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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文宣坐在病榻前,叫平儿的小童子在身后的桌子上两眼放光地数着银子,估摸着已经数着七八遍了。
  这次张铁牛也下来了,坐在一旁看这个小双儿摆弄银子看得心惊肉跳,沈兄弟也真是放心,也不怕这小娃娃把银子弄丢了。
  想到这儿,张铁牛也是真的服气,不由转头向沈文宣投去敬佩的目光,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沈兄弟竟然能赚这么多钱,那以后还不得发财啦!
  以前村里的谣言也不知道怎么传的,沈兄弟明明这么有本事,他们的狗眼瞎了?
  张铁牛不禁若有所思,看向沈文宣的目光不禁由佩服慢慢转变成同情怜惜,沈兄弟定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才被村里人这样诋毁。
  沈兄弟这么好,可不能就因为出身被欺压至此!他以后在村里一定要多多维护沈兄弟!
  沈文宣不知道后面老实巴交的张铁牛竟然还是一个脑补帝,不仅一点儿怀疑都没有,还自带滤镜地自己给自己圆上了。
  他看着病榻上那个苍白的人影,身形清瘦单薄,陷在松软的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双儿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身上的血腥味被药草香取代,凌乱的长发也被打理齐整,露出下面还有些稚嫩的脸庞。
  沈文宣其实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因为他脸上也被涂了药,红一块绿一块的,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但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出原先的清丽,眉眼如画,就这样躺着就安静得有些美好。
  挺好看的。
  沈文宣想着,随手把玩了一下他的发尾,他的头发不知是还没有恢复还是怎么的,有些卷。
  前面坐诊的赵大夫走了进来,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不满地掩嘴咳了几声,眼神不悦。
  这是病人养病的地方,怎么就没点儿自觉!
  平儿懂他家大爷爷的意思,蹦哒下椅子,财迷地抱着满怀的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
  这里躺着的是沈兄弟买来的双儿,那就是沈兄弟的人,张铁牛自觉自己一个外人继续待着也不合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着出去了。
  话说,那个小娃娃你抱那么多银子别乱跑!被抢劫了怎么办呀?!
  沈文宣脸皮厚,仍然窝在榻旁,他有些累,不想动。
  赵大夫倒是没赶他,只是把他巴拉到一旁,别打扰他看病。
  捣药捣出一层厚茧子的手搭在双儿细弱的手腕上,赵大夫捋着胡子闭着眼摇头晃脑老气横秋地诊了一番,一边诊一边念念有词:“不错不错”。
  沈文宣:......你品菜呢?
  沈文宣一边看一边低头嘬了一口病榻前小柜子上放的一杯茶,没说话,耐心地等老大夫诊完。
  老大夫诊完后,沈文宣还没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怀里就被丢了一个荷包,是他的钱袋。
  赵大夫:“你的五十两多了,这些还给你。”
  沈文宣面不改色地将荷包收进怀里,面上镇静无比,其实心里激动地一逼。
  幸好他妈的多了!要是还不够,他就真的他妈的没法活了!
  张铁牛佩服他能在短短时间内赚这么多钱,但其实这都是快钱,依据古今信息差得来的,一直靠这个赚钱怕他还没成为富翁,就因为太过惹人注目引火上身。
  沈文宣一边想着自己能干些什么老实巴交的活儿一边看到赵大夫挽起双儿的袖子给他施针。
  动作娴熟有度,他看那个双儿的面容,仍是沉沉地睡着,竟然没有察觉到半点不适,看来赵大夫的医术还可以,这个县城的医疗水平意外地不错。
  “赵大夫医术高明,等会儿不妨给张大哥看看?”沈文宣说道,昨天张铁牛脚上的伤是被粗粗包扎好的,他既然想要收买张铁牛这个人,就要在适合的时机做适合的事。
  “不用,”赵大夫拿着自己的宝贝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撩起双儿的另一只胳膊扎扎扎,“他那样的皮糙肉厚的汉子看了也白看,随便在外间拿瓶伤药就好了。”
  沈文宣笑了下,也不强求,问道:“医馆里可允许病人家属陪床?”
