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离经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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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公子紧张地看着云间身上的伤口,哪怕只是浸透衣衫的一小片血迹,但在他的印象里,她仿佛玻璃做的一般,一戳就碎,听着她的话,也不太听得到心里去,只慌张地等着御医的到来。
  云间见这话似乎不是很起效果,拔掉本就扎得不深的簪子,抬手准备再戳一下,十三公子急忙将她的手腕擒住,目光腥红,“你干什么!”
  她试着挣脱手腕,但实在没有那样的力气,依然倔强地笑着,凹陷的眼珠瞪了起来,她说:“我困于眼下的境地,困于肉体凡胎,我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我还有态度!”
  她死也不要跟这种出卖良心的人在一起,但就算知道自己命不长了,也不会轻易去死,这一簪,云间并不为求死,只为让十三公子明白,用这样的方法,他绝不可能得到她。
  “别再逼我了,”见她手腕挣扎,十三公子按着,沉沉地说,后又几乎吼出来,“你不可以再逼我了!”
  “是你在逼我!”簪子被十三公子一使力便丢到了地上,云间紧紧蹙着眉心,心痛而怨恨地说。
  他该怎么解释呢,他还不能解释,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身边有陛下的眼线,陛下不准他说出来,一旦说了,便是撕毁了约定,要回雪颜羮配方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在宸王府值班的御医已经赶过来了,云间使尽了力气将十三公子推开,踉跄地站起来,看着那面色沉重的男子,“慕容笑,那是他一生的梦想,你要毁了他的梦想,你要毁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十三公子沉沉地呼了一口长气,看着她的心口在流血,流得不多,素白的衣衫上,小小的一朵殷虹的花,就像底下那颗小小的充满了倔强的心脏。
  他冷笑,“梦想,只有活着的人才配拥有。”
  十三公子见她只是扎一扎气一气自己,想她应该没什么大碍,留下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云间不禁追上来一步,“慕容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收手?”
  背对着她,他道:“你说过不会求我,不要求我,我不忍心拒绝你,但我一定会那样做。”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她不禁落泪,无声无息。
  “为了你!”十三公子已不忍心再回头看她,嗓音平静了些,道:“活下去,你会明白的。”
  他走了,她便重新坐回了地上,这一仗无论打是不打,如何打她都是输,因为她的手里没有任何的筹码,就连自己的这条性命,也濒临枯竭,不值一提。
  或许她可以真的选择以死相逼,可是不行啊,她还不舍得死呢,她还要等慕容铮回来,还没有好好跟他告别呢,她不舍得就这样撒手而去,留慕容铮一人面对这满盘皆输的残局。
  所以云间特别配合,配合地被岚儿拉起来,配合地回到床上,处理伤口,吃药睡觉,除了配合,什么都做不了。
  但云间也无法睡着,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一路走来都是有惊无险,为何会在这一刻爆发,且爆发在了别人的身上。只因为她信错了一个人,她把自己是什么样子,做得出什么样的事情,一丝不挂地给他看过,他想要对付自己,太容易了。
  岚儿看着云间虽然躺在床上,却是心情沉重的模样,只能安慰道:“王妃别想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回来的,王妃保重身子要紧啊。”
  “岚儿你说吉人自有天相?”
  “是,殿下一直都很有福气的,”岚儿想要哄云间开心,急忙解释说:“殿下出生的那一天,江南下了一场大雪,冬有雨雪夏有晴,是祥瑞之兆,陛下为他取名‘铮’字,喻意才能突出、刚正不阿,来年鱼米丰收,边关捷报连连,所有人都说这是六皇孙带来的福瑞。八岁那年,殿下随陛下狩猎,爷孙二人被一头虎兽攻击,马儿已经被猛兽咬断了腿,是殿下临危一箭,爷孙二人才在虎口脱险,那一年殿下便被封了宸王,是东宫里人人称道的天之骄子。十四岁上阵杀敌,先锋少帅,单枪匹马斩下敌将首级,将南诏数万大军斩于马下,一身伤痕,却无一处伤在要害……殿下从小就有老天庇护,是吉人,是天上的神仙投生下来的!”
