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简铭打发走了常青。
房内空旷旷的,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简铭将手中的信封翻转过来。
信封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简铭没有动被蜡封的那一侧的信封口, 而是将目光投注于信封的尾部。
“刺啦——”
简铭将信封尾部撕开，倒出里面的物事。
果然是简扬的那枚玉佩。
简铭仍觉不放心，捏着那枚玉佩仔细端详了几个来回。
并没有任何异样, 连穿玉佩的系绳都完好如初。
简铭这才稍觉宽心, 又注意起那只信封来。
信封尾部被撕开的茬儿口，他钻研了好一会儿, 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
简铭于是不再继续, 而是踹了那枚玉佩和信封, 信步出了正房的门。
他没急着去别处, 也没让任何人随侍着, 而是自顾往侯府一处隐蔽的角落走去。
这处所在, 平时几乎无人经过。
几株高树耸立在墙内，每一株都有寻常人的腰那么粗。树枝虬结支棱着，密实的枝叶将上午暖融融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只能从细微的叶缝间透进几丝光亮。
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 这里白日间都凉森森的, 微风吹过, 寒意侵体。
简铭立在一株高树之下, 足有半刻钟。
周遭静寂无声, 他亦仿若石雕一般, 不动如山。
忽的一阵风，极快地卷起地上的几片残叶。
只是眨眼工夫，那阵风便止息了, 然后一道人影出现在简铭的身后。
“侯爷！”那人的声音低沉, 对简铭的恭敬却是十分的。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或者说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树上跃下，还是从高墙外翻进来，或者从其他地方突然现身的——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只要在简铭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出现，就行了。
简铭并不意外于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轻功身法。
他也没急着转身，而是左手朝那人扬起：“查查这个的来历。”
简铭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正是展逸的信封。
“是！”纪无痕平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似乎无论简铭让他做什么难做的事，都是理所应当。
他手探出，下一瞬那只信封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纪无痕将信封小心收好。
又躬身，低声问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简铭沉吟两息：“平国公府最近让你的人盯着些。”
纪无痕依旧应是：“需要弟兄们做什么吗？”
简铭双眸微眯：“……不必。暂且盯着就好。”
说罢，手一挥：“你去吧！”
话音甫落，一阵微风卷过，纪无痕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简铭却立在原处，一时没动。
纪无痕说的“做什么”，可不寻常。
即便简铭下一刻说出来让他和他的手下“要了平国公的命”，纪无痕也会照做无误。
但，尚不至于如此。
郑守礼是平国公的嫡长孙，最得平国公郑远的疼爱，是个被骄纵坏了的纨绔子弟。
这桩事圣京的贵介圈子里都知道。
简铭现下并不确定，郑守礼带着几个官宦子弟欺负简扬，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郑守礼跋扈，不懂事的小孩子仗着长辈的疼爱欺负人那般简单，倒也好办。谁打的人，再打回去也就是了。
但若是郑守礼受了平国公的指使呢？
若是郑家针对的，是简扬的身世，甚至郑家已经知道了一些简扬的身世呢？
简铭的眉头蹙起。
那是他不愿见到的结果。
若真是那样……
简铭的剑眉竖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不肯平白惹祸，但若是祸事寻上门来，他也不至于怕了去！
简铭又在原处思忖了一会儿，方折回书房。
书房里，季凝还在等着她。
他不回去，季凝是不会走的。
简铭就是知道。
果不其然，简铭回到书房，看到的就是那抹妃色的身影。
那抹妃色就立在他书房里的两架大书柜前面，似乎正在钻研那上面的书籍。
纤柔如故，却又平添了一抹书卷气，让人观之忘俗……
