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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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给了这么多?”
  楚执把神识探入符箓中看了好几遍,“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楚愤这老家伙算盘打的精着呢……”
  唉,败家的老娘们。
  符箓里面提及的职位有几个是楚执分管的,他得琢磨怎么和手下人交代。
  李云憬道:“云隐宗和楚愤能有什么仇?他就是想讹我。”
  “你知道还……”楚执抬了抬手,有敲她脑门的冲动,“还助长这厮嚣张气焰。”
  李云憬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匆匆几步走进寝殿,躺在一边的长椅上。
  “那病又来了?”楚执脸色一白,连忙凑上去,“我叫你打仗的时候收敛一些,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傀儡负担太重歇菜,你有的苦头吃——”
  “这次战后,我们的军功就攒够了,”李云憬摆了摆手,“开门立宗是很快的事情,降世营里咱们的人,全都要带走,这些职位早给晚给都要给楚愤,他想玩儿什么尽管折腾去。妙哉我借着这次机会把云隐宗救下来,实是一着妙手——”
  是转移话题的借口吧。楚执看了看躺在长椅上病恹恹的绝世美人。
  战场上她是统帅三军,英姿飒爽,本领通天的大帅私下里却也有这样娇滴滴慵懒懒的姿态风情。这样的李云憬,天底下只有他一个能看到。
  “我付出这么大代价绝不是凭白给的,”长椅上的美人发话了,声音真叫一个好听,“而是一石三鸟之计——”
  都病成这样了,还洋洋自得呢。楚执道:
  “我猜得到两只鸟——第一,卖魏不二一个便宜,叫他死心塌地。第二,把立了大功云隐宗从濒死的地步救下来,这等威信立的前所未有,便可叫诸宗战士全心上阵,为咱们打拼军功……这样想来么,倒也不是很亏。”
  “就算魏不二不提,云隐宗我也一定会救,”李云憬道:“第二鸟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更重要的打算是在立宗以后——你想想罢,对云隐宗我都能如此付出,更遑论自己人呢?叫属下感同身受,倍加衷心,死心塌地跟我们出去,比这些都重要。”
  “我们平日里对他们就够不错的,”楚执笑道,“——我手下的几位早就表过态了。”
  “第三只鸟,”李云憬缓缓闭上眼睛,掩饰住眼珠子深处一抹猩红,“给我出走找个借口——我在常元宗待得好好的,峰主又对我器重,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得寻个由头,这一次,我替云隐宗出了头。只要宗盟对我处置有半点不公,降世峰又不能护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出走便出走也不奇怪了。我们虽另立宗门,但名义上还是常元宗降世峰附属,他们也不会太过追究。更重要的是,被这件事搅合一番之后,无人再会对我离开常元宗真正原因刨根问底了。”
  这样说来,降世营里这些虚头巴脑的职位留着果然无用。也不晓得楚愤费尽心机,争来争去,到后来才发现李云憬根本懒得跟他玩耍,是怎样的心情。
  楚执笑道:“那我倒要盼望宗盟对你不公了。”
  李云憬出走的真正原因,天底下只有他知道吧……或许还有两个混账——寻过,魏不二,这俩货没有一个省心的。
  寻过还好,阉货一个,有心无力。魏不二就麻烦了,以后傀儡不能常用,恐怕又要走回过去救治的老路。让魏不二这小混球天天看着李云憬欲求不满的样子,简直叫他心如刀割——妈的,以后找机会也把他也割了吧。
  “对了,我属下龟山宗这次人员损失惨重,原本打算革除宗号,将余部纳入本宗,”他忽然想起林安的事情,“我受人之托,想跟宗门打个申请,把龟山宗留下来。当然,灵脉等级要降下来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他眼见李云憬疲态愈甚,心疼的要紧,告辞说走。
  走到门口,又听李云憬道:“我听说你还在打喀则古城的主意?”
