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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侯府, 贴身丫鬟将一碗淡绿色的清汤端到老太太面前, 大姑奶奶看一眼那药汤, 有些不解的问道:“母亲, 这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 怎么看着不像是药汤?”
  老太太饮完绿豆汤, 方道:“是皇恩寺方丈荐来的一个大夫, 若不是那日有他在,只怕我就当场气死了。”说完将当日的情形一一告诉给大女儿,“说来方丈推荐的这个大夫确实不错, 他开的这方子看似简单,但是我喝了却觉得比喝那些苦药汤子效果都好。”
  大姑奶奶眼睛闪了闪,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回头就命人打探沈凌的来历。
  不出两日, 远乡侯府就派人来请沈凌到府上看病。
  远乡侯府便是承恩侯府大姑奶奶的婆家,大姑奶奶陈氏自嫁进侯府以来, 因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 在公婆面前便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在小姑子蕊姐与她亲近, 有蕊姐帮她在婆婆面前说话, 婆婆面上对她还过得去。
  蕊姐大约是老生女的缘故, 自小先天体弱,一年到头大病小病不断。偏偏她不知是不是自小喝了太多苦药的缘故, 一吃苦药就要吐,每次喝药都要折腾上好几遍, 方才能把药喂进去。
  陈氏从娘家那里听说沈凌开方子比较简单, 又见母亲吃的方子清汤清水,正好蕊姐最近着了凉,便给婆婆推荐了沈凌。
  侯夫人一听有这样的大夫,又是皇恩寺方丈推荐过的,当即便叫管家请人过来。
  沈凌被请过来的时候,侯府的大爷亲自出面将她让到了花厅。两人寒暄两句后,大爷便带她去了蕊姐住的浣芳阁。浣芳阁外只剩了两个小丫鬟,她们打帘子让大爷和沈凌进去,就见东首床上已悬好了帐子,单等着她诊脉了。
  沈凌把完右脉,又把了下左脉,便知道了那位小姐的情况。
  她把完脉,跟大爷重回花厅,还未下笔开方子,便听大爷说他这妹妹不喜欢吃苦药,一吃苦药就要吐。
  沈凌道:“令妹这是吃药伤了脾胃,脾胃一伤,不仅吃不了苦药,就连饭食也不想进。久而久之,身体没有五谷滋养,自然体弱怕风。”
  大爷道:“大夫说的没错,我这妹妹的确吹不得风,偶然出房门一次,不是伤寒就是着凉。”
  沈凌道:“既然令妹吃不得苦药,那我开一剂平和的方子,先吃两天看看。”
  这种先天体弱的病人,沈凌曾经在巴蜀的时候,从白及那里见过一两个。而白及并不像一般医家喜欢开复方,而是喜欢开单方,这一点正好可以用在这位体弱的侯府小姐身上。
  当下沈凌就开了一张方子,上面只写了怀山药这一味药材,怀山药补益脾胃,脾胃一好,体内自然正气充裕,正气按照后世来讲就是免疫力。免疫力有了,那风寒感冒自然会慢慢痊愈。
  不过为着这位小姐伤了脾胃,单单服用怀山药的话见效可能会慢一些,沈凌又从小厮随身携带的医箱里取了一瓶自制的膏药,交给大爷,让他吩咐丫鬟每日用簪子挖一点,然后倒入脚盆用热水冲开,给小姐泡脚用。
  为着怕大爷忘记,沈凌又动手将用法写了一遍。
  怀山药和泡脚的方子,都比较温和。
  尤其是怀山药煮好以后,就像是一道羹汤。蕊姐试着饮了一口,发现这药汤一点都不苦,便小口小口的饮完汤汁。
  侯夫人在旁看着松了口气,然后又张罗着让丫鬟们给蕊姐泡脚。
  两天以后,蕊姐的风寒感冒好了一半。沈凌如约过来复诊,还是大爷出面接待的她。
  沈凌诊了一下脉,去掉了泡脚的方子,加大了怀山药的分量。
  第五天上,蕊姐的风寒感冒便好了。
  侯夫人为着蕊姐第一次好的这么快,又没有受罪喝那么多苦药,便吩咐下去让账房给沈凌双倍的诊金。
  沈凌医好侯府的蕊姐以后,来药铺请她的人家便多了起来。
  这些人家多是与远乡侯府交好的人家,沈凌在其中周旋久了,终于在京中有了些名气。
  她方才开始在京中大展手脚,在药铺门口挂上义诊的牌子,免费为京中百姓诊治一个月。
  药铺的病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沈凌又额外聘请了两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三个大夫一齐在药铺坐堂诊治看病的百姓们。遇到三个大夫都棘手的疑难杂症,她方才出手看病。
  义诊结束以后,沈凌所开的这家惠民药铺便打出了名气。
  沈凌不光在达官贵人间有了名气,在京中百姓中也有了不少知名度。
  年末的时候,京中下起了大雪。大雪连下七日,京中得了伤寒的人不计其数。
  沈凌命人在药铺前支了两口大锅,让药铺伙计熬制驱寒治病的药汤,药汤熬好以后,只需两文钱便能得着一碗药汤。
  王侍郎到达药铺的时候,排队买药汤的百姓几乎将药铺的门口堵住,他还未有所表示,身边的两个小厮就将几个堵住门口的百姓驱走,护着他到了药铺。
  药铺里的三个大夫正忙得团团转,伤寒肆虐京中,这些天,他们三个大夫不知接待了多少病患。
  王侍郎轻咳一声,有个伙计机灵,看他衣着不凡,忙过来招呼。
  王侍郎道:“王大夫可在?”
