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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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住音晚的下颌,迫她抬起眼看着自己,眉目森然,警告:“尤其是你,若你胆敢背叛我,我会狠狠地罚你,用你最害怕、最痛苦的方式。”
  音晚本神情寡淡,可触到他眼底的凛寒煞气,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想起了方才萧煜看向西舟的眼神,不由得恐惧深深,脱口而出:“我同西舟并无私情。”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幽邃冷寒,一个碧波清浅,良久,萧煜轻挑了挑唇,将音晚拢入怀中,轻轻揉捏着她,柔声道:“晚晚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他靠近音晚,想跟她说几句话。眼见她秀眉微蹙,极抗拒的模样,却又隐忍着不敢将他推开。
  不知缘何,萧煜的心情坏透了。
  可他面上仍旧噙着温润的笑意,若见不到他的眼睛何等冷冽,便会以为他正在品茗茶、研典籍,做着极高雅的事。
  音晚向后挪了挪,颤声道:“我累了,想休息。”
  萧煜的神情骤然一僵,凝着她的面孔,透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她脸色瓷白,身形纤弱,微微颤抖,带着几许仓惶胆怯,还有几分倔强,仰起头来看他。
  美到极致,又像破碎到极致。
  萧煜松开了音晚。
  她慌乱地继续向后挪,让自己尽量离萧煜远一点,蜷缩到角落里,抱着膝警惕地看他。
  “你若是生气了,就好好跟我说,不要做出这副样子。”
  萧煜沉默许久,道:“晚晚,我很生气。我想起你处心积虑要逃,想起你护着严西舟的模样,我就生气。我让你杀了他,你反倒把剑对着我,怎么,在你心里,他比我更重要吗?”
  他目光灼灼,紧紧逼视着音晚。
  音晚平静道:“他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能这么随意地去剥夺一个无辜人的生命。”
  萧煜不与她讲道理,只冷然逼问:“我和他,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音晚也不与他纠缠,继续道:“你打着为社稷为万民的旗号大兴杀戮,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在内心深处还有没有对于生命的敬畏?当随意残杀无辜变成了你的习惯,那和当初陷害你与昭徳太子的谢氏又有什么分别?你口口声声在为你自己和昭徳太子报仇,你的四哥若泉下有灵,他愿意看见你变成这个样子吗?”
  萧煜贲张的怒意缓缓敛去,脸上像覆了一层薄冰。他霍得从榻上起身,乌犀系腰的羊脂玉绦环随着他的动作“叮咚”乱响,他面色阴鸷,自薄唇吐出几个字:“你不要提四哥。”
  音晚的心像被揪了一下,闷窒生疼,她轻勾唇角:“是,我没有资格提昭徳太子,那你又是在做什么呢?你这么纠缠着我,要纠缠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将来到了地底下,你要告诉你的四哥,你娶了一个姓谢的女人,你还很没有出息地爱上她了吗?”
  娇娆玉面流转过极澄澈的讽意。
  萧煜凉凉看着她,有一刻额角青筋凸蹦,如被触怒的猎兽,随时会扑上来将激怒他的人啃噬干净。
  但他克制住了。
  胸膛的起伏渐平息,声音也回归了该有的清越平和:“不要觉得激怒我,我就会放了你,这是不可能的。”
  第32章 萧煜的脸色沉冷可怖
  音晚的睫毛微颤, 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因为萧煜畏热,卧榻早早铺上了象牙细簟。细簟泛着白莹润泽的光, 同边缘缀着的鲜红璎珞一同映入音晚眼中, 糅杂出混乱而迷离的景象。
  她像是失了力气, 疲乏地靠在角落里,怔怔的发愣,不再与萧煜争辩。
  萧煜上前,手抚过她那一头散若长瀑的青丝, 弯身凑到她跟前, 吻她。
  极尽缠绵柔情的长吻, 辗转良久,却是他的独影戏,怀中的音晚自始至终毫无反应, 既不推拒也不迎合,只木然承受。
  萧煜有心与她讲和, 弯身坐到她身侧, 将她圈进怀里, 温存地摸了摸她的脸,问:“有没有觉得难受?头疼不疼?”