  岚儿从小生在东宫,听的学的都是好听的话,恐怕没听过一个传说,若是神仙投生到人间,便是下凡来历劫的,历过了劫,就要回天上去了。
  她像说故事一般不住口地讲着,云间听着这些话,适才舒心了一点点,她仿佛能够看见慕容铮的过去,他从婴啼成长至今所经历过的种种,那些英武的、果决的、刚正的种种,符合她心中对英雄的所有幻想。
  听着这些她便睡着了,岚儿哄她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慕容铮了,岚儿骗人,她已醒了无数次,魂都离体了无数次,他还没来。
  她好怕,怕自己撑不下去了。
  有时候她睁不开眼睛,但能听见耳边有御医在吵架,一说这个时候,管它好赖,把凤凰胆再拿来用一用,死马当活马医,一说宸王不在,万一冒险,一不小心将宸王妃毒死了,宸王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实在太可惜了。
  听到这些话她便闭着眼睛哭,铮哥哥,她好想铮哥哥啊。
  ……
  天牢里,新任的大理寺卿与慕容铮还算熟识,劝说道:“宸王殿下,认罪吧。”
  认什么,认行凶纵火致府衙大牢添了多少条亡魂冤屈,认劫走高荜藏匿朝廷重犯,认威胁重臣把控朝政要事,认假传圣谕无诏而归,使庆王造反手足相残。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够杀他的头,诛宸王府满门。
  慕容铮不说话。
  大理寺卿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殿下贵为皇孙,即便认罪,陛下仁心,必也死罪可免,殿下过往功绩品德在此,臣等亦必会竭尽全力向陛下进言,放殿下一条生路!”
  慕容铮还是苦笑,不说话。
  谁也不信他会做那些事,可是陛下一人信就足够了,或许陛下也不信,可是他要,他要这样的结果。
  陛下宁愿相信他会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相信,他真的可以放弃太子之争。
  他此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大理寺卿能够理解慕容铮心里的苦,无奈地继续劝说,“殿下眼下不认,又有什么办法,高荜是在东宫太子妃娘娘的住处里被搜出来的,此刻太子妃娘娘也正牢狱缠身,宸王妃病重不起,吊着一口气等殿下回去,殿下自己身陷死牢,无人能再为殿下走动。殿下莫要执着,大丈夫懂得屈伸,殿下才德于胸,纵今日失势,他日必能另寻机会东山再起。殿下现在只有认了,才能解太子妃之困,才来得及回去送宸王妃最后一程啊!”
  就连大理寺卿自己说到此处,也不禁悄悄抹了一瞬眼泪。
  ……
  皇宫正殿里,十三公子呈上了宸王渎职一案的案情卷宗,条条款款,字字诛心。
  “认罪了?”南帝问。
  “认了。”十三公子没有表情地回答。
  南帝似惋惜一般地叹了口气。
  十三公子继续没有表情地道:“现在陛下只需下旨昭告天下,宸王往日威信可倒,陛下已无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这几个字,南帝很不爱听,显得他这做爷爷的很小家子气,防着怕着自己的孙子似得,然事实的确是如此。
  十三公子心里明白,这条路宸王不能再走下去了,南帝在心里给某个不知名的人留了一个位子,而那个人也很可能正在暗中搅动这一切,算计着他们。
  这站在风口浪尖上,给人当靶子的事情,往后就由他慕容笑一人来做吧。若他有幸赢了,再将原本应该属于慕容铮的东西还给他,若他不幸输了,代慕容铮挡住了这一劫,也算不负多年手足之情。
  而沈云间,他也不要了,从开始决定做这件事情,就要不起了。
  南帝静静地将宗卷翻了翻,问:“这罪是不是定得太重了?”
  “定得轻了,陛下会放心么?”
  南帝只得又无奈地叹了一口,问:“那依你看来,宸王罪该如何?”
  “每一桩都是死罪。”十三公子道。
  南帝脸色不悦,他要宸王倒,但不是要他死。
  十三公子轻笑一瞬,复而道:“无论如何,宸王过往终究战功累累、政绩极优、福泽百姓,庆王谋反之事,更一人当先护驾有功,功过虽不能相抵,亦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如何发落?”
  “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以赎罪孽。”
  “出家?”
  “百姓信奉佛法,佛法以清静无为,不行杀戮之事,走进这道门,宸王再想重操战戟,便是离经叛道,百姓就不认账了。此为既保住六哥性命,又免除陛下后顾之忧的最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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