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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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好好儿地做了好些年京城贵女的,母亲教她不要让人因为他们家起于微末而让人低视,所以规矩礼仪上从来都是请最严的嬷嬷来教,她亦学得认真。
  陈夫人面上带笑,“可算是来了。快起来吧。你这规矩,比起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都不差,让人看着就是舒服。”
  微一顿便把话题转了,“这一次,怎么晚了这么些时日?你娘呢?怎的叫你一个人来,怕我恼她不成?”
  乍听之下,是玩笑话。
  不过,苏槿时没有把它当成玩笑听,认真地解释,“娘早先就让小女前来了,只是母亲病着,家中弟妹尚小,离不得人。后来母亲安歇,弟弟又病了一场。小女怕带着晦气冲撞了夫人,便一直等着。到得今日,才来寻夫人。”
  她打开篮子上的盖巾,小心地将绣好的帕子呈上。
  这是她母亲最后绣的东西,私心里,她想留下做个纪念。可到底还是家中生计占了上风。
  陈夫人微讶,“你娘……”
  苏槿时轻轻地嗯了一声,“夫人,小女技艺不如娘亲,往后,怕是受不起夫人的爱重。”
  陈夫人接过帕子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想到的敲打斥责的话咽了回去,“技艺都是练出来的,你若能绣出秦娘子的水平,可以再来寻我。”
  苏槿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垂下的眉眼盖住了她的思绪。她的绣工,并不比秦婉差,只是眼下的她,没有拿起绣针的心情。绣品费时,又不能糙手,家中的粗重活,都要交给仅仅七岁的长弟不成?更重要的是,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深知自己这样的绣工做出来的绣品价值几何。纵是陈夫人是老主顾,也把价格压得太低了些。
  陈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马上点了货,让婢女结了账送她出去。她不是开善堂的,年少丧母固然可怜,可若是她给她指了路她不去走,那也就与她无干系了。
  苏槿时将荷包收好,神色平静。
  陈夫人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好些。原本就是利益相关的,能不计较送迟了之事,已经难得。她来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陈夫人这里避晦着她家中丧事,她便去街边售卖。至于以后……
  转过两个弯,直走便能到后门,苏槿时却被人叫住。
  她回头看去,见是陈家二小姐陈紫娴,平静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陈二小姐。”
  “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他们去和我说一声,要不我来母亲这里,就要和你错过了。”她不由分说就拉着苏槿时跑,“你跟我来,来陪我透透气。”
  苏槿时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陈紫娴一直拉着她跑到凉亭里,使退了婢女,才道:“家里要来贵客,我爹让我打扮得好看些。我娘让我掌事,宴上酒水菜品全由我来安排。”
  苏槿时淡淡笑着,“那先恭喜二小姐。这是好事。”
  “好什么啊?”陈紫娴皱起了眉头,“这些事情办好了是好,可要是办砸了呢?爹娘都神秘兮兮的,只说是贵人,又不说是什么贵人。让我怎么准备?”
  苏槿时眉头一动,“什么都没交待吗?那是难办。”
  陈紫娴心中烦恼,一时嘴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默了默,“倒也不是什么都没交待,只说东西都要用最好的,菜品要有昭县特色的,不必太过铺张,味道一定要好。让我打扮得能让别人都高看一眼。又特别交待了,酒水一定要是好的……”
  她一连串地数出来,不待苏槿时接话,便又道:“本小姐天生丽质,便是不打扮,也能艳压群芳,这自然难不到我。让我烦的是操持的事。好东西自然是贵的,又不能太铺张,叫我怎么去办?昭县里的那些酒,人家说好,可我这舌头尖儿挑得很,总是能品出些不足来……”
  苏槿时静静地听着她的苦水,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的父母让她这般是为何。倒是听明白了她现在最苦恼的问题,是宴会上没好酒。
  心念一动,“我知道一处酒肆,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酒香,远时闻着似花香,近了又觉得似是果香。不过我不懂酒,也不曾喝过,不知味道如何。”
  陈紫娴只是心中烦闷,要寻个人说一说。苏槿时虽然身份低微,却让她觉得亲近,举止间总让她忘记她的出身,觉得她能与自己聊到一块去。
  她喜欢找苏槿时聊天,却也没想到真能从她这里听到用的意见,顿了顿,有些怀疑,“你说的是哪家?整个昭县的酒,我都试过了,不曾品着你说的。”
  苏槿时笑道:“二小姐品的是昭县城里的酒,那酒却是我住着的村里的。”
  陈紫娴恍然,县城外的小村子,她是从未去过的,“那家可是大酒坊?能有多少酒,能供得了我家的宴会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宴会还有几日?得先看那酒是否能合意。”苏槿时想了想,“若是来得及,明日去我们村子里,我引着你去尝尝再决定?”
