露出。天呢,居然是个婴儿!他好像在酣睡着,并未查觉到身边的凶险。
  甄语遁不敢轻举妄动,弹出三粒碎石块来,分别击中那蛇的两只眼睛和嘴巴。蟒蛇双眼渗出了黑血,甄语遁怕血滴到了婴儿口中,情急之下,竟伸手抓住蛇的脑袋往洞外摔去。然后迅速用另一只手捞起婴儿,闪身而去。
  这幕正好被薛浅芜瞧了个正着,她大吃了一惊。怎么这半山腰的洞穴间,也有一个婴儿?才过去了一夜,她怎可能忘记,昨天她把赵壑秦颜悔那夭折的孩儿,葬到了距这儿数百步不算远的地方?且同样是包着蒲叶,但那孩儿刚来到世上没一会儿,片刻功夫不到,就已入土为安,旁边还立有碑“中氏无名”,故不应该是同一个人啊。可又怎生如此巧合?
  第一四六章此景旧曾谙,对峙有双峰(中)
  薛浅芜忙跌撞着往那洞穴而去,发现刻着“中氏无名”的碑仍在,小墓穴却被掘开了,里面空无一物。一时更是呆了,莫非真的是那婴儿?但是谁把他挪了窝儿,分明断了气的,怎么又返活了?心下既惊又诧,急急折身一路追去,跟着那小和尚,悄悄溜进了寺内。薛浅芜虽不会隐身术,但天生就是匪花的体格,极能凭借着地形以及建筑树木轻巧躲藏,所以没被发现,也在可以设想之中。
  她一边追随着,一边打量着小和尚抱着的那婴儿。一夜之间,竟已辨出形体来了,是个女婴。更怪的是,薛浅芜觉得与那女婴有些相通,因为女婴虽然不会说话,心中所想就跟透明似的,与自己竟是重合的,或者说她能感应出她的情绪意念,分不清哪底是自己的还是婴儿的。她忽然想起了一种双生花,她们的喜怒哀乐甚至躯体疼痛,皆能互感,异体却共生着。不禁吓了一跳,这种情况就算破天荒地发生,也只会在年龄相仿的女子间,若让自己与一婴儿通感,这该情何以堪?造化太捉弄了!
  既让她拥有老废后的形体特征和短暂记忆,又让她与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同感共生,这该如何区分自我?这婴儿是怎的来历?貌似也是穿越,却不知与前世的她,是怎样的关系?越想越是陷入,之后她似成了空壳,恍然化身成为那婴儿了,一切思维都跟着婴儿一起转,弄不清了彼此。那小和尚走到哪儿,薛浅芜就不受控制跟到哪儿。抑或她当前只是个会走路的僵尸,没有灵魂,虚像一般飘来飘去,她的思维主体已与女婴浑然同一。
  却说甄语遁行至石盟寺,觉得臂弯中的婴儿挣扎得厉害,原来这婴儿已经醒了。甄语遁向她瞧去,只见她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但他这一瞧之下,婴儿挣扎更甚,连嫩白的皮肤都成了瑰红色。甄语遁并不知道其中缘故,薛浅芜却最清楚其中的症结所在。只因他在奔跑途中,弄掉了她赖以遮体的蒲叶,还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尽管他只还是个孩子和尚,那女婴也早愤怒羞嗔了。
  甄语遁哪里知道这些,捏着她的小脸道:“脾气还挺大嘛。”
  她呜呜反抗起来,伸着小藕臂就往甄语遁脸上挥去。甄语遁大乐:“看你不过是个刚生下来没两天的娃娃,竟然会给哥哥挠痒痒了?”
  女婴的哭声引来了一位老僧,他已静观这幕许久。薛浅芜行尸走肉,连心都在女婴那儿受控着,如一片枯叶蝶,没有气息,所以哪怕修行再高的人,只要看不到她形体,就感觉不到她。薛浅芜所做的,就是全无意识又似在指引下,巧妙跟踪潜藏。
  老僧还没细看婴儿,就已觉察到了异常。他普渡众生,这凡世的人,只须略微瞟上一眼,就能看穿其优劣性情来。但这婴儿,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异象。
  甄语遁看到老僧,恭恭敬敬拜喊道:“师父。”
  老僧让他起来,并伸臂接过婴儿。那个女婴,或者说是薛浅芜,见他慈眉善目、长须灰白,于是瞪着纯净而深邃的眼,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不过,这老僧倒是有一种很慑人的力量,她心有些慌,忙闭上眼假装睡去。
  老僧看了她的眼睛之后,更觉诧异,这分明是个刚出生的婴儿,眼底深处怎会藏有那么深沉的智慧与阅历?
