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稀薄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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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泽宫中,
  穿着一身海棠春睡薄长衫的卫琳正对镜梳妆,一头青丝如流淌的春水般蜿蜒在地,她似乎无心打扮,只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镜中的面宠红润饱满,美艳绝伦!
  可就是这种张扬到了极致的美,让她害怕得似乎要窒息。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张如琉璃般易碎的脸,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美丽转瞬即逝!
  她就是开到极盛的牡丹,怒放的芬芳中却隐隐透着即将糜烂的腐朽之气。
  若不抓住青春的尾巴为自己争取到什么,她这朵曾经艳冠楚宫的牡丹花就只能在这偏远的芳泽宫中红褪香消,最后烂在泥土里。
  她原本已经有了翻身的机会,却被卫蓉莞无情的掐灭了,她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巴不得抽她的筋,喝她的血。
  这时,小宫女芯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卫琳一看,是银耳,而不是她前段时日喝的血燕,她的脸色立马耷拉了下来,把犀角梳往梳妆台上重重的一拍,怒道:“连你也敢欺负本宫了是吧!本宫还未彻底失势呢!你们这些奴才就看人下菜碟了是吧!”
  那小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银耳羹泼了一半在鲜红的地毯上。
  卫琳见小宫女手脚毛燥,越发的怒火中烧,抚着额,仿佛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那怒火却越压越猛,最后化作一腔怨气,幽幽道:“连碗都端不稳,留着你这双爪子有何用,拉出去砍了吧!”她的语气极轻极软,仿佛在和谁拉着最无关紧要的家常。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小宫女吓得脸色发青,磕头如捣蒜!
  此时,卫琳的贴身宫女秋贞端着一个黄扬木的盘子走了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那小宫女虽然笨手笨脚的,但却看得清时势,她见秋贞进来,像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转头就抱住秋贞的腿求道:“秋贞姐姐救我!”
  秋贞看到那泼了半碗的银耳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弯腰接过那半碗银耳羹故作薄怒道:“一大早就毛手毛脚的,难怪惹恼了娘娘,你下去吧!以后不必到娘娘跟前伺候了!”
  “谢姐姐!”那小宫女倒知情识趣,知道秋贞这是借着罚她救了她,磕头谢恩之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你倒是个肯施恩的老好人!”卫琳如今只有秋贞这么一个心腹了,即使知道秋贞当着她的面自作主张了也拿她没办法。
  只要忠心,架子大一点也无妨,谁叫她现在处境尴尬,正是用人之时呢。
  秋贞顺手拿起犀角梳,轻轻为她理着头发,细心的结着小辫道:“奴婢施恩也是为着娘娘着想,如今的芳泽宫正是用人之时,芳泽宫侍侯的人一日比一日少,不是冷宫却形同冷宫,若再不笼络住人心,只怕除了奴婢就再无可用之人。”
  “忠心之人不必多,有你一个足矣!”卫琳转身,双手捉住秋贞的手,眼神真挚得有点过了头,反而不那么真实了。
  秋贞看着眼前的卫琳,眼神复杂。
  卫琳察觉到秋贞的半信半疑,觉得自己终究是失了身份,她放下她的手,故作薄怒,“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你到哪儿去了?”
  这才是最真实的主仆日常,秋贞一边为她结着小辫儿,一边笑盈盈道:“娘娘不是吩咐奴婢去办一件事吗?奴婢安排妥了!顺便到花房中摘了几朵娘娘最喜欢的牡丹为娘娘簪鬓用,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才让那小丫头惹了娘娘的气。”
  “哦?你怎么安排的?”卫琳盯着镜中秋贞的眼睛问道。
  这些年和秋贞相处下来,卫琳知道秋贞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不过这样也好,少了情感的牵绊,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秋贞把一朵开得最艳的牡丹簪在结好发辫儿的鬓角一边道:“奴婢在宫外有个远房表亲,颇有身手!奴婢想着皇后娘娘顺利进宫之后身边也得有咱们的人,才能更好的为咱们所用,所以奴婢在乌头山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秋贞俯耳在卫琳的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卫琳的眼中泛起涟漪,激动的握住秋贞的手道:“本宫的身边幸好有你这么个女诸葛,待本宫飞黄腾腾达之后,定不忘你们表兄妹的恩情!”
  “娘娘言重了!奴婢是娘娘的奴婢,娘娘好了,奴婢们的日子才会跟着好起来,所以奴婢所做的都是份内之事!”秋贞道。
  “能有你这样觉悟的宫女不多,秋贞,你前途无量!”卫琳的眼中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敬佩。
  “只要娘娘前途无量,奴婢自然跟着沾光,包括奴婢的表兄!”秋贞三句话中有两句都会提到她的表兄,似有提携之意。
  卫琳笑道:“放心吧!只要他日后为本宫办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神武门侍卫统领如何?”
  神武门是楚宫的正南门,是东西南北四门之一,当上了四门之一的统领,离禁卫军大统之职也就一步之遥了。
  “谢谢娘娘!”秋贞双腿跪地,满心欢喜。
  “秋贞,再过两年,你也二十五了吧?是该考虑为你配人的事了!”卫琳嘴角含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娘娘说什么呢!”秋贞羞得面红耳赤,扭头就跑了。
  卫琳从黄杨木盘中拈了一朵沾了露的牡丹,转着牡丹的花柄,叹道:“女人啊!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很多时候,你只要掌握了别人的软肋,就可以让她更好的为已所用!
  如果秋贞是女诸葛,那她就是女刘备,诸葛亮再聪明,不还是为刘备所用吗?
  卫琳端起那半碗银耳,慢慢倾斜碗底,那如水般稀薄的银耳羮像晶莹的唾沫顺着碗口流到地毯上,让她感觉恶心。
  就像前些时日让她差点信以为真的甜言蜜语,如今想起来只会让人无比的恶心!
  也许她恶心的不是帝骏的甜言蜜语,而是自己的无知。
  这些年的“冷宫”生活居然还没让她清醒,一把年纪了,还在做着小女孩无知的春梦!
  君王的恩情啊,真是比水还薄,君恩浓时,日日燕窝不断,君恩薄时,还能喝上几口稀薄的银耳,若是哪日恩断义绝,只怕连一口米汤喝不上了!
  卫琳这样想着,不知怎的,眼角居然湿润了,她伸手拭掉泪水,觉得好笑,看来她真的是老了,才会这样的多愁善感。
  想当初,她风华正茂之时也是君恩隆重之时,那时候帝骏还没有皇后,珍德二妃就像两尊供在神龛上的佛像,形同摆设,那时的她一枝独秀,形同副后。
  那时她也和所有的少女一样,奢望着与自己心爱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西月公主月玲珑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的美梦,从那时起,她开始步步为营,精心设计。
  为了对付月玲珑,她把自己的侄女卫蓉莞送上了帝骏的龙床,没想到卫蓉莞那丫头本事大得出人意料。
  这世上除了月玲珑只怕没人是卫蓉莞的对手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卫琳只能借刀杀人了!
  卫琳也想做一个纯情的少女,可是年华已逝,君恩不再,她除了算计,别无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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