简铭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想读什么书？”简铭迈步入内。
季凝原是等得无聊，便在书柜前面逡巡的。
她发现简铭的藏书颇丰，绝不逊于她父亲季海。
季凝很喜欢这里，看到几本书的书名，手便有些痒，很想抽出来看上一看。
正瞧得入神，恍惚听到了简铭的声音。
她自觉沉迷忘我，脸上一烧，向简铭歉然一笑：“瞧得入了迷，让侯爷见笑了。”
简铭却浑不在意，迈着两条长腿走到她身边，挨着她站定。
“瞧什么入了迷了？”他说着，循着季凝的目光看了去。
那是几本游记。
“夫人也喜欢游记？”简铭已经信手抽出了其中的一本。
他说的是“也”，季凝眼睛一亮——
所以，简铭也是喜欢读游记的？
季凝的心头顿生一股子火热，稳了稳神，才道：“父亲的藏书不少，我在家的时候读过一些，最喜欢的便是前人游记。”
说着，季凝笑了笑：“想来是没机会去那些地方，便格外向往吧？”
因为没有机会走出去亲眼见上一见，看到前人用文字描述的胜景，也是好的。
简铭耳中听着，眼睛看着季凝。
那眼神很深，几乎要把季凝的心魂吸进去了。
季凝挨扛不住地瞥开眼去。
简铭笑了笑，温声道：“未必没有机会去。”
季凝挑眉，觉得他话中颇有深意。
正思索间，简铭已经抽了好几本游记在手：“这几本夫人先看着，随时想取随时来取便是。”
季凝惊怔住——
简铭抽出来的那几本游记，皆是她方才感兴趣的！
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在短短的几息之间，便清楚自己在关注什么的。
这还不算，简铭还说“随时来取”？
那不是……允许她随时可以出入他的书房？
这太不寻常了。
季凝知道书房意味着什么。
那张书案是简铭日常处措公务的地方，书案上可能就被他随手放着重要的公文、信件，旁边的那只大柜里更是不知道装着多少朝堂的和军务上的机密……季凝就亲眼见到过，书房之外有人值守，若非被简铭允许的人，绝无可能轻易入内。
简铭现下却允许她随时可来，这是怎样的信任？
若说简铭此前对她的种种好，让季凝觉得暖心；那么此刻被简铭允许随意出入书房，季凝实在觉得简铭有些……纵容自己了。
“我想看书的时候，就告诉侯爷。侯爷肯定知道哪本书最有趣的。”季凝朝简铭笑得温柔。
简铭被那温温柔柔的笑意熨贴到了，微微失神，继而心内轻轻叹息——
季凝何止是个很懂分寸的女子？
她太聪明了，聪明而周到。
她没有说“侯爷的书房我不能随便出入”，而是选择婉转的说法，说“侯爷知道哪本书好，侯爷为我选就好”。
简铭咂摸着季凝的话，既欣慰于季凝的体贴，又觉得心疼。
他其实是期望着季凝能在自己面前骄纵一些的。
简铭乐意季凝对自己耍耍小性子，就像之前在田庄上的时候……他不愿季凝只是做自己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贤妻。
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是没法让她放下戒备之心吧？
简铭心想。
两个人重回书案前坐了。
“我先让大郎去用早膳了，小孩子家饿坏了可不好。”季凝向简铭解释道。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使简铭对简扬生隙。
“你安排便好。”简铭倒不大在意这个。
简扬按时辰用膳，也是他乐见的。
“你还没用早膳，等着我？”简铭心热道。
“嗯。”季凝眼中含笑。
“下次别这么傻了，饿坏了身体不是闹着玩儿的。”简铭叹道。
“……好。”季凝应道。
虽然她知道，下一次遇到这种事，她还是会等简铭的。
“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再准备了，”季凝又道，“侯爷是在这里用膳，还是在别处？”
“就在这里吧！”简铭不甚计较细节。
季凝说好。
便又问起了简铭处措的细节：“那位展先生，侯爷打发了他了？”
“让常青封了五十两银子，打发他走了。”简铭略道，却也是实情。
季凝点头，心道五十两啊，不少了——
如若那位展先生只是个寻常骗钱的无赖的话。
“大郎的玉佩，如何了？”季凝又关切道。
说到玉佩，简铭滞了滞，却也如实道：“那人还回来了。”
竟就这么还回来了？
季凝见简铭的神色，似乎那人没如何刁难。
她已经忖摸出，简扬的玉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物事。
简铭抬眸，看到了季凝的心里去。
“简扬的母亲……不是寻常女子……”简铭掂对着措辞。
季凝微觉诧异，颔首。
简铭会和她说起简扬的母亲，这是她没想到的。
但是想到“那位”和简铭有了简扬这么大的儿子，季凝的心里，还是没法不生出波澜。
“那时候，侯爷应该……应该还很年少吧？”季凝忽然问道。
“啊……啊？”简铭被问得一愣。
那时候？什么时候？
他呆愣了两息，方反应过来：季凝指的，是他和简扬的母亲……在一起的时候。
“咳！”简铭不自然地咳出了声。
季凝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和自己的夫君，讨论他少年时候遇到的，和他有过一个孩儿的女子……就挺奇怪的。