  赵大夫扎针的动作顿了下,瞪着眼瞅了沈文宣一会儿,不禁饱含深意地笑了起来:“行啊小子,这么快就看上人家小双儿了?”
  “不过你看上归看上,要是这小双儿真是被拐卖的,你可拦不住我去报官,而且我这医馆可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可不允许你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泛淫,一时忍不住想生米煮成熟饭?呵,看把给你能的。”
  沈文宣:......老东西,你再说一遍?
  沈文宣秉持着尊老爱幼的道德准则没跟这老头打起来,但就是厚着脸皮不走。
  开玩笑,这天都快黑了,他的那个破屋子还一点儿都没收拾,能蹭好地方就绝不去鬼屋睡。
  张铁牛听到沈文宣今天不回去了满脸纠结,沈文宣递给他一瓶赵大夫送的金疮药让他先回去了,免得他家里人担心,只是嘱咐他明天中午的时候来接他,他明天要在县里买一些东西带回去。
  沈文宣摸着怀里的钱袋盘算,那双儿的药费太贵了,这还没有算上赵大夫的诊费就花了三十两,再去掉买包子的钱,余下的十九两九钱八十五文他要精打细算着花,他实在忍受不了再睡鬼屋了,虽然第一次他睡得挺香的,但那可能是身体疲累的buff加成。
  沈文宣正想着,突然听到房间另一头有动静。
  沈文宣侧耳倾听,他睡在了后堂的病房里,只是与那双儿相距甚远,赵大夫为了让他俩避嫌,还在中间加了一道屏风。
  此时动静就是从屏风的另一头传来的。
  沈文宣犹豫地坐起身,另一头还在传来动静,听声音像是丝丝缕缕的痛苦□□。
  沈文宣瞅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后院里赵大夫房间里早没了动静,沈文宣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在去叫大夫还是自己先去看一眼左右摇摆。
  屏风后面的声音突然由痛苦哼唧变成了慌乱啜泣,沈文宣听着叹了一口气,下床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放轻动作越过了屏风。
  他的认知里从来只有男人和女人,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
  借着烛火,病床上的双儿眉头紧皱,眼角、脸颊都有湿意,纤细青葱一样的手指将身侧的被子抓揉成一团,他的额头流了很多汗,沾湿了额发,身上的被子也因为他不规矩的动作掀开一角,露出了足。
  沈文宣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重新给他盖好被子,面不改色地轻抬起他的脚,好把他蹭皱的床单铺平。
  弄好后一抬头,这个双儿竟是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眼神朦胧,没有焦距,眼角的泪要落不落。
  “......渴。”
  他说。
  声音又轻又小,沈文宣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油灯起身快步走去厨房倒水。
  因为是医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热水,所以厨房里灶台上一直温着一壶以防万一,现在已是深夜,灶台下面的火早熄了,沈文宣摸了一下壶身,幸好里面的水还温热着。
  提着壶回来倒了一杯,沈文宣就要递给床上的双儿,但那双儿竟是闭着眼又睡了过去,这次呼吸绵长,没有了之前的挣扎。
  沈文宣看着手里的水表示疑问。
  ......这水你还喝不喝
  不喝他就放......沈文宣弯腰不经意抬眼,注意到他苍白起皮的嘴唇......无奈又直起腰叹了一口气,握着茶杯坐到了床边,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使他的头微微后仰,手里的杯子靠近他的唇齿,一点点地喂了进去。
  他喂的不多,手指下意识地抹了抹双儿嘴角的水痕,眼角的泪也擦一下,又将他放了回去,然后盖好被子,掖掖被角。
  很好,乖乖睡觉,不准再动了。
  沈文宣起初没意识到不对,只是等他重新躺回床上回忆起他干了什么,越想越不对劲。
  他外祖父曾重病住过院,所以他照顾起病人来做得极为熟练,很多都是下意识地顺手而为,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沈文宣想着,偷偷在被子上擦了擦摸过某双儿嘴角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又湿又软的温度,怪让人心里毛毛的。
  竖日,沈文宣起了个大早,医馆里也已经开了门。
  平儿十分勤快地去厨房里准备早饭,手脚麻利,等沈文宣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平儿的早饭也做好了,还特意给沈文宣做了一份,包括病床上的双儿。
  沈文宣咬着手里的饼子,隐约听见后院平儿暴力踹醒赵大夫的吵闹声,想着这多交的住院费倒也不错。
  吃完一张巴掌大的白面素饼,再喝上一碗番薯粥,沈文宣走出医馆。
  他手上拿着一份从赵大夫那借的安和县與图,是赵大夫前些年刚搬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画的,上面批注有赵大夫的实时更新,拿着着实方便。
  沈文宣靠着这张图转遍安和县的大街小巷,经过了两天,安和县总算热闹了一些,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开始开门营业。
  沈文宣经过香花院,知道现在不是香花院的正常开门时间,所以见香花院大门紧锁也不奇怪,只是好奇老鸨按照他的想法做了没有?
