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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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史阑露出杀气腾腾眼神,准备将他正法之前,他手指已经飞快地揿了下去。
  太史阑一惊,侧身一避,却没有暗器射出。
  龙朝哈哈大笑。
  很少被激起火气的太史阑这会真想把他给阉了,瞧这笑声神经质跟女人似的!
  龙朝忽然把手一摊。
  太史阑一怔。
  不知何时猥琐的半圆形已经不见,龙朝掌心是一个蝴蝶形的东西,有点像装饰品,有点像腰带上的镶嵌。
  龙朝将那东西卡在自己腰带上,走到空旷处,忽然向下一躺。
  “嗡!”
  极其低微的响声,却因极其迅捷而力道凶猛,刹那间穿透空气,像一根针,忽然穿进了人的耳膜。
  太史阑只觉得四面闪了闪光,仿佛整个空气团都被戳破,随即,又安静了下来。
  她还没看出发生了什么,龙朝已经爬起来,得意洋洋看她。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看。”龙朝一拍肚子。
  太史阑这才看见他腰带上的蝴蝶,翅膀已经不见,只余下两团半圆形的铁壳交叠着。
  龙朝找人要了一根铁锤,四面望望,忽然开始砸墙。
  苏亚要阻止,太史阑手一摆。
  龙朝砰砰砰砸了一会墙,直入砖墙半尺,随即又掏出小刀,在那里费劲地挖,太史阑看着他的动作,脸色凝重了。
  刚才那闪闪的光芒,应该是针,发向四面八方,那是因为蝴蝶的翅膀是用针构成,但这么细的东西,能入墙这么深?
  “哈哈找到了。”满面灰的龙朝终于掏出一个东西,欢呼雀跃。
  他掌心里果然是一根针,但那针却不是常规的直针,是蛇形的弯针。
  再看打开的墙壁,针所在的位置,四面都有裂缝震塌。
  是这针造成的?
  这样的东西如果射入人体,是不是一路穿透的同时摧毁经脉,粉碎内脏,造成整个躯体血肉的瞬间崩塌?
  此刻才看懂这针的可怕的苏亚,脸色也变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龙朝眼神里也有惊叹,他预计到了这东西的可怕,但也没预计到这么可怕,此刻拿着针的手指微微颤抖,“大人你那是什么东西啊,本身材质并不坚硬,但我只在我的普通材料中加了一点点,造出来的东西,就坚韧无比……啊!”他一把揪住太史阑衣袖,“你把那块铁整个给我吧!我!我把我自己卖给你!做你的压寨相公!”
  “那铁呢,拿来我瞧瞧。”太史阑伸手。
  龙朝颤抖着从袖子里摸出那块天外来铁,一脸肉痛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她。
  太史阑毫不犹豫地把铁塞进了自己腰袋里,点点头道:“很好,我原本还以为你用完了,才只用了这么点,好极了,收回。”
  “啊……”
  半晌愣在那里的龙朝一声大叫,砰砰地撞墙,“啊啊啊我为什么这么老实啊我为什么不告诉你铁已经全部用完了啊啊啊我总是被骗啊当年这样现在也这样啊啊啊生无可趣让我去死吧……”
  “我的压寨相公有人选了,用不着你,不过如果你不再嚎叫的话,这铁以后的使用权,我可以给你一半。前提是你做出来的东西都归我。”
  龙朝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和她商量,“我免费给你做,但你最后可不可以归一件给我?”
  太史阑扭过头,她实在受不了一张类似李扶舟的脸这种表情面对自己。
  “好。如果有多余的话,可以给你两件。”她道,想了想又补充,“但你将来不可以用这铁制造的那件武器,来伤害我任何朋友。”
  这东西造出来的武器,再加上龙朝的天赋巧手,杀伤力太大,她不希望发生令她后悔的不可控事件。
  龙朝的眼神也闪了闪,道:“好。”
  “你发誓。”
  “我发誓,若我违背今日誓言,对太史阑朋友以此武器动手,则终身飘零,妻丧子绝,永世不入家谱。”
  太史阑听着这誓言,忽然觉得心中一凉。
  她盯着龙朝眼神,这家伙发誓还是吊儿郎当模样,笑嘻嘻的,让人怀疑他的誓言,可他说到最后两句时的眼神里的极致苦痛,她瞧见了。
  “我信你。”她点点头,转过身。
  龙朝放下手,眼底掠过一丝幽黯之色。
  太史阑对这暗器很满意,虽然开初的造型猥琐了点,但看在最后的效果上,还是可以原谅的。
  “你刚才为什么要躺下来发射?”她随口问。
  “啊?”龙朝得意地道,“这是我的设计啊,这东西立着的时候,怎么检查怎么拨弄都不会发射,只有躺下后触动机关,才能发射。”
  太史阑霍然回身,“什么?真的只有躺下才能射?”
