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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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在平原府城馆驿。这处馆驿原本接待的人不少,因为状元公来,前来拜见的更多一些。最好的房间留给了冯素珍一行来用,柳长安帮着冯素珍接待访客,也亏得他在京城开酒楼时,练就了这番应酬功夫,倒是可以周旋的来。
  雄霓在这种场合的作用,比普通丫鬟更小,自己跑到后院,拿起铁棍信手挥舞。沉重的铁棍,带起阵阵罡风,随着人的身形越动越快,那风也就越刮越急,院落里种了些花草,还有棵极为茂盛的大树。
  树叶与花瓣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风所卷起,围绕着雄霓身边旋转。当她收住势子时,伴随着大棍向地面用力一戳,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响起,却是地上铺的方砖被一下戳碎了一块。
  花瓣树叶在雄霓身边缓慢落下,在这花雨映衬中,少女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一片花瓣落到少女的鼻梁上,随着呼吸轻轻摆动,为这英武的少女增加了几分恬静之美。
  一阵掌声恰在此时响起,雄霓看过去,却见柳长安正在那里给自己鼓掌喝彩。“这路棍法当个捕头确实屈才,若是到边关打北蛮人,用不了半年,就能当个将军。”
  雄霓把铁棍向地里一戳,随手将身上脸上的花瓣拂到地上,几步来到柳长安面前:“我不管,我就要当捕头!这是说好的事,不能说话不算数。那个什么知府要是不答应,看我不揍他!”
  “这不是揍人的事,其实何应章的意思,也不是非要拦你做这个捕头。说句不好听的,区区一个捕头,在他眼里,又算的了什么?谁当谁不当,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影响。他之所以那么说,目的不在于你,而在于李兄。”
  “这……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就是要在一干下僚面前摆出姿态,新来的知县虽然是状元,又是驸马,可是都没有用。在公事上年轻,还缺乏经验,没办法独当一面撑不起场面来。如果没有他这个老爷子掌舵,一准闹出大篓子。别看李兄是京里来的,靠山又这么硬,在他面前,也就是个后生晚辈,对他这个前辈的话,只有俯首听命的份,绝不会跟他对着干。”
  “这老小子好大的胆子,他是拿老爷当垫脚石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包括今天的接风和拜见,大家虽然拜的是李兄,可是心里未尝不是想,他们师兄弟相得,李兄才能在这待下去。不管李兄的根子多硬,在这片地盘上,还是得听何老的话。”
  雄霓气的一顿足,“这太欺负人了,我得揍他去!”
  “好生待着,别惹事。咱们初来乍到,你要是一打一闹,不更是坐实了李兄识人不明,用了一个敢掀上宪桌子的女子做捕头,给人看笑话。”
  雄霓被训的垂头丧气,找了个花坛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道:“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在山里,大家都是直来直去,不管好也好坏也好,总之不顺眼就动刀子。不像你们,这么多弯弯绕,鬼心眼。”
  柳长安在她身旁坐下,微笑道:“所以说官场险恶,更胜于江湖。以你的身手,一般人拿把刀砍过来,你肯定可以躲开,或者制服他。但是前提是,这把刀得让你能看见。如果一个满面带笑,跟你称兄道弟的人,用一把无形的刀扎过来,你又怎么躲?所以呢,咱们两个各司其职,你负责对付有形的刀,我负责对付无形的刀。总之,是为了李兄出力。”
  雄霓点点头,“只要能为老爷出力,做什么我都肯。那个……我想去看看老爷,跟他说说话行不行?”
  柳长安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呢?现在连我都要躲出来,你在里面合适么?”
  “哼,又是不行是吧?我也知道,人多眼杂,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啊。到底什么时候,我和老爷的事才能让人知道。”
  “至少现在不行。你想想看,李兄刚刚走马上任,就先对公主说要讨个偏房,这让公主怎么看他,又让同僚怎么想?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这样吧,你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我替你带到。然后李兄想对你说的话,我替你带回来,我出入是很方便的,也不怕坐探耳目。”
  何应章回到自己的卧房,已经是二更天的事,两名府里的佐官依旧在他房中等。三人落座之后,一人问道:“应翁,您觉得朝廷派李状元来,是什么用意?会不会是那请赈的事……”
  “别自己乱了枪法。”何应章表情很是镇定,“请赈有错么?现在平原府就是这么个情形,又来了好几千胡兵要吃要喝,要粮食要马干,朝廷不发救济,就得把那些胡兵调回去,否则可让人怎么活?如果是查这事,绝对不会派李兆兴来,他是个状元,不是户部那些堂官,就算我让他查,他懂个什么?年纪轻轻,只读过书,不曾管过庶政,你觉得他能管的了这事?”
  “应翁言之有理,是下官多虑了。”
  另一名官员道:“应翁,下官倒是有个担心,他怎么也姓李?”
  “李是大姓,这有什么可希奇的?前朝皇室也是李姓,如果遇到一个姓李的就要疑神疑鬼,那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不光是姓,还有郡望……”
  “那也没妨碍,李家如果真有这么个出色人物,当初就不会息讼。记住,那件案子已经了了,就别再提。不要别人没闹起来,自己先乱了枪法,那不用打,一准就输。”
  “他带的师爷柳长安,听说是那位柳铁骨的儿子?这人如果像极了他老子,可就不好办。”
  何应章手拈着胡须,神情镇定自若。“不用怕,柳铁骨人都死了,他儿子现在没什么奥援,找不到几个父执辈出头,否则何至于落到给人做幕僚的地步?眼下他只是个陪衬,万事还是我这师弟做主,不必理会姓柳的。我师弟从小生长在富贵人家,一考又中状元,还招了驸马。至于为什么被派出来,一时还没摸出消息。但不管怎么说,我可以断定,他没受过苦。这样的人经不得挫折,受不得辛苦,只要让他到平遥受几天罪,不用别人劝,自己就得写信回京,求着调他回京。这么个人,在这待不住,你们别把他盘算进去,越算越乱。主要的心思,还是防着那些胡兵。另外就是想想,今年的赈济来了,是怎么个办法,拿到手里,才是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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