  他的手有生以来首次颤抖了,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个婴儿。
  “师父,你怎么了?”甄语遁亦是慧根很深的孩子,见素来波澜不惊的师父微有颤动,便觉事出有因。
  老僧问道:“你从哪儿抱她来的?”
  甄语遁便一五一十述了详情。
  老僧自言自语道:“蛇是有灵性的动物,不吞吃她,定是感觉出了她的非凡之处啊。说不定是在守护着她呢。语遁,也许你错怪那条蛇了。”
  看甄语遁若有所悟,老僧又道:“你先出去,我与这婴儿说几句话。”
  甄语遁应声走开。老僧轻轻问那婴儿:“女娃,你是能听懂话的,也是会说话的,对吗?”
  老僧虽未瞧见藏身石像后的薛浅芜,她却有很强烈的归属感,觉得老僧是在问自己,几乎和那婴儿同时一震,慌忙摇头。
  老僧笑道:“我理解你的苦衷,你说出的话与我们不大一样,怕别人把你当作异类驱逐,就干脆学婴儿一般啼哭。而在以后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再来从头学习我们的语言习惯。可是这样?”
  女婴被老僧说出心声,倒也不慌了。就是如此,现代话与古代的,终究是有差别的,那又怎么了?
  坦然承认之后,女婴悬着的心平定下来,此时她忽觉得饥渴交加。她嗯嗯了两声,一只小手指指嘴,做咀嚼状,另一只手拍拍肚皮。老僧了然笑道:“语遁,拿些软桃和小勺过来。”
  老僧把桃皮剥了,用小勺挖着喂她。甄语遁问道:“师傅,我们要收养了她吗?还是送人?”
  老僧却用眼神询问她。她嘴里唔唔着急忙摆手,然后又指指洞外,拼命点头。
  老僧知道她在拒绝,却不知她因何拒绝。其实只薛浅芜清楚,她是在说:“她是生在烟火里的人,前世却整天在基地里忙,从没好好谈过一场恋爱,简直是生不如死的遗憾;这世定要补偿过来,所以断断不会留在这灭绝人性禁锢感情的鬼地方。”
  “师父,她好像不愿意哩。”甄语遁奇道。
  老僧叹了口气:“这也由不得她了。她生得这般灵异,于世间不是大福便是大祸。定须在这佛门净地,改造磨砺一番,敛些冤孽……只是咱师徒二人收养她,会有诸多不便,此生我留你一个便已足矣。何况哪有收一女徒的道理?”
  甄语遁灵光一顿道:“师父,咱可以把她交给师伯领养。”
  “好,妙啊。但你师伯素来与我不和。那么明天就由你独自一人,把她给你师伯送去。用商量的口气,多言些好话,可别说是我的主意。”
  甄语遁朗声答道:“师父,这个我自然知道。不然师伯一旦生气起来,您便要日夜不得安宁了。”
  师徒俩心照不宣相视一笑。独留同化为一的女婴和薛浅芜,在郁闷纳闷着——这小和尚的师伯,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竟让他们两人恭敬若此?
  过了一宿,翌日天刚苍亮,有光线照进石室里时,女婴就被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用薄被包起来了,裹得跟个棕子似的,只留一圆圆脑袋露在外面。
  “这样会把我捂出痱子来的,你们不知道我是赤条条来这世上的吗,上辈子我老大不小时,独自闷在房中,还不喜欢穿衣服呢。”女婴心中怄气,脸憋得通红,把柔软的脖子尽量往棉被之外伸去。那蛇一般的细颈,却不能持久撑住头的重量,过了一会就僵痛起来,只得无力的瘪遢垂下,那模样像极了腿脚一伸就断了气的白鼠。
  老僧看起来却特别的意气焕发,近乎悲壮地一挥手:“语遁,我去送你们一程。”
  “师父,这就不用了吧,这点里程怎会难得了我?你在寺里宽心呆着就是。”甄语遁平淡如常的话里,隐隐有调侃捉弄之意。
  老僧老脸一红道:“我只担忧你那师伯孩童一般的脾性,与你为难啊。”
  甄语遁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同去也好,也好。”
  走到镜鉴湖那分岭处,老僧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直到再也迈不出脚步。于是,就停步踌躇道:“语遁,我就送你到这儿吧。我,还是不上去了。”
  老僧说完这话,看到女婴清亮无邪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神态大有内容,竟仿佛要透穿了他的胸膛。连忙调整心绪,朝她泰然一笑。
  甄语遁道:“师父就回吧,这都一半路程了;你再越限,只怕师伯要责备了。”