  “嘻嘻,不觉得很潇洒很有意思吗?啊,战场之上,一人独卧,面对大军,忽然一个懒腰翻身,万军齐倒……哇,惊艳啊……”龙朝眯着眼睛,沉浸在自己yy的想象中……
  “放屁——”太史阑终于忍不住爆粗——她那么珍贵的东西,这天下根本没有的材料,用一点少一点的天外奇铁,他竟然做了个一个躺着才能发射的东西,尼玛对战中有空躺下来吗?谁能让你躺下来发暗器?等你躺下来,早被砍成肉泥!
  尼玛,早该知道这家伙不靠谱!
  “刚才的话我收回!”她一把抓过那东西,往袋子里一扔,“什么给你两件?不!给!了!”
  “不要啊——”龙朝发出一声惨叫。
  ==
  第二天一大早太史阑运送粮草出发时,还是命人把那些针收集齐,把暗器组装回原型,带在了身上。
  这个东西,她是要送人的,虽然此刻不尽如人意,等于是个废物,但那针终究特别,扔了也不舍得。
  一天一夜没睡的龙朝也被她拎着耳朵揪来了,她表示这是让他将功赎罪的节奏,龙朝在稻谷里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做她护卫的自觉。
  太史阑这是去天纪大营,不敢带着苏亚等人,这些人常出没在她身边,太显眼。
  她带去了昭阳府的兵丁,人数比平时要多,但没有说是去送粮,只是说执行任务,另外,粮库的库丁也照样跟着。
  昌明三年,皇帝下旨在西凌上固建立粮库,供应天纪军的军粮,此刻周边府县的供应,只是天纪少帅纪连城要求地方配给他的精兵营的细粮,所以地方上一直伺候小心,粮库大使发现受潮才会这么紧张。
  太史阑在路上走了两日,将那十大车的细粮送到,交到属于精兵营的独属粮库。
  太史阑路上化了妆,擦黑了脸,还做了个疤,天纪军士兵日常眼高于顶,也不会对谁多看一眼,只接收的人随意说了一句,“老蒋怎么没来?”
  “蒋大人病了,我是新任副使,代他前来。”
  “哦。”
  营场内士兵走来走去,西番大败后全面收拢战线,退回那兰山以东,天纪军得到修整。精兵营的人都在。
  四面士兵看见这边送粮,都露出羡慕神色,太史阑这一路也听说,纪连城为人苛刻阴毒,但待自己人却十分恩重,进他的精兵营“天魂营”不容易,但一旦进入,立刻饷银增加十倍,日常供应,也是普通士兵十倍,而且军中还代为照顾家小,纪连城偶尔还亲自为他们解决困难,所以他的天魂营,确实都是可以为他死的死忠。
  太史阑交割了粮食,和天魂营这个守粮的士兵商量,“这位兄弟,在下赶路太急,老寒腿犯了,想明日再回去,能不能找间随便空屋子给我借住一晚……”
  “行。”那士兵一口答应,想来以往这样的要求也有过,他随手一指不远处几间矮房,道,“就住那,以往你们蒋大人有次遇见大雨走不了,也是住在那里,不过规矩和你说在前头,可不许乱跑乱走,这边的精兵营,那边的罪囚营,都不许去。”
  “知道,知道,多谢兵爷。”一旁龙朝连连鞠躬,眯眼看看相邻精兵营的罪囚营,诧异地道,“天纪的罪囚营,怎么会放在最高贵的天魂营隔壁?真是奇怪。”
  “呸。”那士兵不屑地吐了口唾沫,随即哈哈一笑,“有乐子嘛!”
