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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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墨说:“没别人,就咱们仨。”
  “好的,我知道了。”
  贺九皋走到成排的衣架前换衣服,白衬衫,不规则门襟设计黑色廓形西装,同色裤子,休闲皮鞋,去游艇俱乐部,着装太一丝不苟或太不修边幅给人观感都欠佳,他选的衣服不会过于一本正经,也不会过于浮夸,重点是要闲适。
  他穿戴好,乘电梯下楼,走出酒店式大堂,谭佳人刚好骑车离开。
  仰望很累,所以楼也好,人也好,她都不想用这种角度去看待,唯一的办法是自己也达到那种高度。
  谭佳人到达东区华英苑3号楼下,给孟亚雯打电话,没人接,于是打给谭乐怡。
  接通后,她问:“你妈在家吗?”
  谭乐怡说:“不在。”
  “你呢?”
  “我在家。”
  谭佳人把电车停在楼下的车棚,锁好车,上楼。
  谭乐怡听到门铃声,蹦蹦跳跳来开门,“二姐,你怎么来了。”
  谭佳人提着礼物,在门口换室内拖鞋,进屋,四处打量,卧室的门没关,她看了一眼,被子堆在啵啵床上没抻平整,玄关柜上似乎也有层灰尘,墙角的花耷拉着,叶子也蔫了。
  “谭乐怡,你家的花多久没浇水了。”
  “我不知道”,谭乐怡说着回到厨房。
  谭佳人跟她走进厨房,“你干吗?”
  “泡面。”
  “你没吃饭?”谭佳人走到炉灶揭开锅盖,锅底糊着一层米粥。
  “没呢。”谭乐怡随口说。
  “你别泡了,我给你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真的,二姐?”谭乐怡高兴了,掰着手指说:“我想吃糖醋里脊、蒜香鸡翅、油爆大虾。”
  “全是肉,不吃蔬菜?”
  “哎呀,二姐,我最近在学校吃小餐桌吃蔬菜都吃腻了。”
  “好吧,我点你家附近的,你再坚持会儿。”
  谭佳人帮妹妹点餐,谭乐怡翻她带来的礼物,“哇,都是吃的,咦,还有小丸子的礼物,这个小鹿是什么东西,好好玩。”
  “不是给你玩的,那是婴儿用的安抚奶嘴儿。”
  “我的礼物呢?”
  谭佳人坐到谭乐怡旁边,拿出一个单独的袋子,“这不是吗。”
  谭乐怡打开,是一本精致的手绘风笔记本和带led小灯的小挂件,“天啊,太精美了,谢谢你二姐,这是你从巴黎带回来的吗?”
  谭佳人点点头,“是啊,我漂洋过海给你带回来的,还有一盒巧克力,你可以和好朋友分享。”
  谭乐怡美滋滋地说:“我们班同学肯定羡慕我,这个笔记本等我毕业的时候当成留言册。”
  “想法很好,不过你妈呢?”
  “不知道,她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
  “你外婆怎么不来照顾你?”
  “她还要带二宝呢。”
  二宝是谭乐怡舅舅家的儿子,谭佳人不禁替孟亚雯担心,她到时候生二胎,坐月子怎么办。
  这时有开门的声音,谭乐怡站起来,“应该是我妈回来了”,说着扯嗓子大声喊,“妈,我二姐来了。”
  孟亚雯背着包,挺着肚子,面容憔悴,走到客厅,看到谭佳人,微微愕然,“你怎么来了?”
  谭佳人指指放在茶几上的礼物说:“我去巴黎出差,给你和乐怡带了点吃的用的。”
  孟亚雯视线落在婴儿摇铃上,怔了怔,“让你破费了。”
  “婶——”,谭佳人改口,不管乱了辈分,“亚雯姐,我叫了外卖,你不用做饭,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吧。”
  谭乐怡带上礼物回自己的房间和好友发微信炫耀,独留下两个大人沉默。
  孟亚雯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苦笑道:“佳人,我都没脸见你,要不是你借钱给我们,这套房子都保不住。”
  谭佳人再有怨言也不能这个时候说,她笑笑,“房子重要。”
  孟亚雯叹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叔挺狠的,他只犯了一次错,我就让他净身出户。”
  夫妻间的事,谭佳人不好妄言,她一味笑着。
  “其实不止一次,你叔叔很单纯,这些年除了这套房子,我们根本没攒下什么积蓄,他工资不低,你觉得钱都去了哪里?”
