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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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房中一行宫人作鸟兽散。
  杨金英的身上满是被凌虐后留下的伤痕,一条条,一块块,地上还散落着大把被撕扯下来的头发。
  她抬起手臂,擦擦嘴角的血迹,无望的笑了笑。
  “碧澄澄云开远天,光皎皎月明瑶殿。”
  她颤抖的唱了两句王宁嫔最爱唱的长生殿,然后无言的垂下头去,一边摇头笑,一边落着泪。
  杨金英自将真心付于王宁嫔,于她落难之时,姐妹相称。她身子弱,落了胎又落下一身的病根,是杨金英,是她,一次次的去御药房疏通,就为了给她弄些药,言语上被那些太监轻慢,还花尽了所有积蓄。
  一切的一切,只因她真的将她当成了妹妹看待。
  而今,她得到的却是她的毫不理睬。
  王宁嫔明知道曹端妃的个性,明知道自己没有好日子过,却连问也不曾问一句,叫杨金英如何不伤心呢?
  一个好到极点的人,在遇到一重重的打击以后,便滋生出比常人更难化解的恨意。
  曹端妃、王宁嫔,她们自诩高贵,都不将她当个人看。她就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得将她们置诸死地!
  她狠狠的将手握成了拳头,抬眸看向天上的明月。
  十月二十一,下弦月之相。
  在杨金英抬眸看向天空的一瞬间,月亮却不知被什么遮挡住了,一点,一点的被掩去光芒。
  正在此时,洗衣房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杨金英转头看去,正是她今晚救下的宫女张金莲,带着几个与杨金英熟悉的宫女赶到。
  张金莲与苏川药见到杨金英这一身伤痕累累,纷纷疾步上前,二女扶起杨金英,问道:“你怎么样了?”
  杨金英抬眸看着她们,笑了笑,道:“今日还活着,大概明日就会死。”
  一旁众人听闻此话,不由得各自叹息,一个边殿里的宫女道:“你是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她抻了抻自己肥大的衣摆,道:“若非金英姐姐时常为我们偷偷送些吃的,大概早就饿死了。”
  苏川药道:“女人家的天葵能炼制长生药?若真如此,你我月月天葵,怎没见活的比谁长?”
  杨玉香看看她们,又瞧瞧身边的宫女,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唇。
  杨金英笑了,道:“若想博个活路,就在今晚。”
  “今晚?”众人狐疑的看向她。
  此时,天空中的一弯弦月已经几乎被全部遮挡住了,只留下一丝光圈还倔强的不肯服输。
  杨金英道:“只要...陛下死在了翊坤宫,端妃娘娘就死路难逃。”
  “啊?”
  她们方才也想过,但谁敢去做呢?却未想到杨金英胆子会如此的大,竟敢说出来。
  她接着,缓缓的道:“你们想想,是谁将你们从家乡召进宫中?吃桑叶,饮露水,你们还能活几日?”
  说着,她笑了笑,道:“上个月,我给端妃娘娘奉茶,茶凉了,她便罚我七日不得用餐,只是七日,呵呵,我就险些丧了命。我也想要活着,也不想冒险,可到了今日我才明白,咱们这些人,都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蚂蚁,哦不,是尘埃。”
  “我们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
  杨金英不知道自己联同这些人都会丧命?
  她当然知道了。
  她清楚的明白,只要做了这件事,她们就都活不成了。可她更无法忍受姐妹的背叛,与其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折磨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一次大事!
  方皇后自来不喜曹端妃与王宁嫔,否则上次她们去登门拜求方皇后,陪同去往西苑避暑,方皇后会那么不客气的拒绝?
  皇后宫里的宫人,会那么不给她们俩脸面?
  甚至,还答应了杜康妃随行,更加落了二人的面子。
  今日这件事发生在曹端妃宫里,曹端妃必死无疑,按照方皇后的个性,定然将王宁嫔也一同治了死罪,就算她没这么做,她杨金英一张口,也足矣要了王宁嫔的命。
  毕竟,她可曾经是王宁嫔宫里的人,不是么?
  她目光扫视着眼前这几个宫女,与其如此朝不保夕的活着,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吧,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会寂寞啊。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道:“错过今晚,就再无机会了。各位,你们是想冒个险博个活路,还是就这么被慢慢折磨死?”
  杨玉香道:“金英姐姐,你大小进宫,见识比咱们强,你说怎么做,咱就怎么做。”
  杨金英笑了笑,被苏川药和张金莲扶了起来,她缓缓的道:“这些年在宫里旁的没学会,阴诡算计,倒是学了个透彻。”
  她道:“迷晕了他们,用绳子勒死陛下,再去坤宁宫报告皇后娘娘,嫁祸给端妃,如何?”
  苏川药道:“姐姐想好了,咱们就做,即便被发现了,咱们姐妹一块死。”
  “死?”张金莲身子一颤,抬眸看向她们。
  杨金英笑笑,道:“你年纪小,就在外头给姐姐们把风,放心,不会死的。”
  “恩。”张金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
  天空突然全黑了下来。
  月离之相,就在今夜。
  一行宫女顺利的返回了翊坤宫,就如往日一般的做着自己的活计,却是各个心神难安。
  皇帝的仪驾就在宫外,曹端妃身着水粉色的宽袖长衣,将自己的玲珑身姿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不堪一折的纤腰,扭啊扭啊,朱厚熜笑着道:“几日不见,自哪儿学的这般,快过来。”
  曹端妃一嘟唇,不满的轻哼一声,娇嗔着道:“陛下已然数月不见妾,妾知道,自个儿性子不好,惹万岁爷烦了,又是练舞又是练曲儿的,等着您来,您却不喜欢么?”
  她本就生的小巧艳逸,此时又拿腔拿调的,哪有男人会不爱呢?
  朱厚熜笑道:“哦?还学了曲子?便唱上一段吧。”
  “是,陛下。”她清清嗓子,提手作莲,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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