  太史阑望着他猥琐的笑容,忽然想起一些兵营中的传说,心中微微紧了紧。
  她目光在罪囚营破烂的营房上一掠即过,当先往那房子走去,那房子巧得很,正好在两座营房中间,隔着一道矮矮的栅栏,还和天魂营共用一个茅厕。
  她进入屋子,屋子里有股马粪气味,大概是个废弃的马房,后来改做了给临时来客居住。
  龙朝一进去就挥着手捂住鼻子,太史阑却好像什么都没闻见,负手立在窗前,那窗子正好对着那道栅栏,可以同时看见精兵营和罪囚营各自半边营房内的动静。
  精兵营那边在操练,看得出来这批纪连城的精英,实力不容小觑,他们虽然主要还是在锻炼体魄,但方式方法,明显要比普通士兵要求高难度大强度强,单论体魄,这些人就绝非普通士兵可比,太史阑想起和耶律靖南赌命那夜,遇见的天纪刺客,想必便是出自这天魂营。
  不过她对要紧的天纪军的训练不过匆匆瞥了一眼,目光随即转到隔壁的罪囚营。
  罪囚营。
  这才是她绕了好大弯子,不惜冒险,一定要来一次的地方。
  她要来看看世涛。
  她无法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还在昭阳城坦然高卧,做她的昭阳城主,想到她的每一日安逸,世涛就在捱受痛苦,她就无法忍受。
  事已至此,她知道不能挽回,但最起码她可以为世涛多做一点。
  兵营和监狱,有很多共同之处,纯男性群体和森严规矩的压抑,使得这两处都呈现出一种外表平静内心狂暴的状态,暴戾隐藏在沉默底,放纵等候在规则后,容易成为罪欲集中地,不公和虐待,永远充斥其间。她在现代常逛军事论坛,隐约也知道一些,古代是不是也是这样,在她想来,人性不论古今,永远不变。
  容楚身居高位,诸事繁忙,底层污垢,他未必想得到,可她担心。
  罪囚营的院子里也全是人,已经进入秋季,秋老虎却更加灼热,白亮亮的阳光下,一堆光着上身,衣着破烂的士兵在修理工具,还有一堆士兵在择菜,还有一批士兵等在门口,门口正有一辆车子停下来。
  太史阑看出来了,这些罪囚营士兵,也是有等级的,廊檐下择菜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活儿轻松不晒太阳,院子里修理工具的是二等,虽然晒点太阳,倒也不累,至于门口那些,远远的一个个脸苦着,肯定不是好活计。
  世涛在哪里?太史阑仔细张望,可是大多数人背对她,都是晒得黑黑,瘦得刀削的背脊,实在看不出谁是谁。
  这些人个个瘦骨支离,狼狈憔悴,街边的叫花子都比他们体面,只是一个个眼神里阴火闪动,也充满了街边叫花子不能有的杀气和暴戾。
  太史阑看见,有人一边择菜,一边顺嘴就把那些生萝卜缨子、菜叶子塞进嘴里。
  太史阑抿嘴瞧着,看了一眼龙朝,龙朝连忙朝她举起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不易坏的腌肉。
  远远的那边有喧嚣,院子门口的车停下来,车上一个同样光着上身,衣服比其他人更褴褛几分的少年站在车上,不住地抹着脸上的汗。
  太史阑心中一震,踮起脚尖探头看。
  远远的那边也在叫,“邰世涛,浇粪回来啦!”
  “嗯。”少年大声答,跳下车来。
  其余人纷纷让开,捂鼻,嫌弃他一身粪臭,邰世涛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开几步。
  “上头说了,里头在择菜,不允许在院子里洗粪桶,邰世涛,我们拎水龙出来,对粪桶冲冲就好,你负责拿桶。别下来了。”
  “好。”邰世涛二话不说,又爬上车,拿起最上面一个粪桶。
  几个罪囚营士兵拖过一个粗大毛竹管做的水龙,从井里灌满了水,邰世涛拿起粪桶,那些人举着水龙对粪桶冲。
  水流大粪桶小,粪桶里还有残留的污物,这么猛力一冲,顿时臭水四溅,别人都站得远远的没事,溅了一身的自然只是邰世涛。
  一个桶一个桶洗过去,漫天黄水喷溅,邰世涛从头到脚,被脏水洗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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