  音晚眼神空洞地摇头。
  萧煜搂着她,道:“我今日进宫,是替你讨解药去了。”
  音晚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向他。
  “当初你父亲用父皇遗诏从皇兄那里换了一份解药,我料想皇兄那里不会只有一份解药, 如今这个情形,还不知他能活几天,早早要出来, 省得将来费事。”
  萧煜说着,声音渐沉,让人一下便听出结果并不如人意。
  宣室殿内,绛纱帐下香囊摇晃,在善阳帝脸上落下斑驳疏影,他戏谑:“不是不拿着当回事吗?”
  萧煜极反感他这般调侃自己和音晚,但有求于人,强忍着没发作,只道:“不过是个女人,妨碍不了大局,皇兄赐下解药,就当做件好事,臣弟铭感于心。”
  善阳帝苍白孱弱的脸上神情幽秘,目光一寸寸流转于萧煜的面,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叹道:“朕这里也并没有第二份解药。”
  镜中颠并非宫闱秘药,而是蜀地秘毒,当初善阳帝得到解药也是机缘所致。
  萧煜知道,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再纠缠下去也并不会得出第二种结果,便揖礼告辞。
  临走时,他朝大内官封吉使了个眼色。
  封吉会意,紧跟着他出来,还未等他开口,便道:“老奴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您说的解药。兴许……皇帝陛下这一回没有骗您。”
  他是当年胡皇后在世时秘密安插下的內侍,专为儿子昭德太子所用。后来昭德身死,经过一番周折自然就投入萧煜麾下。
  这么多年,从内值司名不见传的內侍爬到御前大内官,总是有些本事的,他既这样说,萧煜也就断了这方面的念想。
  萧煜心中的音晚总是淡淡的,有些聪明才智,但不热衷于利益算计,像极了年轻时的谢润。他以为她并不怎么在乎能否要到解药,却亲眼看着,她在听到善阳帝那里没有解药时,目光寂落,充满了失望。
  萧煜分外怜惜,低头亲她,向她允诺:“我一定会想办法替你寻到解药。”
  话音将落,望春在幔帐外禀道:“殿下,乌将军和慕将军回来了。”
  闻言,萧煜拢着音晚的胳膊一僵。
  他今日不光去追谢润和音晚了,还暗中派人去抄了那向音晚传递消息的绸布庄。
  谢润在京中资产丰沃,有些在明,有些在暗。
  那绸布庄便是极隐秘的暗桩,若不是这一回在萧煜眼皮子底下露了马脚,他到如今都未必能翻找出来。
  谢润这个人,还是有些智慧手段的。常铮说得对,若谢润对萧煜无愧疚、无忍让,萧煜的路必不会走得这么顺,今日京城是何局面也未可知。
  也正是因为谢润不是庸才,所以得格外提防。
  萧煜脑中转过万千思绪,面上丝毫未露,只搂着音晚亲吻温存了一番,柔声道:“你换件衣裳,我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他出了寝殿,穿过游廊往前院,陈桓候在垂花拱门,不解道:“殿下,润公都已经离开长安了,您还派人去抄绸布庄做什么?”
  萧煜轻扫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太年轻了。”
  陈桓愈加迷惑。
  “谢润以为当着本王的面跟女儿演一出依依惜别的戏码,本王就会信他要就此远离长安?”
  “呵……本王太了解他了,看他一眼,就知在这长安,他还有心事未了,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陈桓差点忘了,曾经,萧煜与谢润既是甥舅,更是相交莫逆的挚友。
  萧煜蓦得止步,转过头看陈桓,幽然道:“还有,他在百十里亭表现得过于冷静隐忍,好像当真一门心思想要避祸远去,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陈桓歪头沉思,低喃:“若润公当真有如此城府心机,那怎会这么轻易就丢了尚书台仆射的位置?谢家有这样的人物,殿下怎么可能赢得这么轻巧?”