  陈紫娴并没有马上答应,思量了一番,才道:“你怕是不知,自从我家要酒水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各家酒坊酒肆都想要独占一份,我这出入都给人瞧着,着实不方便。”
  苏槿时点点头,“若是这般,我改日再来一趟,给你捎上一壶。只是不知来不来得及。”
  “时间倒是还有半个月……”
  苏槿时与陈紫娴商定好便发觉已经差不多到了与苏槿言约定的时间了,匆匆赶到他们约定的地点,却不见苏槿言的身影,正疑惑间,瞧着有人在不远处争执。
  细眼一瞧,似是一群地痞在解决私事,
  苏槿时暗道一声晦气,有心避开,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着被人围着的一双鞋,那鞋面上的补丁是她亲手打上去的,便是换了主人,她也能一眼认得出。
  第11章
  苏槿言斜眼瞧着围着自己的几个人,听到对方说让自己付出代价,嗤了一声,“打便打了,想要什么,自己有本事就来拿。”
  被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岁的孩子蔑视,几个人头上的火气更甚,抡起拳头就要朝苏槿言的身上打去。
  苏槿言的眼里泛着冷光,袖中的匕首刚出鞘,便见着一只竹篓子飞了过来,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愣神间,已经被一个双肩削瘦的人护在身后。
  他眉头狠狠一皱,“走开!”
  苏槿时对苏槿言随时开犟已经见怪不怪了,并不理会,双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这几个人,思量着要怎样全身而退。
  “你走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
  苏槿言有些恼了。
  “哪个龟儿子偷袭?!”那几人把篓子拨开,恼怒地看向苏槿时,发现对方是一个比自己年岁小些会的美貌女子,皆是一愣,“这里不关你的事,你现在走,我们不和你计较。”
  苏槿时没有理会苏槿言的催促,沉着眸子,语气温和,“不知我弟弟哪里得罪了你们,让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孩子?”
  苏槿言看起来不过五岁,眼前这几个,大多十三四岁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应该也是和她差不多大的。
  怎么看都是苏槿言被欺负了。
  苏槿言一磨牙,“我不是你弟弟,你走!别管!”
  苏槿时立时反驳,“从你叫这个名字开始,你就是。”
  她微微侧脸,唇角带着安抚人心的笑,“别怕,阿姊在,定护你周全。”
  苏槿言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呆了呆,猛地别过脸去,语气软了半分,“我没错。”
  混子瞪眼,“你把我们兄弟打了,能叫没错?”
  苏槿时柳眉一竖,“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倒是有理了?!你家兄弟几岁?”
  她的语音上扬,带着的质疑。混子听着心中不快。
  “臭丫头太不客气,问几岁也太侮辱人了!”
  苏槿时笑了,“那就是十几岁。十几岁的人被五岁的人打了,还好意思叫你们这么多人来给他作主?”
  “我的事情不要女人管!”苏槿言恼着出声。他分明已经强调过自己的年龄了,却总被她说成是五岁稚儿!
  “闭嘴!”苏槿时气势又高了一重,“不要女人管?你不是女人生的?你娘不是女人?”
