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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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见不见都无所谓了,萧氏身为一家主母,能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有这个态度,就足够了。
  故此许惜颜才打发了绛紫过去迎接,算是示好。
  萧氏一路有人说着话,倒也不太紧张的进了许太夫人的院子。
  要说她这院子的地段,倒跟尉迟家收拾了给尉迟海养老的院子差不多,都不算核心,很是清静。面积也不算太大,摆设也不豪奢,甚至不如尉迟海那般喜好堆金砌玉,但蕴养出的那股子格调雅致,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见主人品性。
  进门绕过一个影壁,数笼花木,便是小小三间客厅。
  原有隔板分开,今日却已撤去,抬眼就见许观海许长津两个男丁,坐在左边喝茶。
  当中高高低低,插金戴玉,坐了数位贵妇人。
  当中簇拥着一位满头银发,和蔼威严的老妇人,正跟个三十许的中年妇人说笑,正是余大奶奶。
  昨儿杜三太太当众给了她没脸,老太太睿智,自然要在这样的妯娌场合,给她面子。
  旁边,冰肌明眸,沉静似水的绝色少女,眉眼淡淡,却格外显眼的坐在一张绣墩上,见萧氏进来,望着她轻轻颔首。
  家常又和气。
  萧氏原本又有些不安的心,一下就莫名安定下来。
  紧两步上前,深深一礼,“尉迟萧氏,拜见许太夫人。”
  “快请起!太太客气了。”许太夫人亲自起身,伸手虚扶。旁边尹二奶奶和卢二奶奶,早一边一个将萧氏扶起。
  萧氏满脸羞红,给众人团团又行一礼,“今儿冒昧登门,实则是为了我家老太爷……”
  许太夫人摆手,打断她道歉的话。
  帖子都送了,诚意已然十足,何必非当面打人的脸呢?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太太快别提了。昨儿这些孩子们回来,我就骂了三郎一顿。亏他读了那些年书,竟是越读越回去了。明知老人家口没遮拦的,何至于听了几句闲话,就跟孩子似的,一气就跑了?实在是辜负太太用心。改日呀,我们家也摆几桌,太太也带着孩子们来坐坐,那才亲热呢!”
  萧氏听得心窝子暖,却也越发羞愧,“难得老太太大度,不怪我家失礼。我们乡下人嘴拙,真不知如何表示歉意。略备了些薄礼,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
  身边张妈妈已经带着下人,亲自捧上礼物。
  实在是厚礼。
  尉迟家新贵,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金玉玩意。但人家大方肯送,也是一番诚意。
  尤其一尊送给许太夫人的楠木弥勒佛,木质优良,雕刻精美,一看就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精品。
  邹大太太忍不住眼热,“这样好佛像,如今可不多见了。大老爷一直有心请一尊,都没这样好的。尉迟太太,真是太客气了。”
  要说今儿这种场合,若真心给人留脸,邹大太太原不必来。有许太夫人,和媳妇们也就是了。
  象柏二太太便称病不来,偏邹大太太亲自来了。
  来了还说这种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东西还没进屋呢,她就想讨要不成?
  许太夫人心有不悦,假装没听见。
  许惜颜清清柔柔道,“我们许家,也只有曾祖母,才最配这尊弥勒了。大肚能容,笑口常开,豁达明理,明辨是非,正是我等儿孙楷模。”
  “说得是呢。”一早被赶的许观海,忙狗腿的配合接话,“这弥勒佛,又称布袋和尚,沿海一带供奉最多。最喜打抱不平,劝人向善。曾有人请教如何不堕他人是非,和尚云: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肚皮常忍辱,放开泱日暗消磨。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要使此心无挂碍,自然证得六波罗。”
  许长津赞道,“好一句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做人若有这般豁达开朗,便不成佛,也能修身积福了。”
  许观海道,“祖母可不就是咱家最有福气的老寿星么?”
  许太夫人佯怒笑道,“瞧瞧瞧瞧,方才我就说了他这么一句,这猴崽子就记下了,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串,来编排我老人家呢。咱们这等寻常人家,哪敢跟神佛作比?竟是要折我的寿呢! ”
  许观海连称不敢,又笑道,“瞧我这祸从口出的,便罚我送老太太个好香案,供奉这弥勒佛吧。”
  许太夫人一连串催他,“那还不快去?津哥儿去替我盯着,挑个好的。省得他在这儿掉书袋子,碍着我们娘儿几个说话。”
  这一番笑闹,邹大太太再想讨要,就千难万难了。
  幽怨的暗瞥一眼许惜颜,心想要不是这丫头接话,能引出后面这一串?
  而许观海笑着应了,果然就带着许长津走了。
  萧氏女眷上门,原就不必男丁作陪。
  不过是想着她初次登门,没几个熟人在,恐她应付不来,才略坐了一回。现话已说开,他们自不必久留。
  这边许太夫人才细细跟萧氏拉起家常,听她说起早年乡下艰辛,未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别看我们如今家大业大的,也不是没有受过矬磨。我在娘家幼时,也经历过一次洪灾。那水淹得都漫过房顶,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就算我家院墙高些,到底毁了一季粮食。
  那时候啊,我大概也才六七岁,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吃了两顿馒头,就不乐意了。家中小妹更是发起脾气,把馒头扔到地上,闹着要吃米饭,要吃菜。
  我祖父那时还在呢,什么话也没说。亲手把馒头捡起来,揭了皮子,自己吃了。然后叫人给家里孩子都换上寻常布衣,带着我们出门了。
  就那一趟回来,我这辈子都不敢再挑食了。瞧着外头那百姓,连草根树皮都吃,甚至有孩子饿得抓着虫子或一把土就往嘴里咽,我们家还能有馒头吃,已经是大福气了。”
  众人听得无不点头,唯邹大太太暗暗撇嘴。
  暗想自家再如何,也落不到这般境地。
  等来日她吃不上饭的时候,方知这番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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