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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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想这次回来给她带来好些东西。
  其中有一样子牛最爱,那种老式的蘸水钢笔。
  占想说这只钢笔还是他从他们连长那儿偷回来,子牛当即做样子“这怎么行!”占想刮她脸“今后有好处给他的,你留着不怕。”子牛噘嘴巴不赞同样儿可还是收着了。
  她就是装精,
  喜欢这杆蘸水钢笔也是因为她在写小黄书,需要点“意境”。这货以前就对这种笔感兴趣,蘸水钢笔特古老,从羽毛笔慢慢演化而来的。木杆,上面插有一个薄薄笔尖,笔尖有一点点蓄水功能。一般能写十来个字,还有一种在笔尖里多一个蓄水囊,蘸满水后能写一两行字,方便得很。但蘸水钢笔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稍不留神就会滴落一滴,污染纸张,严重时使这页纸作废,所以每个用蘸水钢笔的人都得谨慎小心。
  子牛的字写得还行,乍一看像男孩子的笔法,偏硬朗还有点小潇洒,真跟她的软妹儿风不搭。主要还是受舅舅影响。
  这小婆娘从小做啥事都爱瞎讲究,有了蘸水钢笔,还得配套有钢笔水瓶,就是那种矮矮的圆瓶,如今世面上少卖了,占想愣是还给她淘到一个。
  子牛规规矩矩坐在书桌边用那种双线格薄薄的信纸练字,写字时稍一用力,笔尖会划破信纸,但蘸水钢笔的弹性超好,摁住写字时可以看见笔尖流淌墨水,在自己的手下慢慢地变成一行行的字,字与字之间表达出思想的含义,天长日久,不知不觉中人已长大成人……嗯,就这个情调,她爱。
  “上次你说‘水逆’,我想了个办法,”占想趴她桌子边看她练字儿边说,
  子牛没抬头,“嗯,没啥,我就觉着有趣儿,他们现在都时兴谈这。”
  是的,子牛其实很传统,你看看她好的些东西多半老玩意儿多,于是就有时候显得她跟如今的女孩子“格格不入”。现在校园里到处都在谈“水逆”,翀心也给她解释过好多遍,说这“水逆”据说来自占星术,地球与水星绕太阳运行,某些时刻地球看水星像是逆行,错觉产生“水逆”。有人煞有介事地就说,一旦发生“水逆”,人类的情绪就会大受影响,低落是起码的,诸事不顺,坐车堵车;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不回;叫个外卖迟到;信用卡透支忘还;吃个好饭还拉稀,拉稀还只有一张纸,一张纸还是次品,又薄又小带个洞;总之,水逆一旦来了,厄运挡也挡不住。
  子牛自己是个小天使,她到不迷信这些,一听这来历,更是大度地说“人的一生谁都有‘水逆’,大小不一早晚不同而已,‘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古人对水逆说的深刻道理,关键在每个人的理解,凡事怨在‘水逆’上,显然不是人生好态度。”还被她教训了一通。
  她把这当趣事跟占想聊天儿聊起,占想也上了心,这会儿就是跟她蛐蛐儿“避水逆辟邪”的法子,子牛也只当好玩儿一听了之,却不想,这却是占想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得知占想出事这天,是个周六,子牛正在家掏蜂窝煤炉子。
  如今很少人家用蜂窝煤了,子牛家还在用,主要是用来炖汤好。
  你瞧瞧,真的,子牛在家还是什么活儿都干的,包括生炉子,呛死个人,小天使还不是照样做得利索,说明她还是很能吃苦的。将废报纸点燃,马上塞入炉膛引燃劈柴,再把炭煤放入炉底篦子上,为保险就放上两块,先烟后火,最终炉膛红红火火。
  炉子生好,子牛进屋把舅舅早上就调好的一锅汤端出来放炉火上,看着还是满心满意足的,晚上就有排骨炖藕汤喝了。
  正在厨房里洗手,听见门口有人喊,“子牛?”
  子牛探出脑袋,一看来人,很意外,竟然是朱晗。燕晚那边的人很少来家里找她。
  “晗姐?请进,找我有事儿么,”子牛赶紧甩甩手出来,把人请进来,
  哪知朱晗一望见她呀,眼泪就流下来,“子牛,你今天没事儿吧,局长叫我过来接你去徐州一趟,占想他……”
  她一流泪就把子牛吓着了,再一听这占想,子牛眼睛瞪大,“占想怎么了!”
  朱晗边抹泪边招呼她,“你快换衣裳,要给你舅舅打声招呼不,不过也不会很久……”说着说着更哭狠了,“占想时间也不多了……”这听了还得了,子牛还算伶俐没乱了方寸,赶紧地换上衣裳,门口炉子一封,带上手机跟着朱晗就出门了!
  就是占想给她送来蘸水钢笔后回部队要参加的这次军演,
  其中有一项恐习训练项:火场救人,
  占想这个小分队进去后,意外发生,火墙倒塌,小分队只出来两人,三人被困其中,救出来后,两人重伤,其中就有占想。
  虽经过全力抢救,仍无力回天。一人已逝去,占想看着也只有一口气吊着……
  子牛在直升机上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朱晗说,习局赶过来时看见儿子烧的不成人形已然十分悲痛,关键是占想的意志力超强,竟然还有意识,那,该有多痛啊……习局心疼儿子,贴在儿子脸庞,叫他安息,这是不想叫他再继续忍受这人世的痛哇,哪知占想模模糊糊呢喃,……朱晗捂着嘴巴哭着说不下去,却也憋着说出,“他在喊你的名字。”子牛更是痛彻心扉,占想硬吊着一口气就是在等她呀!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子牛想起刚好那天练字,练得却是这篇白居易的《梦微之》,
  写这首诗的时候,元稹已经离世九年了。但是在白居易看来,两人的友情历久弥新,朝思暮想的老友梦中相遇,却不料梦醒方知一切只是空……
  实在不吉,实在不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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