  他停下脚步,“里面有克制魔障的法门。”
  “我跟老祖问过这件事——”李云憬道:“古城非常危险,修为越高进去越危险——我绝不许你去。”
  他听不进这话。另立宗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遮掩李云憬的欲魔。但也绝非长久之计。如果能在古城中找到克制魔障的方法,才能一劳永逸。
  “我自有打算。”
  他大步走了出去。
  (二)
  林安打听了好一番,才找到龟山宗的驻地——在一个城郊的秃角建筑的底层,最阴暗的角落里,吴凡和十几个小孩挤在一个房间里打地铺——这些小孩儿是龟山宗往后的希望。不过,堂堂修士混到这种地步,连凡人都不如啊。
  吴凡看见他,带着所有人围了上来行礼,恭恭敬敬的。
  “你们的事情,我办妥了。”林安说道:“宗盟已经同意保留龟山宗的宗号,但三阶灵脉要收回,重新给龟山宗分配一座二阶灵脉。”
  “啊!”吴凡差点冲上来抱住他。小孩儿们高兴的大吼大叫,蹦蹦跳跳,小小的屋子里很快充满欢喜之极的情绪。林安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傻乐什么?”吴凡又道:“还不跟我一起,感谢恩公?”
  “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
  吴凡带头,领着一众小孩儿向他磕头,千恩万谢。
  林安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恩公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吴凡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舍命相报。”
  “这种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讲啦。”
  虽说林安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小小的龟山宗,但有这句话倒是觉得挺暖心。自打他重生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次动用了楚执的人脉,算是欠了他一笔。他心里原本膈应着,但思量一番又心安理得了,一来对于楚执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二来上一世楚执把他害得如此凄惨,还有大笔的欠账要还给他呢。
  (三)
  喀则城一角,秃角建筑散发着沉沉死气。云隐宗一众人就关在这里。
  大牢里越来越闷热了。顾乃春的法力被禁锢,没法施展降温避邪的法术,浑身直冒热汗,起了大片的痱子。他自打出身就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两日病怏怏的,说话都没力气。
  他挠了挠肚皮上的痱子,一瞬间点起了越挠越痒的劲儿头。但没几下就把痱子挠破了渗出血来——临死的人都不给好活,大威营也没有什么底线了。
  元贞的劲头倒还在。他背着手,在大牢当地来来回回走动,眉头锁成一朵菊花,长吁短叹个不停。
  “我说你消停会儿罢,”顾乃春道:“我脑袋快被你转晕了。”
  “你俩个怎么还能坐得住?”
  元贞止住脚步,手背拍手心“啪啪”的响,“前日会上的口风没听见么?楚愤要搞咱们。大威营也不吭声,全是一堆怂包——哼,云隐宗解散是肯定的,狗长老没准儿有活头,”他指了指顾乃春,又指了指自己,手指头在两个之间来回比划,像青楼女子招引客人的手势,“咱们俩个铁定得去镇魂塔!”
  “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这件事顾乃春早就听说。他躺在臭烘烘的草堆上,浑身将死之气,“巴郎说已经尽力,大威营的建议就是他争取来的。降世营那边……就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使然……”
  这几日,他和元贞一直试着联系魏不二,但巴郎传回消息——魏不二已经失踪了几日,谁都联系不上。
  两个人不肯放弃希望,到处找门路。到后来巴郎也不露面了,降世营更是连个说话的没有。前日两营联席会议开罢,初步的责罚意见传回来,两个人脸色死灰,就差直接上刑场。
  “我是看开了,”顾乃春说道,“魏不二躲着不出来,摆明是记着咱们往前的恩怨。他当年苦求拜师不成,我们哪一个给他好脸了?因果好轮回,一报还一报。种什么花,结什么果。不结善缘,就是恶果,我也认了。宗盟要把咱们押入镇魂塔,押就押罢。若能寻着机会,我就追随掌门师兄自裁了事,省的受炼魂之苦……”
  元贞跟他说不下去,转去找狗戴胜,“狗兄,狗长老,戴胜兄,戴胜长老,我知道的,你肯定能联系到魏不二……你就……开一开金口罢。什么条件咱都答应,哪怕叫我元某人给他磕头认错……”
  说着,忽然指着顾乃春,“这个老不死的从前跟魏不二有大过节,我来作保,让他与魏不二磕头道歉。”
  顾乃春道:“我宁可死。”
  “你个……”元贞手指着他,浑身哆嗦,“你几百年的修行都修在狗身上了!”