  萧煜笑道:“谢润只要在尚书台一日,手握重权,便是集怨与妒于一身。他的两个兄长不会放过他,本王亦不会放过他。只有失去权柄,才能从众人瞩目的地方走到隐秘暗处。也许,他要做的事单纯依靠权柄是做不成的,不然他掌权多年,又怎会将遗憾遗留至今?”
  或许今日一切早就在谢润的计划里。他想交出权柄,但不想交还给谢家,才对萧煜百般纵容忍让,想用迂回的方式把权柄交给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萧煜会这么狠,会去伤害兰亭。
  或许,他的打算并没有对音晚说过,他是真心想将女儿送走,不希望她卷入其后的纷争。
  微风吹过,四月柳绦翩翩,阑干影卧,鸿雁在云,正是春意荼蘼的时节。
  陈桓见萧煜站在书房前久久沉默,低低唤了他一声。
  萧煜恍然回神,喟然道:“我们早就翻脸了,纵然不再仇怨相对,也回不到从前。可兴许,本王这一辈子只得这么一个挚交。”
  陈桓有些惋惜,有些难过,隐隐又有些后悔。当初被仇恨蒙心,他也曾与众人逼迫过萧煜去设计陷害谢兰亭。
  若是稍有些耐心与信任,能听萧煜多说几句,兴许会有两全之法。
  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世无后悔药。
  就在陈桓纠结的顷刻间,萧煜已恢复如常,进了前殿。
  乌梁海和慕骞齐齐来拜,护卫在他们身后,手里托着几个漆盘,是从绸布庄搜来的物件。
  慕骞禀道:“殿下料想得不错。那个严西舟早早来了长安,却未住进谢府,只在绸布庄下榻。属下们拿着他的画像去问,左邻右舍都说见过这个人,绸布庄老板经不过严刑拷问,已都招了,严西舟就住在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厢房里,属下从厢房搜出些东西,都在这儿了。”
  这就更印证了萧煜的猜测。严西舟身上并无官司,无需躲藏,但谢润不让他入府,必然是为了避开耳目,有隐秘事要交给他去做。
  萧煜忖度着,漫步踱到漆盘前,看过那些物件,倏地,他目光一滞,自杂乱细物中捡出一条玉髓吊坠。
  莹润剔透的白玉髓,琢成桃心状,系着银链子,在扣环处有断裂的痕迹。
  慕骞是个大老粗,只命护卫搜捡,未曾细看,见萧煜把吊坠挑出来,不禁调侃:“这不是个郎君吗?怎得有这般娘们唧唧的东西?啊,这小子不老实,别是同哪家姑娘夫人有了首尾,才躲躲藏藏……”
  他讪讪闭嘴,因为就算粗犷如他,也看出萧煜面色不善。
  萧煜拿着那吊坠,手指慢慢收紧,任银锁链深嵌入指腹,勒得指腹发红。
  殿中一片冷寂,众人噤言,惶惑地看着萧煜,竟无一人敢出声。
  良久,萧煜把那吊坠攥进手里,敛袖坐下,问:“这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慕骞一时懵懂,看向乌梁海,乌梁海道:“我哪儿知道?我去搜前院了,后院不是你带人搜的吗?”
  慕骞忖了片刻,大袖一挥,冲护卫问:“谁搜出来的?”
  短暂的寂静,走出一个护卫,屈膝抱拳,道:“是属下。”
  萧煜问:“从哪里找出来的?”
  护卫回道:“是从厢房的卧榻上找出来的,这吊坠掉在茵褥褶皱里,险些漏过去。”
  萧煜脸色森森,冷目盯着他,又问:“那你又是如何想起要去搜卧榻?”
  护卫道:“因属下们刚在绸布庄老板的卧房榻席下发现了许多账簿,便想着把卧榻也搜一搜,这东西不像是藏在那里的,并不隐蔽,一掀茵褥,自己掉出来了。”
  萧煜紧接着去盘问旁人,所说跟这护卫说得并无二致。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觉殿中气氛压抑,萧煜独坐于高位,薄唇紧抿,面色寒冽,说不出的阴鸷可怖。
  慕骞实在猜不中这哑谜,想上前问清楚,被陈桓眼疾手快地拖了回来。
  陈桓神色凝重地朝他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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