  谭佳人猜不出来,“我叔叔没有不良嗜好,顶多也就喝喝酒。”
  “是啊,他没有不良嗜好,但他对朋友两肋插刀,人家来借钱他大方得很,连欠条都不打,那些人吹捧他,把他哄的不知东南西北,打着做项目的名义要么借钱,要么让你叔叔投资,钱就这么没了,真遭难了,那些朋友跑的没影,让你叔去要债,他还拉不下脸,我真烦透他这一套了,怎么说都不听,从来不过问我的意见,直到栽大跟头,倒霉的是我和孩子,他从来都不为我们母女着想,不瞒你说,假如我能预知未来,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要的,它来的不是时候”,孟亚雯垂泪。
  谭佳人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叔叔不靠谱,但不知道这么不靠谱。
  “我和他真过不下去了。”
  “我明白,这不怪你,都是我叔叔的错。”
  孟亚雯捂脸啜泣,谭佳人无比煎熬,洗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等外卖送来,谭佳人陪母女俩吃了点,离开前,她把装钱的信封交给孟亚雯,“我爸的一点心意。”
  孟亚雯推拒,“大哥已经帮过我们很多次了,这钱我不能收。”
  “钱不多,就2000,他让你买营养品补身体,你不要的话,他还得亲自给你送过来。”
  从孟亚雯家出来,谭佳人骑上电瓶车,原路返回。
  平凡人的心酸,说到底和钱有关。
  在花瓣飘落的春夜,谭佳人深深叹息着,一侧流光溢彩的东江上,泊着一艘白色游艇。
  她无意瞥了眼,甲板上有几个女孩手持仙女棒,在空中挥舞,绽放出美丽的烟花,侧耳谛听,似乎能听到呲啦的火花声和银铃般的笑声。
  都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宿命说因为命,教科书说因为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
  她对自己说,因为你是无产者。
  贺九皋坐在沙龙区,无心喝酒。
  严墨走下舷梯,喊他,“喂,你就干坐着,上甲板吹风来吧,女孩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干嘛慎着人家,太不给面子了,人顾笑都上去了,你别拧巴了。”
  贺九皋看着穿夏威夷衬衫的严墨冷笑,“你说好只有咱们三个人的,多出来的那些人你怎么解释?”
  严墨嬉皮笑脸,“有什么好解释的,确实就咱仨,那些姑娘都是来暖场的,你说这么好的夜晚,三个老爷们玩像话吗,你懂不懂什么叫良辰美景,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贺九皋鄙夷,“怎么,你还想做点别的,那赵夕颜算什么?”
  “我说你也太爱较真儿了,赵夕颜是我女朋友,她拍戏忙,我自娱自乐还不行么,我不会对甲板上的那些姑娘做什么,请她们来主要是活跃气氛的,你要实在介意,把她们当成音响或者随便什么,不就结了。”
  贺九皋不为所动,“谢谢你的建议,但不必了,麻烦你把游艇开回码头,我要上岸。”
  严墨坐到他对面,胳膊挂在沙发上,长叹一声,“真没劲,你是不是在英国读书读出毛病来了,女孩子们能把你吃了,干嘛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你老实对我说,你性取向是不是——”
  贺九皋打断他,“别用你欢场上的那一套来评判我,有人滥情,有人专一,与性取向无关,与人品有关,我要百分之百完美的感情,不想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上。”
  严墨笑喷了,“喂,你小学生吗,世界上哪里有百分之百完美的感情。”
  贺九皋说:“我要我人生的每一个记录都是完美的,不想在感情和婚姻上留下污点。”
  严墨摇摇头,“你真是怪胎,学习要考第一,婚姻也要毫无瑕疵,你是完美主义强迫症吧。”
  贺九皋骄傲道:“我什么都不缺,唯独感情,当然要最好的,因为我配得上。”
  第44章 病人  不要仗着有钱亵渎爱情
  古语云: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
  贺九皋的感情观也绝非速成,小时候童话书读多了,“从此, 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式结尾, 带给他深刻的启迪,“王子”、“公主”代表善的力量, 他们战胜邪恶或反对势力,克服种种困难,最终举办婚礼,白头偕老, 用一生一世守护胜利果实。
  而现实狗尾续貂,“王子”出轨,“公主”爬墙,类似狗血事件比比皆是, 他儿时读私校的同学, 有一半人的父母中途拆伙,剩下一半人的父母人前恩爱, 人后各自精彩,包括他自己的父母, 说起来也是一本烂帐,离婚后,程兰醉心于工作, 贺君言则彻底当上花花公子, 花钱购买虚情假意,并以此为乐。
  “儿子,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某次贺君言喝醉抱怨。
  “为什么?”