  “给一个晚辈磕头认错,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命,”元贞又靠向狗戴胜的牢笼,趴在木栏上,“你忍心看着咱们这些老弟兄一个个炼魂炼魄,沦落到这般惨境?你去跟魏不二讲一讲罢……”
  狗戴胜靠在墙根脚,手抬得老高,手腕一抖一抖,嘴冲着半空张得老大,仿佛手里拿着个无形的茶壶正往下倒着。
  “你也不怕烫着!”元贞道:“狗兄,狗兄,咱别喝啦……要是咱们能平安出去,我给你买一整套四阶茶具,再加最顶阶的滇红怎么样?”
  狗戴胜晃了晃茶壶,另一只手空捏起来,仿佛手中有个杯子。茶壶往杯子里倒茶,倒了好一会儿,早该溢出了。
  这只老狗……
  元贞脑袋从木栏间探出来,直往狗戴胜那边伸,恨不得整个人能钻进来,“戴胜长老,不说我们几人的生死性命。你也要想一想云隐宗啊。我们几个都是同批入宗的,师傅们临走前的嘱咐你还记得罢?云隐宗树倒猢狲散,从此在宏然界只留个过往的名,几百年后就无人记得了,咱们怎么对的起师傅——”
  “该说的,我早就跟魏不二说了,”狗戴胜把茶壶嘴稍稍抬起,“他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帮自有他的道理。咱们是老弟兄,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受罪,更不想看没有云隐宗的宏然界——”
  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倘若云隐宗没了,你们几个去了镇魂塔——不管宗盟最后怎样处置我,我也打定主意跟你们一起去。”
  他不怕死。他何尝不想去找魏不二。云隐宗不必飞黄腾达,只要能留个名号就好了。
  元贞白费一通口舌,重重叹了一口气,又转去找宝慧,
  “宝师妹啊,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四)
  到了下午,降世营和大威营的处置意见差不多就该出来了。
  元贞来来回回打转,快要把自家牢笼踩破了。绝望的情绪像潮水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一度打算逃狱,但似乎根本没有可行之处。法力被禁锢,监狱安置了高阶阵法,守卫是地桥境的执法修士。该死的楚愤,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镇魂塔在宏然宗盟东南域内,里面关押的要么是上古的魔头,暴戾的凶兽,阴险的东海魔道修士,要么是罪无可恕的叛徒、罪犯。元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这么些货色沦为一气。
  镇魂塔打建起来就没逃出过几个人吧。听说里面每一个刑具上都附着千万条魂魄,有些甚至练成血器了。狗日的宗盟,狗日的楚愤,他不想变成刑具上附着的冤魂啊。
  也不知道两个营商量的怎么样了。听说李云憬始终未曾表态,这是云隐宗唯一的希望。
  死得痛快,他倒是也不怕,就怕这样一边吊着你的希望,一边割你的肉,放你的血,一点点扼杀活生生的命。
  掌门师兄啊,你走得是痛快,可把老弟兄们害惨了。
  一旁的监牢里,狗戴胜靠着墙,手上比划着拿茶壶,倒茶,端杯,喝茶。疯了,疯了——说是坦然受死,还不是吓疯了?顾乃春跟死人一样躺在草堆上,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宗盟的决定下来,他就能去黄泉路报道了。人的心死了,比身体死了更可怕。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宝慧盘腿坐在牢房正中,好几天了。她的岁数也不小了,身子骨还真硬朗。但愿宗盟决定宣布的时候,她能继续坚挺。
  走廊里传来了牢门打开的声音。隐隐有人在说话。
  接着是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宣布决定的修士么?看时间应该差不多。
  元贞停止踱步,等待最后的审判。宝慧也转过身来,狗戴胜暂时停止倒茶,手悬在半空。顾乃春也似乎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审判者的脚步太慢了,走了几百年还没有到……
  ————
  貌似快到2900均定了,我的存稿……有点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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