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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雕,忠恕一看就认出那是嫩独建的金雕,看来嫩独建真地就在附近。福拉图也看见了那金雕,哼了一声:“道士,把那鸟给我射下来。”努失毕从旁边递来一张强弓。忠恕实在猜不透福拉图为什么要在萨满总坛寻衅,她明明心里敬佩大萨都,想当他的儿媳妇,还逼着达洛催促父亲提亲,可今天竟然上门找茬,干预金山使者提名还觉得不够狠,竟然要把嫩独建的金雕射下来,那就是要与萨满撕破脸。忠恕与萨满教渊源不浅,亲如生父的三伯是萨满的金山使者,情人宝珠是萨满乌兰,还有如巨石一样压在心头的大萨都,他实在不想与萨满教结怨。
  忠恕抬头望望天空,突然心中一动,对努失毕道:“这把弓劲力不足,要射下金雕,需要一把三百石的弓。”那金雕远在天边,至少距他上千步,努失毕苦着脸道:“这是最强的弓了,只有一百五十石。”这时查修普突向共节道一声:“取弓!”共节立刻跑到屋里取过一张弓来,还捎来了一袋箭,那弓黑黝黝的,比常弓粗大许多,一看就知劲力很强,没霸道的臂力拉不开,这种弓非得用特制的箭,那箭簇看着就有分量,果然入手沉甸甸的。忠恕要射雕,伤害萨满教的神物,查修普却主动提供凶器,仿佛与自己无关似的。
  忠恕非常渴望会一会嫩独建,他谢过共节,搭箭举弓,这时金雕还在远方盘旋,当空的雁雀见到金雕的影子,纷纷惊叫逃窜,忠恕张弓射出一箭,只见一道黑影闪出,穿过一只灰雁,箭势不减,又击中另一只乌雀的胸膛,两只鸟齐齐落下。福拉图没看清怎么回事,而查修普等人则看到这枝箭先射穿灰雁的脑袋,然后变了方向射中乌雀,这力道,这算计,实是罕有,努失毕脱口喊了声“好!”附离们一致喝彩,福拉图不明所以,查修普依旧冷漠,共节等萨满吃了一惊。
  那金雕已经通灵,见有人袭击,盘得更高。忠恕自见识过通库斯那神奇一箭之后,就一直在揣摩如何使箭飞出弧线,那晚见识了嫩独建近乎神技的箭法,他大受启发,模拟了几种射法,今天要向嫩独建就教。他先射了一箭示警,如果嫩独建在,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金雕受伤。金雕越盘越近了,忠恕把箭头折掉,搭上箭杆对着金雕射去。突厥的小儿都知道,箭一旦去了头,就与一根小木棍无疑,没了重力牵引,弓力再强也射不远,而忠恕这一箭的出速丝毫不逊于前箭,只是在飞出二十丈后变得飘忽,飞到金雕身前时已经变成随风飘浮的小木棒,那金雕一煽翅膀,将木杆拍落。除了福拉图,在场诸人无不惊异于忠恕劲力之强,估计这世上只有嫩独建能与他相比,努失毕等人又开始喝彩,连查修普也用余光扫了忠恕一眼。
  忠恕又射出一箭,直向那金雕飞去,这一箭速度慢,比前箭的轨迹要清楚许多,众人都看不出有何神奇,箭到半途,众人听到山腰传出一声弓响,一道黑影飞出,朝着忠恕的箭撞去,眼看两箭就要相撞,忠恕的箭突然加速,避开了拦截,追箭竟然也突然加速,两箭碰了个正着。箭离了弦,走势自然是先盛后衰,那股突然加速的力道,是弓手早就蕴藏在箭上,过了一定时间再发作,忠恕的手法已经令人惊奇,下边射箭之人不仅箭力好,算计更精,只看忠恕的箭势就知道他埋藏着后招,使用同样的手法将箭击落。努失毕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萨满教诸人则露出欣然神色,不用说,世上唯有一人拥有这样的箭法,那就是大萨都的护卫嫩独建。
  忠恕见嫩独建终于出手,立刻连发两箭,这两箭就像是胡乱射出,一枝箭几乎是垂直地射向空中,另一枝箭的射向则距离金雕足有三四丈远。只见第一枝箭飞到二十丈高后,竟然掉头向下,走弧线对着金雕飞去,那金雕好像能上视,急忙转向,不料正迎向第二枝箭,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方闪了出来,以几乎无法看清的轨迹直接将第二枝箭击落,几乎同时,第一枝箭从金雕身后两尺处划过。忠恕的箭升空后突然飞出一个弧形,嫩独建的拦截箭还是准确无比地撞落了它。旁观诸人都看傻眼,忘记了喝彩。忠恕知道自己箭术远非嫩独建之敌,拉了声响弓,向他致意,而山腰也回了一声弓响,算是回敬。
  忠恕双手捧弓还给共节:“谢谢大师!”共节双手接过:“谢谢阁下!阁下箭术通神,让我们大开眼界!”他给福拉图两字回复,对忠恕却不吝赞美,忠恕谦逊道:“大师谬赞了,贵教嫩独建大侠的箭术才是真正地通神,我与他差得太远了。”共节笑道:“谢阁下赞誉!”忠恕向萨满教诸人行礼,这时矗立一旁的查修普突然道:“很好!”忠恕又向他行礼:“谢大师!”查修普也不还礼:“我知道你。”这人惜字如金,忠恕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也不知他知道自己什么。