  “你……”苏槿言涨红脸,下意识想要反驳关于他的年龄的话,转过头来,看到她垂在身后的青丝飞扬,从他面上拂过,带着皂角的清香。
  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扣着他的手腕,明明力气不大,却让他无法动弹。
  他听得她又快又清晰地斥完他便又对几个混子道:“你们不过是欺他孤身一人,无人可依。但我在,断然不会允你们欺负他。”
  苏槿言眉眼都柔和起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软着声音道:“他看到了我身上的玉,想偷,被我发现了。那是我娘给我的。”
  苏槿时心下一凛,更加愤怒,整张俏脸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
  下意识地认定这孩子和母亲分别,靠着一块玉作为念想,期待着与母亲重逢,却被旁人起了贪念,为了要占为己用而用了以多欺少这般卑劣的手段。
  “你们都听到了?见过做贼的,那都是被人发现了夹起尾巴做人。还是头一回见着做贼的这般张狂。”
  她冷笑一声,“原本还想等着官爷们过来,现在……”
  铿地一声抽出匕首。一缕长发从刀锋上拂过,立时断成两段。
  混子们变了脸,“你竟然报官?!这么点小事!”
  “你们要欺负我的家人,就不是小事。”苏槿时瞧着离他们最近的一截木棒,随意挥刀砍下一截,目含凶光,语气暴躁,“少废话了,我还等着在官爷们来之前好好地修理你们一顿,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地来?”
  浑然是一个混子里的大姐头模样。
  混子们看着齐整的切口,不约而同地变了脸,缓缓后退。
  苏槿言挑了挑眉,一脸无奈地看起好戏来,不忘了添油加醋,“你这么快便让他们瞧见做什么?等他们闹起来,再狠狠地揍便是。他们也就是看着块头大,内里都是草包。”
  苏槿时眼角抽了抽,面上含笑,配合着把话接了过去,“脾气不好,没忍住。他们这么磨唧唧的,把我耐心磨完了。怎么着?难不成你想先出手了?先把他们打成那狗样,再让官爷们带走。我们能出了气,还能在官爷那里卖个好。着实划算。只是若是先出了手,到底理亏了了些。”
  她想到苏槿言追着苏茂时的狠劲,暗自忖度若真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可她这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落在那一群混子眼中,成了对他们的蔑视。
  不过片刻,他们对蔑视的反应已经由恼怒变成了畏惧,先前他们没见过苏槿言动手,但见着了自己人被打成的模样,所以才出动这么多人。对女子也不放在眼中。可现在看来,这女子分明比苏槿言要更可怕!
  不仅要教训他们,还要让他们完全不占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待苏槿时和苏槿言再有什么反应,便各自借着他们讨论分神时开溜。
  苏槿言从苏槿时身后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喊道:“怎的这就跑了,我们都还没出手呢!快回来,让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他说着就想要去追,却感觉到自己被一只颤抖的手拉住。抬头看到苏槿时小脸发白,唇上也几乎没了血色。
  她说,“快跑。”
  苏槿言:“???”
  被苏槿时拉着跑了不知多远才停下来。
  苏槿时靠着墙喘着气,“这回,他们应该追不上来吧。”
  苏槿言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可以不掺和的。”
  还以为她能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只纸老虎,也就糊弄糊弄人的本事。
  苏槿时瞧了他一眼,缓缓站直了身子,抚了抚鬓角的发,“我还在,就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们去。”
  见着苏槿言似要开口,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能不用武力解决的就不用武力解决。我曾记得书中有一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再次攻城。’ ”
  苏槿言诧异,“你懂兵法?”
  苏槿时愣了一愣,弯起了眉眼,“兵法吗?闲着无聊时在书房里随便翻的,也没注意看的是什么书,只是觉得是很有道理句子,便记了下来。”
  她拉着苏槿言向前行,“我身为女子,在力量上自然处于弱势,所以,动武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不过,你可不要小瞧了女子。智慧,从来不分男女的。”
  苏槿言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所以,你说的报了官……”
  “当时情况那般紧急,报了官就来不及阻止他们。”苏槿时柔柔地笑着,仿佛自己说出的只是稀疏平常的话,却不知在小小人儿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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