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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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不同席,这场宴会的酒席分了好几桌,四大家家主与柳长安在一席,子侄们在另一席,而后宅里,还开了女眷席。由于联姻原因,四大家的女性之间,彼此沾亲带故现象很平常,谁是谁的姑姑,谁又是谁的姨,彼此表姐表妹的叫,再后来几家互相嫁,从表亲复又变成妯娌。
  这种关系在争家产算计自己应得利益时,并不会成为手下留情的依据,不过在日常的交往中,有了这层关系,在表面上会显得很亲近。大周一如柳长安前世生活的时代,本质上属于人情社会,有一层亲戚关系,相处起来总归是比陌生人更容易也更亲近。像是陈家的一干小妾,在这种酒席上其实没什么地位,四大家的女人也不屑和她们往来,主要还是与李氏以及陈家两姐妹聊天,而问题恰恰就是从后宅女人的宴席上引发的。
  最早是一个丫头跑到前院,找了个小厮,这本来是不起眼的事,没谁在意。最多是有人注意到,那丫鬟不是本宅的,而是张家的太太一起来的贴身丫头。而张家太太本身就是陈家姑太太,是陈起望的堂妹,她的丫头在这里跟自己家也差不多,没人会阻拦她。与她说话的小厮,则是张家少爷张保的伴当,两人之间交流时间很短,然后丫鬟便行色匆匆地跑回去。
  旁人只当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发生,需要下人跑腿,并没引起注意。不想这名小厮很快来到张保身边,咬着耳朵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张保就变了脸色。
  张保是张家这一代家主张天化的三子,在这种富豪之家出生的子弟不会营养不良,但可能是身体缺乏锻炼或是先天不足,人比较瘦弱,看上去很有些豆芽菜的意思。之前衙门招捕快时,他便去报过名,还没等开考,就被自己家的人给拖了回去,成了四大家里一个笑话。其对陈家姐妹的好感,大家都看的出来,本来这也算亲上加亲,可是陈起望不肯接话,当家人就知道,这事没希望,不再提起。
  几家的关系不会因为一起婚事不谐而受什么影响,最多是教育一下自己的儿子不要再乱想,再为他另找个媳妇。可是张保这个人很有些倔,认准的事就不容易变,竟是死活不肯定亲,倒是和家里几个丫鬟有些关系,那些丫鬟身上,多少有些陈家姐妹的影子,想来多是李代桃僵。
  好在张家也不急着抱孙子,就只由着他去,张保样子不错,人的脾性也很随和,不怎么爱打人骂人。被他睡了的丫鬟并不会要死要活,反倒都盼望着怀上子嗣抬举个侧室身份。这一切原本就是平静而无波折的,可是当这名小厮附耳说了什么之后,同席者发现张保整个人变的跟平时都有些不同。
  一连几杯酒喝下去,喝的既快又猛,酒量平素就不怎么样的张保,脸变得通红。陈志高好心提醒道:“三表哥不要喝的太急,免得伤身。”
  却不想张保这时猛地站起身,将酒杯随手就丢在地上。
  四大家虽然以商贾为业,但终究是贵族出身,即使不搞钟鸣鼎食等规制,宴会自身也是有着严格的规矩需要遵守。这种公开摔杯子的行为,无疑是极大地失礼。首席的几个人本来在低声的谈论着古玩字画金石文章,忽然听到这一声响,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去。
  可不等张天化或是陈起望说什么,张保已经推开一旁拉住他的大哥,踉跄着向着首席冲来,朝着柳长安指道:“你……你就是柳长安?”
  “正是在下,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指教……你出来,跟我到外面去,我会好好指教指教你!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用无耻手段欺负了她们,我的两个堂妹本是天仙般的人儿,眼里几时有过凡夫俗子?她们不喜欢我,我不想嫁给我,我可以忍。她们本来就是神仙,我是个凡人,配不上她们也是应该的。可是她们居然被你骗了,现在说要嫁给你这个小小的师爷,这让我怎么忍?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乡人,头上也只有秀才功名,我还是个监生,她们连我都不肯嫁,怎么可能看中你。一定是……是你用了卑鄙手段欺负了她们,让她们不得不嫁给你对不对?舅父,你不能把表妹许配给这个人,他是个恶魔,是个衣冠秦兽!”
  这一通发怒,来的全无因由,即使在座的四大家家主,也全都愣在那。直到张保伸手准备去抓柳长安的衣领时,他们才反应过来,随即就感觉到事情有点微妙。张保说的两家妹子,肯定是指陈家两姐妹,那是四大家里出名的美人,其到衙门里做捕快的事,在西城当然不是秘密。私下里,对于陈起望的这种安排,不少人颇有些诟病,但不管怎么说,为了顾及体面,表面上是不好说三道四的。现在张保公然说二女已经失节,这在平遥这个民风保守的县城来说,就已经是非常恶毒的控诉。
  张天化勃然变色道:“畜生!你在说什么混话?不会喝酒就不要学人喝酒,几杯酒下去,就信口雌黄满口胡言,简直丢光了我的脸。哪里听来的混帐话,也好在这里说?回家之后,给我禁足三月,好好反省自己说了什么。还不滚下去?”
  哪知张保毫不客气,继续抓着柳长安的衣领,将他向外拖。“爹……你不管怎么罚我都好,但是得在儿子杀了这个狗贼之后。方才……方才娘又提了亲,可是两个表妹都说,她们已经决定嫁给柳长安这个贼子,不会再考虑其他人。爹想想,两位表妹怎么可能委身给他?一定是他用了手段,坏了她们的名节,让两个表妹没办法。儿子要替表妹出气,杀了他!”
  说话间,他的拳头已经朝着柳长安面门上擂过去,柳长安微一侧头,拳头擦着鼻子划过,手腕一砸,已经砸开了抓着自己胸前的手,却没有还击,而是向后退一步道,“这位兄台,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给我去死!”张保却不听柳长安的分辨,拳头又挥了过去。虽然他看上去瘦瘦弱弱,但是也习练过家传武功,出手很有些分量,柳长安似乎是躲避不及,脸上被砸了一拳,立刻就见了血。张天化此时已经一声怒喝:“反了!简直是反了!”猛地在桌上一拍,人如怒鹰般腾空而起,拦在儿子与柳长安之间。不想张保这时竟已经是疯了一样,挥着拳头打来,差点打在父亲身上。
  张天化伸手抓住儿子的手腕,紧接着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了张保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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