  做了他便有钱可拿,没做他也没什么损失。
  这香花院说到底都是老鸨说了算。
  沈文宣不再停留,转身径直去了安和县的粮铺。
  去之前沈文宣还有些担心,他看到了好几家被羌人纵马波及到店铺,在沈文宣的认知的,外族来要么为钱为粮,要么制造杀虐。
  现在是秋收刚割了水稻,外族进来为了粮食的可能性比较大。
  也不知道粮铺的损坏程度如何。
  但当沈文宣真到了粮铺的时候顿时惊讶,粮铺竟然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的痕迹。
  “小二,”沈文宣环视一周后问道,“我看你们这儿的铺子好得很,你们店里的伙计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小二笑道,“客官是被前两天那群蛮羌人的动静吓坏了吧,这次算我们幸运,那群羌人只是进城蹦哒了两天就被我们县里的守卫军打跑了,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实力都没有就敢往我们这闯,下次他们要是敢再来,就是我小二,也敢上前拼个几刀!”
  周围其他买粮的客人听完不禁笑了几声,对小二说的话颇为赞同,他央央庆国,岂是那些宵小之辈能撼动的!
  沈文宣想到那天偷抢百姓钱财的守卫军,垂下眼眸心情复杂,他们能为守卫城中百姓不顾性命跟外族缠斗,也能如饿狼一样毫不怜惜地贪食百姓的血汗钱。
  人性的复杂盖是如此吧。
  小二见店里的客人都感兴趣就一拍手,继续讲了起来:“话说那蛮羌人进城的那一天,马蹄震地、鞭声震天,那蛮羌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骑在那野马上简直比屋顶都高,一进城就往西城跑,听说西城的民宅可被毁了不少。”
  客人们都停下选粮的动作,纷纷听小二讲,一见小二停在这儿顿时着急:“然后呢?西城的人怎么样?”
  “我听说那些蛮羌人都是蛮夷之辈,礼教不通,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咦,可吓人了,听说还吃人呢!”
  其他人顿时吓了一跳。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小二安抚道,“各位忘了?那西城不是年初被征作军用了吗?是守卫军的大本营,那些蛮羌一到了那儿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被那些守卫军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快活!”
  “好!真是大快人心啊!”
  “没想到我们县里军爷个个都是好汉,县太爷应该早早做个牌匾送过去,好生夸赞一番。”
  “是啊是啊......”
  沈文宣听他们说故事一样说了半天,没想到粮铺小二还有说评书的天赋,留在粮铺屈才了。
  不过......
  沈文宣打开那张與图,他记得县里的粮铺和粮仓挨得很近,都在东城,且安和县最富有的地方也是东城,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开在这儿,周围住的也都是有钱的。
  那么,那群蛮羌为什么要往西城跑?
  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安和县的城内布置,为什么不分头行动?
  蛮羌在城里肆虐两天,为什么县里只有守卫军?上头的郡城、周围的县城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县城里几乎没有损失,那那些蠢到如此程度的蛮羌是怎么破开边境的防御进到县城里的?
  漏洞太多了。
  沈文宣拧着眉把與图收起来,原主那两天都是晕着度过的,所以脑内什么记忆都没有,也许那些他认为的漏洞只是他不知道一些事情呢?
  大庆风调雨顺几十年了,国力强盛,至少县里的守卫军就不是吃素的不是吗?
  沈文宣竭力压下心中的忧虑,开口让小二称米称面。
  他这样的蝇头小民,现在该让他操心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如何......收拾他那座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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