  女婴知道甄语遁这“责备”一词用得还是委婉了。她被甄语遁抱在怀里,轻捷如飞地往西侧莲峰上疾去。心中更加困惑,这小和尚的师伯到底是怎样一位凶神恶煞的汉子,难道目光比那老僧还要平和,却又致命的犀利洞穿?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了寒突。
  到了西侧峰顶,亦出现了一方横嵌在山壁上的洞门。只不过侧旁题的是“绛珠庵”三字,字体纤细秀丽,但同样深入石壁寸许。
  女婴只觉得这名字怎生如此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一急之下抓耳挠腮,小嘴也反复念叨起来。甄语遁听在耳中,却觉她是在呜呜咽咽地哭。于是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命令道:“休得吵闹,师伯孤僻喜静,若是被你聒躁得烦恼,定会把你扔了喂狼。”
  女婴闻言果然没了声息。甄语遁一怔,只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全无,还以为把她给闷死了,慌忙松开手去。女婴立即大口大口地吸起新鲜空气来,并用眼神嘲弄他道,你中计了。甄语遁甚觉可笑,却不敢笑出声来,恭谨地往洞内走去。
  走了约摸里许,女婴一怔,眼前竟出现了一座,与东侧莲峰同样规模的神殿。景物陈设也是大同小异,只是这里生长了许多竹子,随心布局而又错落有致,更添幽雅情趣。竹林之中还坐落着些小型的亭台阁楼,古朴精致。阁楼内设有石桌石凳,上面散落着一些经书、瑶琴竹笛之类的物事。
  甄语遁怕给师父惹来麻烦,因此处处留心步步留意,生怕一个不甚,就扰怒了他的师伯。他抱着瞪大眼睛的女婴,在亭下小心翼翼地拜道:“不肖徒侄甄语遁,代愚师甄石盟拜见师伯。”
  女婴心中罕道,这拜访之言怎么说得如此不伦不类,哪有贬低自家师尊而抬高他人的道理?还有那‘甄石盟’三字,怎听着这般的怪异?
  四下里寂然无声。甄语遁隔了半个时辰又拜道:“不肖徒侄甄语遁,代愚师甄石盟拜见师伯。”
  仍无声息。女婴满腹疑惑,看来那老僧定是叫做甄石盟了。这未曾露面的师伯究竟是何人,连拥有拔山盖世之神功的甄石盟都对他讳忌莫深?
  又过了一会儿,甄语遁已是三拜。女婴早被这氛围憋得快窒息了,却听得一个怯弱不胜的女音响起:“可是你那愚师甄石盟让你来的?所来是为何事?”
  女婴唬了一跳。只听那甄语遁受宠若惊般答道:“师伯所料极是。”
  甄语遁又把如何捡拾到女婴、以及想托师伯收养之类的话,一一禀明开来。
  那神秘人物听完,竟气得娇/喘/吁吁:“在哪儿捡个没名没姓的孩子,我不要。若是个干干净净、生本洁来还洁去的倒称得好,万一是哪个臭男人抛弃的私生女,那岂不是脏了我的手?料想甄石盟这老贼,也弄不来个什么正经东西,净是找些破差事惹我烦恼。”
  女婴听得怒火中烧,可听着这神秘人物的声音,她竟发作不得。
  甄语遁早已急道:“师伯,不是那样的。我师父……不对,我那愚钝之师甄石盟说,这女婴生得灵异,相貌气度与师伯幼时,竟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又比师伯您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若说您是神仙般的人儿,这女婴却是超越神界、人界、冥界、魔界之外的。愚师还说,这女婴指不定,就是您在哪个空间里的意念化身呢!”
  那神秘女子似是啐了一口,气结道:“你那老不死的蠢师,满口都是这些荒诞不经的诨话!也不知佛门第一戒是如何训他的。”
  甄语遁眼看就要辱了师门使命,情急之下竟把希望全寄托在女婴身上了。他冲女婴挤出一个笑容,竟是比哭还难看。他用口型告诉她,好妹妹要乖啊,这下就全靠你的表现了。
  甄语遁孤注一掷道:“愚徒和那蠢物师父,虽都不肖,却也不打逛语。师伯若是不信,只管下来瞧瞧这女婴。”
  那神秘女子心中疑惑,嘴里却倔道:“我就是不收容她……我就不信了,她是四界之外的又能如何?”说着,青衣悠然一飘,已端然现在女婴面前。
  第一四七章此景旧曾谙,对峙有双峰(下)
  女婴早已大睁双眼,准备瞧个仔细她的模样。却见她的整张面容,都遮在一层素纱之下。她穿着一身简约的淡青长衫,身骨羸弱袅娜,似风中蒲柳。黑发垂直,情韵自然。衣袂微微拂动之下,宛如水仙芙蓉。那种遗世独立的意态,只怕画图也难以描摩。
  女婴心中有些焦灼,你快把那纱巾取掉,让我瞧个仔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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