房内空旷旷的,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简铭将手中的信封翻转过来。
信封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简铭没有动被蜡封的那一侧的信封口, 而是将目光投注于信封的尾部。
“刺啦——”
简铭将信封尾部撕开，倒出里面的物事。
果然是简扬的那枚玉佩。
简铭仍觉不放心，捏着那枚玉佩仔细端详了几个来回。
并没有任何异样, 连穿玉佩的系绳都完好如初。
简铭这才稍觉宽心, 又注意起那只信封来。
信封尾部被撕开的茬儿口，他钻研了好一会儿, 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
简铭于是不再继续, 而是踹了那枚玉佩和信封, 信步出了正房的门。
他没急着去别处, 也没让任何人随侍着, 而是自顾往侯府一处隐蔽的角落走去。
这处所在, 平时几乎无人经过。
几株高树耸立在墙内，每一株都有寻常人的腰那么粗。树枝虬结支棱着，密实的枝叶将上午暖融融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只能从细微的叶缝间透进几丝光亮。
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 这里白日间都凉森森的, 微风吹过, 寒意侵体。
简铭立在一株高树之下, 足有半刻钟。
周遭静寂无声, 他亦仿若石雕一般, 不动如山。
忽的一阵风，极快地卷起地上的几片残叶。
只是眨眼工夫，那阵风便止息了, 然后一道人影出现在简铭的身后。
“侯爷！”那人的声音低沉, 对简铭的恭敬却是十分的。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或者说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树上跃下，还是从高墙外翻进来，或者从其他地方突然现身的——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只要在简铭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出现，就行了。
简铭并不意外于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轻功身法。
他也没急着转身，而是左手朝那人扬起：“查查这个的来历。”
简铭的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正是展逸的信封。
“是！”纪无痕平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似乎无论简铭让他做什么难做的事，都是理所应当。
他手探出，下一瞬那只信封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纪无痕将信封小心收好。
又躬身，低声问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简铭沉吟两息：“平国公府最近让你的人盯着些。”
纪无痕依旧应是：“需要弟兄们做什么吗？”
简铭双眸微眯：“……不必。暂且盯着就好。”
说罢，手一挥：“你去吧！”
话音甫落，一阵微风卷过，纪无痕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简铭却立在原处，一时没动。
纪无痕说的“做什么”，可不寻常。
即便简铭下一刻说出来让他和他的手下“要了平国公的命”，纪无痕也会照做无误。
但，尚不至于如此。
郑守礼是平国公的嫡长孙，最得平国公郑远的疼爱，是个被骄纵坏了的纨绔子弟。
这桩事圣京的贵介圈子里都知道。
简铭现下并不确定，郑守礼带着几个官宦子弟欺负简扬，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郑守礼跋扈，不懂事的小孩子仗着长辈的疼爱欺负人那般简单，倒也好办。谁打的人，再打回去也就是了。
但若是郑守礼受了平国公的指使呢？
若是郑家针对的，是简扬的身世，甚至郑家已经知道了一些简扬的身世呢？
简铭的眉头蹙起。
那是他不愿见到的结果。
若真是那样……
简铭的剑眉竖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不肯平白惹祸，但若是祸事寻上门来，他也不至于怕了去！
简铭又在原处思忖了一会儿，方折回书房。
书房里，季凝还在等着她。
他不回去，季凝是不会走的。
简铭就是知道。
果不其然，简铭回到书房，看到的就是那抹妃色的身影。
那抹妃色就立在他书房里的两架大书柜前面，似乎正在钻研那上面的书籍。
纤柔如故，却又平添了一抹书卷气，让人观之忘俗……
简铭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想读什么书？”简铭迈步入内。