  伙计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东家去了远乡侯府,贵人若是想请东家上门看病,不如留下名讳,等我们东家回来一定登门造访。”
  王侍郎闻言方点了点头,伙计忙取了纸笔过来,王侍郎留下府上地址便带着小厮们走了。
  沈凌此刻确如伙计所说在远乡侯府上,伤寒肆虐京中,蕊姐体弱,自然避免不了。
  沈凌到时,蕊姐已出现了高烧的症状。
  沈凌忙从医箱里取出自己的那包银针,拿出最细的几根银针,分别在蕊姐的左右手上扎了几针。蕊姐这病来的凶险,开方熬药的话太费时间,沈凌便用了手针,先给蕊姐退烧再说。
  沈凌扎了几针后,方才开出一道方子。大爷见方子上写满了药材,料定蕊姐又要怕苦不肯吃药,便问道:“这方子不伤脾胃吗?”
  沈凌道:“这是泡脚的方子。令妹伤了脾胃,直接喝药的话恐怕吸收不了药性,还不如用药汤泡脚,效果也是一样的。”她说完又开了一道食补的方子,这道方子还是白及教给她的,取六只麻雀熬汤,熬到一半放入葱白和芫荽,不仅可以驱寒还能补益正气。
  有了这两道方子,蕊姐的病情应该能尽快控制住,沈凌开好方子,收了银针,方与大爷告辞离去。
  回到药铺,伙计便告诉她,有好几户人家差人过来请她上门诊治。
  沈凌便按着先后顺序,一一到那几家回访。轮到王侍郎家中时,天色已经将黑。
  沈凌由府上的一个老管家送到了二门处,便看到了一个体面的婆子,请安问好后,便将她领到了上房。
  “家母昨日出去了一趟,今早就有些鼻塞头痛。现在又觉得嗓子疼的不行。”一个生的单薄秀气的少年出来接待她,将病情详细与沈凌说了一遍,末了道,“还请大夫为家母细细诊治一番。”
  沈凌客气几句,便到了侍郎夫人的床前,酸枝木大床上悬着浅青色的帐子,一只保养的非常好的右手从帐里伸了出来。
  “还请大夫费心。”帐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低语,声音有些微的嘶哑。
  沈凌诊了一下脉,不过是普通的伤寒,她正待要开方子,王侍郎回来了。
  王侍郎今年五十来岁,穿着玄色便服,头上簪了一支竹簪。
  不知为什么,沈凌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眼熟。王侍郎也觉得沈凌眉目依稀有几分熟悉,寒暄间便问到沈凌的籍贯。
  沈凌说了自己的老家在何处后,王侍郎脸上就变了色,他看了沈凌半响,才开口说话道:“不知王大夫今年贵庚,尊名是哪两个字?”
  沈凌看他的神色不对,见他问自己的姓名和年纪,联系他的眉目有熟悉之感,心里忽而有了个猜想,便将姓名和年纪一一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王侍郎复杂的看了她好半天,将当年的旧事说了出来。
  王陵生当年本想到省城的几个书肆里看一下,哪知路上却被一辆马车所撞,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以后,不知撞坏了哪里,从此就失了忆。撞伤他的是外地的一个行商,见他虽然失了忆,但是颇通文字,便将他带在身边,充作账房先生。
  王陵生当了行商的两年账房先生,便萌生了考取功名的想法。他不知自己姓名籍贯,便让行商给他买了一个户籍,从了行商的姓,取名王无庸。
  王陵生有先前的底子,轻轻松松就考取了一个秀才,后来又考上了举人,到京城参加会试。
  他高中进士以后,恩师看他年轻有为,又未曾婚配,便问过自己兄弟的建议,将侄女许给了他。
  一直到他前年升任侍郎,因为喝多了酒,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才想起一些往事。他后面也曾派人到家乡寻访自己的家人,得到的却是寡母和妻子早逝,儿子远走他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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