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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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激动个毛线!算了,我不伺候了!以后你家有啥事儿也别再叫我了。爱咋咋吧!我都后悔没听我娘的话,非过来干啥,犯贱呢!”金大海气呼呼的转过身走了。
  待他出了院门,母亲才翻个了白眼,嘟囔出一句:“牛逼哄哄的干啥!连个瓦盆都摔不破!一张脸长得像黄马腚似的!跟我家金拾比脸蛋,你差八个等级!”
  大舅也是气愤地说:“咱金拾这张脸蛋拿出去,讲真的,连明星都比得过。我在外面混这么多年,啥样的人没见过!还真就没见过有哪张脸比得过咱金拾这张脸!”
  二舅看了看我,叹息一声,也说:“要是咱家金拾能有个正常身材!那可是顶尖的绝世美男子喽!才不怕他潘安再生!”
  其他几人也纷纷说我的脸长得好看。
  我被夸得心里感动却又不是滋味,热了眼眶,忍不住垂泪道:“舅,别说了!反正我都这样了。说啥也没用!天注定的苦命!”仰头望着苍茫茫的天,我心中涌起无尽恨意。
  往墙上竖了根梯子,大舅爬着上去,够着了阴阳盆,骂了一声晦气,扔到了地上。然后不知咋回事,他顺着梯子往下下时,梯子突然歪了。他人跌落下来。幸亏下面的人眼疾手快把他给接着了。
  二舅严肃地喝斥他:“大哥,嘴巴噙紧点儿,别出声了你!”大舅点了点头,一张脸上带着些恐慌。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母亲建议道:“要不找来一只大锤,将阴阳盆砸碎吧!”
  二舅说:“只能这样了!”
  不一会儿,母亲找来了大铁锤,问:“让谁砸呢!”
  二舅说:“还能让谁砸,当然是让金拾砸喽!”
  我从母亲手中接过大铁锤,沉甸甸的,抡起来比较吃力。就让人把垫在藤椅下面的砖卸了,身子坐得低了,抡锤往下砸方便。母亲将阴阳盆摆好位置,我深吸一口气憋住,双手攥着把柄,将大锤抡起来,砰一声砸在了阴阳盆上。
  大锤压住了阴阳盆,没让它弹飞出去。可只砸出一个枣大的豁子。它仍然没有破开。我气得大叫:“真他娘的邪门了,这盆子是毁不掉的!”
  再看其他人,一张脸都是阴沉着,谁也不吭声。
  此时现场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天气好像一下子变冷起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间在压抑中过去了良久。二舅才发话了:“要不,把胡世珍请过来看看吧!那瞎老太太可不简单!她可能知道咋回事!”
  母亲显得作难,说:“我咋去请她啊!昨天我说了她难听话。三疙瘩回去肯定学舌头了!兴许她现在正恼着我呢!我一去肯定少不掉挨骂,人也请不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高祖奶奶胡世珍拄着拐杖,由爷爷在旁边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了我家的院子。一边走一边嘴上说:“曾村媳妇,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为了点儿鸡毛蒜皮之事而不顾全大局的人吗!”
  母亲羞红了脸,讪讪地笑着,迎上去从另一旁搀扶住了胡世珍,说:“曾祖奶奶,真是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过来一趟了,这么大的岁数多不方便!”
  胡世珍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停住了身子,带有烧伤疤痕的苍老脸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又像是向往的神情,说:“一百一十五岁才算多大岁数啊!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活得可远不止我这个岁数!”
  母亲惊讶不已,说:“难不成还有人能活到二百岁?”
  胡世珍呵呵一笑,对此避而不谈了,说:“大老猪压根不想走,想赖在这个家里。所以他的阴阳盆,你们才摔不烂!”
  母亲问:“大老猪他赖在这个家里干啥?”
  胡世珍说:“那还用说,他要作乱!”
  母亲急了,带着哭腔说:“曾祖奶奶,那可咋办啊?”
  胡世珍说:“你莫急,我这趟子来,就是让他走的!”
