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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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辰想坐起来,他不许,只得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你很想回去。”
  “是啊,”蔺长星怅然若失,勉强笑了下:“可惜不知何时才能再划桨唱一回采莲曲。”
  谢辰柔声道:“只要想回去便能再去,以后我陪你去。”
  他忽而双瞳放亮:“私奔吧。”
  她笑:“私奔就私奔。”
  “咱们走水路,水路快,我带你回万家。他们都是温婉的南州人,性子好,你会喜欢他们的。尤其是老祖母,她最疼姑娘家,会很喜欢你的。”
  “好。”她当然喜欢,他们把她的长星养得这样好。
  兴致勃勃说到最后,谁都没有点明,别说私奔了,蔺长星如今连宴京城轻易也出不去。
  “长星,”太子一声高喊将他思绪拉回来,“发什么呆呢,父皇的队伍都走远了。”
  “起得早了,没精神。”蔺长星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这才专心跟好太子。
  出发时尚早,阳光从繁密的树叶罅隙中透下来,洒着薄薄的一层暖光。
  小半日下来收获满满,太子大汗淋漓直喊痛快,嘴上道:“父皇今年身子健朗,猎了这许久,说不定比咱们打得还多。”
  往年淳康帝只是射杀几头意思意思,很快便退下山去等消息,今年却不见有返的打算。
  让太子纳闷的是,谢家的那几个毫无志气,不争不抢不闹,由着周家出风头。不过才猎了几只野兔,就都喜滋滋地聚在一起聊怎么吃。
  听得太子哭笑不得,“怎么回事,早上走得急,都没吃饱不成?”
  蔺长星看谢辰不知怎么被谢几轲气得失了态,拿起马鞭就抽他,谢几轲嚎啕大喊“救命”。他心里跟着狂笑,道:“他们这是聪明呢,反正赢不过太子殿下,还不如吃个痛快。”
  这话是无心之语,太子也知道他是恭维,却因此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淡下笑容。
  “亏得本宫有你帮,长星,你骑射的功夫比本宫想得要好。二表哥说得没错,他的世子徒弟悟性极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蔺长星摸了摸鼻梁:“殿下夸得我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怪害臊的。”
  正在说笑间,忽奔马来了名侍卫,滚下马跪在太子驾前道淳康帝在前头跌下马受了惊。
  “你说什么?”太子不敢置信,怒道:“父皇身边的侍卫们呢,二表哥不是在他身边吗?”
  “陛下为追头鹿向山里去,谢统领受命帮陛下去堵那鹿,不在陛下身边。当时跟着许多人,都在围鹿,没想到陛下会在拉弓弦时从马背上坠下来。侍卫们反应快接住了,可陛下仍因惊吓过度不得动弹。御医们都在前头,殿下快去看看吧。”
  “父皇不能动了?”太子脸上露出恐慌,骑马便往淳康帝身边赶去。
  这场狩猎戛然而止。
  蔺长星扬鞭跟去前,又望了谢辰一眼,谢辰面上淡淡的。
  不出意外,秋猎要结束了。
  第52章 白送  每次给我一百两好不好
  冬月霜稠, 暮秋的风已不止捎下落叶,刮得人面隐隐作痛。九重宫阙的大门层层阖上, 高阶金榻之上,暖阁中鎏金双龙吐珠香炉袅袅生烟,御医们在外殿正商量救治法子,浓药苦涩地往鼻腔里呛。
  几个伺候汤药的嫔妃轻轻掩泣,神色无光,只皇后仪态如常,但面容到底憔悴, 眼眶微红泄露着情绪。
  太子被这气氛逼得透不过气,不忍心道:“母后去歇着吧,就让儿臣守在父皇这里。”
  皇后仿佛没听见,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你去忙你的。”
  淳康帝出事当日, 秋猎队伍便拔营回朝, 五日过去,御医已经诊过无数次, 方案也给了许多。
  淳康帝今年还未到半百, 平日里身子不说强壮, 可精神不差,竟毫无预兆地半瘫在床。
  太子揪着御医不放, 总认为还有更好的结果, 起码要让父皇自如行动。随之而来的是哀戚与恐惧, 先帝也是如此,数十年不分昼夜的过度操劳,冷热换季之间受了刺激, 说倒便倒下了,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曾经有父皇为他遮挡、铺路,他知道他只是个储君,一日为太子,一日便不用承担天下的重任。
  只要父母安在,孩子好像便挨不到“死”字。
  可父皇现在出了事情。
  一夕之间,储君理所当然地成了大楚的主心骨,万人跪拜,滔天权势陡然入手。他却高兴不起来,他从他的父皇和先帝身上,似乎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留下太平盛世,病死深宫。
  陆千载来觐见时道:“殿下放心,陛下无碍,只是言语和行动困难些。”
  无碍的意思是性命无忧。
  那有什么用呢。
  太子淡淡瞥过去,陆千载一身朱红官袍,长发松散,衬得他肤色雪白,眉眼清疏,真似谪仙一般。
  “盛匡出狱,多亏国师。”
  “臣为陛下与太子分忧,是理所当然之事。盛匡此人乃殿下左膀右臂,又不曾参与盛经年的贪腐案,陛下本是仁君,按大楚律,按理都不该牵连。”陆千载恭敬而自如。
  他跟他师父不同,生于民间,长于民间,人情世故和官场沉浮,看得通透。他知道谁是将来的主子,而他只是臣子,并非暮气沉沉又好搅动波澜的“通灵”人。
  更重要的是,他很爱财。
  太子不怕臣下贪财,一个人无所求才最可怕,他也不敢用。
  太子坐于上位,沉声道:“国师知道这几日本宫收到多少弹劾你的奏折吗?”
