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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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二桃猛一扭头,仿佛被蛰了。紧紧地盯住我,两只眼睛冒出了光。
  他怎么给人的感觉像是猎豹发现了猎物一样。
  我心中瞬间腾然升起了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
  “你真的愿意帮我?”二桃问。他的激动显而易见。甚至双眼中泛着泪光。身体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我没有吭声。因为在这一刻我变得犹豫了起来。
  自己,到底要不要帮他?
  短短的几秒间,我对二桃的感觉已经变味了。
  这时候,我怎么感觉他和我共处这么长时间,作出一副如此凄惨的可怜样子,就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我答应帮助他。
  有目的的友谊,总令人感到不舒服。
  他到底让我帮什么忙?
  “你到底帮不帮我?”二桃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没有吭声。
  接下来,屋内的气氛陷入一片安静。
  二桃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他。
  两个人互相对视,好像正在作心灵上的交流。
  从他的眼睛里,除了焦虑和诚恳之外,我再也读不出别的内容。
  不知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渐渐的,二桃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下来,换成了一副伤心欲绝。他说:“你反悔了!”
  我仍旧没有吭声。
  有时候,不吭声就是一种默认。
  “为什么不肯帮我?”二桃问,一双浑浊如黄泥的眼睛里又流出了泪水。
  “因为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帮你,对我来说,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说。
  “你到底在怕什么?”二桃突然怒吼,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更多,脸上层叠耷拉的肉褶子一颤一颤的。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二桃又说:“你,本不该有怕的东西!本不该有怕的事情!你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为什么我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我忍不住问。
  “因为你是……”
  “好了!你不用说出来!”我突然伸手喝止他。
  “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二桃眼睛里充斥着疑惑。
  作得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说:“因为我怕你答对了!”
  “你怕我知道你是谁?”二桃说。
  我点了点头。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情!我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其实,我只不过是猜的。并不确定你到底是谁!”二桃说。
  我说:“就是猜的结果,你也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二桃问。
  “万一你猜对了呢!”我说。
  “就算猜对又怎么了!”二桃说。
  “千万不要说出来,隔墙有耳!”我避免不了有些紧张地说。
  二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里泪流不止。
  接下来,躺在床上的我继续闭目养神。除了这件事情,我好像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皮子睁开一条缝偷瞄过去。
  只见二桃正在一边照镜子,一边泪流不止。却没有用一柄木梳梳着头发。
  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不梳头了?”
  二桃说:“不梳了!就剩这么一点儿头发了。一梳头发就掉得快!”
  咣当一声。
  门子被打开了。
  闯进来了四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白大褂上印着红色字体:万和精神病医院。
  四个人看着我们两个。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样。
  其中一个人问二桃:“你怎么老得这么快?”
  二桃说:“因为有一株植物正在吸收我!”
  “是吗?是一株什么样的植物正在吸收你?”那人又问。
  二桃说:“是一株空间树!”
  那人讥笑道:“一个神经病家伙!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
  二桃变得沉默了,并低下了头。
  我举起手,说:“他之所以老得快,是因为他有早衰症!”
  四个工作人员目光一齐投过来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其中一个人看了看另外三个同伴,说:“他这个回答没错!他的精神病症状好像轻了一些!”
  又一个人问我:“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杜卫城!”
  他也看了看其他三个同伴,说:“他回答对了自己的名字!看来,他的精神病症状真的减轻了一些!”
  第三个人问我:“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年龄了?”
  “三十一岁!”我立即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进精神病医院之前,是干什么的?”他又问。
  “当作家,写书!”我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他的眼睛亮了,看了看旁边的同伴,说:“他的精神病好像真的好了不少!”
  二桃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张布满肉褶子和黄斑的脸上慢慢地绽开了。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说:“咱们把杜卫城带过去,让主治大夫给他测试一下精神状况!至于这个二桃,就不用带他了,他还是病得不轻!”
  另一个工作人员面上有了担忧之色,说:“瞧瞧这个二桃现在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衰老下去,我真怕他再撑不过一个月,就老死在这儿了!”
  “早衰症没办法治!只能通知他的家属过来。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我被四个工作人员带出了病房,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让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隔着一张桌子的对面正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
  女医生看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她。
  她的眼神作得很是复杂。
  不知在她的眼中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杜卫城!”她开口喊道。
  “嗯!”我应了一声。
  “这是几?”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蜷下去了两根,只剩下一根中指朝我矗立着。
  “这是一!”我大声说。
  “抬头往上看,你看到了什么?”她又问。
  我抬起头看屋顶。
  只见屋顶上有一张很大的笑脸。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因为我不确定,这个女医生到底能不能看得见屋顶上的笑脸。
  只见笑脸很真实,很生动,是显化出来的。
  但我又怀疑现在的高科技,会不会利用一种很高级的投影技术,可以将投放出去的光线隐藏起来,在屋顶上投放出这么一个超级逼真的影像。
  “你看到了什么?快回答我!”女医生催促道。
  “我看到了十二根灯管拼接成了一个大光圈!”我回答道。
  “除了灯管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女医生问。
  “这个……这个……”我急得头上冒出一层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回答我!”女医生又催促道。
  “我还看到了一张很大的笑脸!”我将心一横,牙一咬,回答道。
  这分明是在赌一把!
  女医生注视着我,一双眼神里充满了怪异。
  我紧张不安,头上不住地冒汗。生怕自己这次测试再失败。
  “你看到了一张什么样的笑脸?”女医生问。
  我回答道:“一张金黄色的笑脸,是如来佛祖的笑脸!”
  “是吗?你确定?”女医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浑身散发着一种压迫人的气势。
  “我……我确定!”我硬着头皮点头,心中十分的忐忑。
  “啪!啪!啪……啪!”掌声响起了。是女医生一个人正在拍手。
  她脸上兴奋地说:“杜卫城,恭喜你,答对了!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的精神正常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我长吁一口气,放松了下来,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有些失望地说:“我的精神正常度还没有达到百分之百吗?”
  “人的精神,没有百分之百的正常度!”女医生说。
  “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我问。
  “啪!”女医生转过身,摁下了一台叫不出名的机器上的一个开关。屋内光线顿时暗了一些。只见屋顶上的那张笑脸消失不见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低头,很快屋顶上又浮现出了一个笑脸。同样是金黄色的,光芒灿盛,跃动不已,为大日如来的笑脸。
  我禁不住身上猛打了一个寒噤,赶紧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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