  接下来,胡世珍又迈步走了。一直走到棺材跟前,丢开拐棍,也不让我爷爷扶了,自己颤颤晃晃的蹲下来,伸手往地上摸,摸着了阴阳盆,嘴上说:“金大珠啊金大珠,有我在这儿,岂能容你作乱。快走吧!若遭到天打雷劈,让你魂散魄灭,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将阴阳盆翻了个滚,让它盆底朝上的扣着,伸出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使劲往盆底上一拍。
  听得啪一声伴随着哗啦。使大铁锤都砸不烂的阴阳盆,竟然被高祖奶奶胡世珍一巴掌给拍得碎了。
  大家瞧得一阵目瞪口呆。再看胡世珍时,那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尊神祗,充满敬畏。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胡世珍并非真正的向我过世的父亲请愿,而纯粹是靠自己的力气拍碎了阴阳盆。
  “好了!把棺材抬了去地里埋掉吧!”胡世珍由爷爷搀扶着站起来,面色平静地说。母亲连连道谢,让她搁家里吃了饭再走。胡世珍拒绝了,只是笑道:“还得让你家那俩妮子照顾我泡澡呢!你没啥意见吧!”母亲连忙摇摇头,拍胸保证道:“让她俩每天都去伺候你!谁不去我拧谁!”
  临走前,胡世珍突然问:“金拾呢?”母亲赶紧朝我一指,说:“他在那儿坐着呢!身上还疼,没法站!”胡世珍扭过头,一张脸朝对着我,上面两块大铜钱般的烫伤疤痕平滑得像是涂抹了油,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闪闪发光。
  “玄孙!好好活着!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真的,就只有一次!”她冲我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等她离开后,我还在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倒是好理解。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一句话。难道是怕我自杀?可我压根没有萌发过自杀的念头。人生虽多苦难,但我还没活够。
  或许,将来我会选择自杀。
  六个人将我父亲的棺材抬走了。其余两个人则抬起我坐着的藤椅,跟着一块去坟地里了。一路上我怀里捧着父亲的遗像,嚎啕大哭不止。都这个时候了,倒不是真有那么伤心,最大的伤心劲已经过去了,我哭得响是装样子给街坊邻居看。
  但站街道上两旁看我们的村民,大多半脸上都挂着笑,像看小丑一样看我。甚至我听见有人说我:“这可是未来的人妖啊!当人妖是他唯一的出路。”另一个人说:“可拉倒吧,人妖还有蛋蛋和鸡.巴哩,他将来当变性人还差不多!”
  到了坟地。墓穴于昨天上午已经被效劳的村民挖好了。在我奶奶的坟的正南。因为我父亲是她的长子。若是次子的话就要往偏南方向埋葬。在我们这儿还有个规矩,光棍是不能埋在祖坟上的。
  墓穴是要活人来试的。由死者的长子来试。两个人将我从藤椅上抬出来,下了墓穴。小心翼翼的把我放下来,让我头朝南的躺在黄土地上。静待半分钟后,一人大声问我:“试得咋样啊?这坟好不好?”
  我亦大声回应:“这坟好着呢!长眠于此,龙气泽尸身,永保不朽,福荫子孙旺万事,风水宝地,连阎王爷也羡慕!”
  然后再把我从墓穴里抬出来,换父亲的棺材落入墓穴。再烧纸草,埋坟,最后在坟头上插好白纸糊的旗。
  这场丧事总算办完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睡下了。有东西在撞门子。是撞院门。母亲起来看去了,大声喊着谁呀。门外却是空荡荡的。母亲怒骂道:“是哪个闲着没事儿的龟孙!”回屋里又睡去了。可过了一会儿,撞门子的声音又响了。
  这回撞的不是院门。而是东屋的门子。大妹和小妹在东屋里住着。灯亮了,大妹金玉霞起床开门看了。外面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吓得哭了,就喊给母亲。母亲也害怕了,就用锅盖子当一面锣,用捣蒜用的木槌狠狠敲起来,咣咣当当的震天价响。
  她一边敲一边满院子转圈,聒得人睡不着。大概敲了半个小时才停止了。又回屋里睡去,让院子里的灯亮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再听不见那撞门声了。
  可半夜里,咣当咣当一阵动静将我吵醒了。又是那撞门子的声音。这回撞的是西屋的门。而我就正住在西屋里。把我给吓得直哆嗦。扯个嗓子喊娘。母亲一出来,那撞门声又不见了。
  真正恐怖的灾难开始了。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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