  陆千载淡然道:“微臣不知。”
  “狩猎的吉日与吉时,都是命格司反复测过所定,然父皇却于当日发病。”太子讥笑,补了句:“不光是你,谢磐随行护卫,却在父皇发病时不在近前,照样被弹劾。”
  太子笑的是,他身为太子,当时不陪在御前,按理也该死,怎么没人弹劾。
  陆千载不做辩驳,“臣请殿下降罪。”
  太子看了他一眼:“国师想领罪,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陆千载听出来太子话里有话,不发一言地垂首。
  “若万事万物都能让人算出来,这天下哪还有什么风云变幻,飞来横祸。国师身在此位,真的以为命格司能算人命格,断人命数吗?”
  太子甚至不愿等他开口,就冷冷看他道:“你们不能。风雨你们算得出,人心你们算得出,可命数,这天下的命数你们能吗?父皇信,本宫不信,天可降罪?”
  陆千载抬眼静静地看着来日的新皇意气风发,他与淳康帝十分相像,比起淳康帝的慈和,太子更加肃穆威严,天生的君王之气。
  尊就尊在那双眼睛上,狭长而内敛,深邃淡漠——谢家人独有的长相。
  从皇后娘娘,到谢辰、谢潺再到谢几洵都是这样的眼睛。
  陆千载想到,蔺长星说他最喜欢谢辰的眼睛,当时他还笑话,说谢家人都是这样的眼睛,怎么没见世子喜欢旁人去。
  蔺长星傻乎乎道:“我喜欢啊,谢家的人我都喜欢,太子殿下我也喜欢。”
  陆千载跪了下去,宽袖铺在身子两旁,“殿下……”
  太子打断他,他似乎早就拿定主意根本不需要陆千载多说什么。
  语气带了一丝顽皮,“本宫是夺你的命还是降你的职,国师算过没有?”
  陆千载松了口气,一笑,点点头,“多半两者皆无。”
  “有些本事,起来吧。”太子不在意他的冒犯,“陆卿聪慧,却没有你师父的本事,当初申礼行极力举荐你,九泉之下想必懊悔。”
  陆千载沉默。
  他师父误入歧途,但师父病卧榻上时,说他明白,命格司所有的弟子里,只有他心存大善。
  陆千载不是算不出来,命格司的寿命不长了,太子殿下要的不是国师的命,他是毁的是整个命格司。
  即便师父还在世,面对如此的储君,也只能顺势而下,不是吗?
  陆千载走后,太子才对亲信道这是可用之才,他救了盛匡出狱,就说明他懂宴京城的规矩。
  亲信道,盛匡今日当街被歹人刺杀,蔺长星带巡防营路过时刚好救下。
  太子笑道:“那群人坐不住了。”
  你瞧,盛匡不出来,藏在背后的人怎么露马脚呢。
  盛经年自尽前留下罪证和罪状,那些人都以为他留给了儿子。
  可是无人晓得,在他手里。
  清算的时候也该到了
  …
  相比于宫里笼罩着的雾霭,宫外的生活仍歌舞升平,不见波澜。百姓只知君王龙体欠安,如今是太子殿下临朝当政。
  而太子殿下已过二十,处理政事早就游刃有余,且也是个心系百姓的仁君。朝堂稳定,民生福祉不减,说句实在话,谁管皇帝病不病。
  蒙焰柔亦是如此,安排起去山上拜佛之事。冬日将近,山上清寒,她纯为等谢辰有闲空才耽搁到现在。江鄞原本劝她明年夏日再去,赶上避暑更好,她想了想,不愿再等了。
  她想明年夏天便有喜事。
  谢辰自然说话算数,收拾东西预计陪她去住大半月。京里现在气氛压抑,她不喜欢,连蔺长星也劝她走。
  蔺长星得知她们要住到月末,笑了笑道:“休沐的时候我去找你。”
  谢辰眼波流转,笑意一晃而逝,用手绢擦净他唇边的口脂印记,淡声道:“佛门是清净之地。”
  她言下之意是凭你这德性和我们俩现在做的这事,你就别去添乱了。
  蔺长星还穿着盔甲,趁巡城的空档来见她,闻言嚎了两声表示不开心,又觉得谢辰说得有道理,去山上也不能干什么。
  忽然脑瓜一灵,跟着想起什么,羞涩抿唇后,真诚地引诱道:“西山脚下就是落霞镇,我买的别院在那儿,清幽干净,还没带你去看过呢。”
  只看院子?
  谢辰心知肚明地瞥他一眼,相比于他装出来的无辜羞涩,她淡然地多,言简意赅:“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不想看看我的小宅子吗,俗话说狡兔三窟,以后我要攒银子,多买几处地方。”
  “俗不可耐。”谢辰损完他,认真道:“你如果缺银子,我给你。”
  “姐姐,你真富,”他忽将谢辰抱起放在桌边坐,站在她面前俯身道:“我不白拿银子,我好好伺候你,你就像在南州一样,每次给我一百两好不好?”
  “蔺长星,”谢辰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耳朵:“你要不要脸了?”
  他耳骨被她揉得发疼,随即烧起来,朗朗地笑了下,轻声细语地哄:“你答应了?四姑娘放心,买我亏不着你,每次一百两,不限次数也不限时辰,等于白送……”
  他不说了,因为谢辰将轻启的唇递到他眼前,邀他品尝。她眉眼仍淡淡的,可是眼神分明是害羞了,嗔怪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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