季凝原是等得无聊，便在书柜前面逡巡的。
她发现简铭的藏书颇丰，绝不逊于她父亲季海。
季凝很喜欢这里，看到几本书的书名，手便有些痒，很想抽出来看上一看。
正瞧得入神，恍惚听到了简铭的声音。
她自觉沉迷忘我，脸上一烧，向简铭歉然一笑：“瞧得入了迷，让侯爷见笑了。”
简铭却浑不在意，迈着两条长腿走到她身边，挨着她站定。
“瞧什么入了迷了？”他说着，循着季凝的目光看了去。
那是几本游记。
“夫人也喜欢游记？”简铭已经信手抽出了其中的一本。
他说的是“也”，季凝眼睛一亮——
所以，简铭也是喜欢读游记的？
季凝的心头顿生一股子火热，稳了稳神，才道：“父亲的藏书不少，我在家的时候读过一些，最喜欢的便是前人游记。”
说着，季凝笑了笑：“想来是没机会去那些地方，便格外向往吧？”
因为没有机会走出去亲眼见上一见，看到前人用文字描述的胜景，也是好的。
简铭耳中听着，眼睛看着季凝。
那眼神很深，几乎要把季凝的心魂吸进去了。
季凝挨扛不住地瞥开眼去。
简铭笑了笑，温声道：“未必没有机会去。”
季凝挑眉，觉得他话中颇有深意。
正思索间，简铭已经抽了好几本游记在手：“这几本夫人先看着，随时想取随时来取便是。”
季凝惊怔住——
简铭抽出来的那几本游记，皆是她方才感兴趣的！
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在短短的几息之间，便清楚自己在关注什么的。
这还不算，简铭还说“随时来取”？
那不是……允许她随时可以出入他的书房？
这太不寻常了。
季凝知道书房意味着什么。
那张书案是简铭日常处措公务的地方，书案上可能就被他随手放着重要的公文、信件，旁边的那只大柜里更是不知道装着多少朝堂的和军务上的机密……季凝就亲眼见到过，书房之外有人值守，若非被简铭允许的人，绝无可能轻易入内。
简铭现下却允许她随时可来，这是怎样的信任？
若说简铭此前对她的种种好，让季凝觉得暖心；那么此刻被简铭允许随意出入书房，季凝实在觉得简铭有些……纵容自己了。
“我想看书的时候，就告诉侯爷。侯爷肯定知道哪本书最有趣的。”季凝朝简铭笑得温柔。
简铭被那温温柔柔的笑意熨贴到了，微微失神，继而心内轻轻叹息——
季凝何止是个很懂分寸的女子？
她太聪明了，聪明而周到。
她没有说“侯爷的书房我不能随便出入”，而是选择婉转的说法，说“侯爷知道哪本书好，侯爷为我选就好”。
简铭咂摸着季凝的话，既欣慰于季凝的体贴，又觉得心疼。
他其实是期望着季凝能在自己面前骄纵一些的。
简铭乐意季凝对自己耍耍小性子，就像之前在田庄上的时候……他不愿季凝只是做自己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贤妻。
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是没法让她放下戒备之心吧？
简铭心想。
两个人重回书案前坐了。
“我先让大郎去用早膳了，小孩子家饿坏了可不好。”季凝向简铭解释道。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使简铭对简扬生隙。
“你安排便好。”简铭倒不大在意这个。
简扬按时辰用膳，也是他乐见的。
“你还没用早膳，等着我？”简铭心热道。
“嗯。”季凝眼中含笑。
“下次别这么傻了，饿坏了身体不是闹着玩儿的。”简铭叹道。
“……好。”季凝应道。
虽然她知道，下一次遇到这种事，她还是会等简铭的。
“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再准备了，”季凝又道，“侯爷是在这里用膳，还是在别处？”
“就在这里吧！”简铭不甚计较细节。
季凝说好。
便又问起了简铭处措的细节：“那位展先生，侯爷打发了他了？”
“让常青封了五十两银子，打发他走了。”简铭略道，却也是实情。
季凝点头，心道五十两啊，不少了——
如若那位展先生只是个寻常骗钱的无赖的话。
“大郎的玉佩，如何了？”季凝又关切道。
说到玉佩，简铭滞了滞，却也如实道：“那人还回来了。”
竟就这么还回来了？
季凝见简铭的神色，似乎那人没如何刁难。
她已经忖摸出，简扬的玉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物事。
简铭抬眸，看到了季凝的心里去。
“简扬的母亲……不是寻常女子……”简铭掂对着措辞。
季凝微觉诧异，颔首。
简铭会和她说起简扬的母亲，这是她没想到的。
但是想到“那位”和简铭有了简扬这么大的儿子，季凝的心里，还是没法不生出波澜。
“那时候，侯爷应该……应该还很年少吧？”季凝忽然问道。
“啊……啊？”简铭被问得一愣。
那时候？什么时候？
他呆愣了两息，方反应过来：季凝指的，是他和简扬的母亲……在一起的时候。
“咳！”简铭不自然地咳出了声。
季凝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和自己的夫君，讨论他少年时候遇到的，和他有过一个孩儿的女子……就挺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