  贺君言挥手指向停泊在蔚蓝海岸的游艇,“你看那些可爱的arm candy(挂臂女伴), 她们年轻漂亮,却陪在六十岁的老头身边,这个啤酒肚老头心里很清楚,女孩们被他吸引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有钱,可以预见,将来有一天我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彼时刚满10岁的贺九皋老气横秋道:“您可以选择不过这种空虚的生活。”
  “那么亲爱的儿子,告诉我,我该过哪种生活?”
  “付钱让女孩子们爱你是不对的,就像付钱购买友情,如果有一个人不想和我做朋友,但是看在钱的份上,假装和我交朋友,对此我不会感激,也不会获得慰藉,我想爱情也如此,您应该找个你爱的,她也爱你的女人,过上充实的爱情生活。”
  贺君言听完儿子的话纵声大笑,“you make my day……哈哈哈,儿子你不会认为爱情随处可见,我们可以随便爱上什么人,然后重新开始过上你所谓的‘充实’生活?你知道吗,爱情很稀缺,所以书中才歌颂爱情,当然了你的童话书中多的是,可现实中没有童话,爱上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至少我除了你妈还没爱过别的女人,不过儿子,你会比我幸运。”
  10岁的贺九皋昂起头来,“谢谢您的祝福,我这么优秀,公主一定会爱上我。”
  现实生活并没有按照贺九皋的预想进行,尽管他足够优秀杰出,然而挑剔的个性阻挡了爱神光临,甲女漂亮,学习马虎,闭眼都能考及格,她却得了e;乙女聪明,贪慕虚荣,竟然觉得买卡地亚送她才代表真心;丙女善良到没底线,被别的男人说几句甜言蜜语骗走;丁女一切都好,起码在他面前挺好,当他有意接触时,发现此女在哈佛final club社员鲍勃的怀中大跳艳舞,他没有救风尘的情怀,于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优秀的他不想将就,被迫过上独身生活,成为同学和朋友眼中的异类。对于同一个圈子的人来说,他们生来拥有巨额财富,无须努力,一切欲望都能轻易得到满足,被坐享其成的生活扑灭雄心壮志。金钱和权利既是祝福也是祸因,他们这种被父母丢给私校和保姆管的孩子有着空前严重的焦虑感,没有奋斗的方向,没有爱,空有物质,寻找存在感的他们往往会沉湎于药品酒精中,在康复中心进进出出治疗成瘾问题。
  贺九皋读伊顿时的同学乔治18岁吸食第一口致幻剂终其一生再也没摆脱药物依赖,当有一次去康复中心看望他,乔治苍白消瘦,肩胛骨高高耸起,睡袍披在身上空荡荡的。
  贺九皋试图劝他,“请务必振作起来,你以前是我们校队划船的主力,我相信你会康复的。”
  乔治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嗨,我正直的朋友,虽然你看上很健康,但心里和我一样都生病了,我们这些在寄宿学校长大的‘孤儿’,大部分人都得了寄宿学校综合症,有位博士专门做过研究,他总结我们的特点是:否认痛苦、拒绝求助、信任危机、自我认知低下、被认可的需求、控制狂、强迫症、焦虑……他还说我们这些人不知道如何表达情感和爱,无论是对亲人还是对爱人,如果可以,甚至会关掉自己的情绪——数一数,你中了几条?”1
  贺九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也“生病”了,学校传递给他好的观念,比如,以荣誉、责任、勇气、自律为核心价值,追求精神上的富足,而非追求奢侈无度的物质享受,前者是真正的贵族精神,后者是暴发户精神,更重要的是做生活中的强者,不惧挑战和风雨,所以他绝不会向成瘾性的东西投降,也执意做一个完美主义者,唯有如此,他的孩子才不会遭遇他经历过的艰难时刻。
  “假如你自己都是一个问题多多的人,就不要结婚生子,为社会带来新的问题”,他经常和老同学这么讲,没想到一语成谶,后来他从新闻中得知,乔治家族陷入争产风波,而乔治因用药过量暴毙于伦敦某个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乔治纵情酒色的人生结束了,贺九皋缅怀故人的同时告诫自己,财富不是诅咒,前提是要掌控它,而非被它掌控,不要仗着有钱亵渎爱情,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别信,谁会爱生活放荡的人,他始终相信,上天不会辜负自己,一个从不游戏人生、出色的男人必然会迎来般配的对象,在那之前,他绝不将就,也绝不耽于低层次的生理需求,总之让女孩子暖场助兴的说法听着就荒唐,严墨真该去康复中心查查脑子。
  贺九皋一肚子的话没法同三观不合的人讲道理,他坚持要上岸,严墨拗不过他,吩咐船长全速返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免得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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