  福拉图故意寻衅,自然别有用意,让忠恕射下金雕,本意是想惹怒萨满教,没想到忠恕一展神技,竟然与萨满诸人结交,她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相信查修普必不敢隐瞒她的建议不报,于是轻哼一声,蓝色眼睛冷冷地瞟了一下查修普,起身下山,查修普要送,福拉图摆手拒绝,查修普也不客气,就停在了山口。
  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本就难走,福拉图急匆匆地走着,忠恕有点担心,如果她摔个灰头土脸,不知要迁怒多少人,但福拉图这次走得很是平稳,下得山来,喀力已经备好了马,福拉图上马就走,忠恕还想见一见莫依香,此时也没了机会。
  回到大帐,致单大人不在,福拉图道:“估计又去看望南太主了,老师对她比对我还上心。”忠恕道:“他把公主殿下当作朋友,却把你当亲人。”福拉图道:“奇怪的朋友。”此时一个胡人过来报告,说老可敦犯癔症了,忠恕一听老可敦犯病,心立刻提了起来,就要跟去,福拉图眼睛一眯:“你不要离开,一会我有话问你。”说完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忠恕心里不安,老可敦年岁大了,身体本就不好,最近又受了连番惊吓,万一有个好歹,南太主就危险了,福拉图刚刚布下一招好棋,还没等康兴也色想到转圜之道,南太主就要当使者了。如果真要如此,说不得,只能抓住福拉图为人质,以命换命,福拉图现在对自己几乎不设防,要擒拿她倒是容易,可要带着南太主安然离开,那就千难成难了。
  福拉图到了很晚才回来,身边多了一个人,是自小被老可敦养在身边的节特,这少年那天在圣坛突然遇袭,并不惊慌,显得很是沉稳大气,不同一般。节特一见忠恕,立刻认了出来,向福拉图道:“他不可以当我师父!”忠恕一怔,福拉图问节特:“为什么不可以?”节特道:“他冒犯老可敦,是最坏的恶魔,我绝不跟他学艺。”福拉图对忠恕道:“这是婆毕的儿子节特,老可敦病了,照料不住他,只能由我带他。本想让他跟着你学刀法,没想到你是恶魔,还是最坏的恶魔,看来这师父当不成了。”忠恕苦笑一声,不仅福拉图说他是恶魔,连小孩子也这样认为,难道自己真地有魔性。
  福拉图问节特:“那你想当谁的徒弟?”节特道:“我要跟着嫩独建学箭术,射杀所有惹老可敦生气的人。”说话时眼睛看着忠恕。福拉图拍了拍他的头,眼中露出慈爱的目光,这是忠恕第一次见到福拉图表露温情,婆毕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节特是她亲侄子,虎毒不食子,对着这个孩子,她的凶悍也无法施展。福拉图赞道:“好样的,有志气!不仅要把惹老可敦生气的人杀了,那些轻蔑我们突厥的人都要杀,这才是你将来要做的事,也只有嫩独建有资格当你的师父。但嫩独建有个怪癖,不会射弧线的人他不收,你先跟着歌罗丹达干练习,等你学会弧箭,再去当嫩独建的弟子,将来继承他做突厥羽神,杀光我们的敌人。”节特昂然点头,多少智慧卓绝的人都上了福拉图的当,糊弄一个少年哪还用她多费心,三言两语就把节特推给了歌罗丹。
  歌罗丹是嫩独建的亲弟弟,箭术不俗,一听说要当节特的师父,当场就懵了。福拉图眼睛一瞪,歌罗丹只得点头答应,带着节特走了。突厥规矩,当弟子的要与师父同吃同住,歌罗丹从此身边多了个尾巴。
  帐中只剩下了福拉图与忠恕二人,忠恕就想问老可敦的病情,福拉图看了他一眼:“道士,如果老可敦真地升天了,多半因你而起,将来开法事,准备拿你献祭。”原来老可敦真地病危,她在圣坛受了惊吓,在大营又被节特的病情弄得急火攻心,病体终于支持不住,不仅不能走路,还持续发烧,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了,康兴也色顾不上设祭坛当使者,守在帐里急想对策。福拉图把他的命与老可敦的天堂之路连在一起,如果老可敦走了,他的性命也悬了,形势不容他不用心。忠恕见福拉图又使这老一套,道:“如果你能把南太主送回大唐,我不拒绝当祭品。”福拉图哼了一声:“她难道就是能为你去死的人吗?”她始终对忠恕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忠恕摇头:“职责所在,不得不然。我受命救她回去,没达成使命,有负天子圣恩。”福拉图不耐烦地道:“这种愚昧的忠诚也传染到突厥了,我非常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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