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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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季节,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狐狸出没?还数量不少,将他家中养的鸡鸭和兔子都咬了个尽。
  想到苏槿言那一手打活物的本事,不往他身上怀疑都难。
  鼻间沾着她指尖上的豆香,苏槿言瞧着她青葱一般的手指,眸光微微和暗沉,眼看她的手就要收回,鬼使神差地抓住,“以后,不许你这样敲人鼻头。”
  苏槿时一愣,以为是他觉得受到了冒犯,从善如流,“好的,以后不这般敲你鼻头。”
  又揶揄他,“这般好看的鼻头莫不是面捏的?动不得?”
  苏槿言抓着她的手,心念一动,“有多好看?比季仲的还好看吗?”
  苏槿时:“……”
  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想起和季公子比去了?
  沉默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回答他,“你还小,若是长到他这般年纪,一定不比他的相貌差。不过你们的好看,是不一样的。”
  苏槿言垂下眸,不知对这样的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忽俯首在他的指尖蹭了蹭,鼻尖鼻留到她的掌心,瓮声瓮气的,似不安又委屈的小兽,“别人的鼻头再好看,你也不能敲别人的,弄不好就是面捏的,敲坏了不好。我的不是,给你敲。”
  他一口气说完,便放松了下来,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的答应,复又提起了心,抬眼看向苏槿时,见后者一脸的一言难尽,好半天,憋出一句话,“豆豆,你的男女大防呢?”
  苏槿言:“……”
  我和篓子里装的东西长得像?你是认真的?!
  ……
  翁婆婆回家看到家中坐着的人,先打量了一圈小姑娘面上的神色,才放怀里的小猫儿去自己玩耍,缓缓走过来,“又没有急事,怎的老是往我这疯婆子这里跑?叫人瞧见了,要说闲话的。”
  苏槿时已经把翁婆婆的态度摸了个透,处起来得心应手。
  她知道对方不是不欢迎自己,而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便是听到对方说出逐客的话来,也不觉得生气。
  “翁婆婆。”笑着问候她一声,“那般说您的人,要么就是蠢钝的,要么就是歹毒的。信的便是没头脑的。婆婆以为,伊伊是哪一类?”
  也不等翁婆婆回答,将篮里的东西取出来,“给婆婆做了件冬衣,婆婆且试试合不合身,若是需要小改,立马便改了。若是差得多,我便记了尺寸,拿回去再改。”
  即便翁婆婆先前不许她量身,她还是按着自己目测的做了一件。
  “这是新熬出来的豆浆,用您送来的黄豆弄的,还暖着,婆婆喝了也能暖暖身。”
  每日会为他们做这样的事,又不愿意露面的,只有翁婆婆了。
  她心知肚明。
  翁婆婆有意与他们划分清界线,她平日时便不与人提及,可也并不妨碍她想与之亲近的心。
  倒出一碗副将来递出,久久未见着对方接碗,她疑惑抬眼,“翁婆婆?”
  翁婆婆的目光落在冬衣上,视线散开。
  在她的呼唤下,重新有了焦距,接过她手里的碗喝了一口,“不错。”
  复又将碗放下,“我已经喝过了。衣服不用试,一定合身。你快些回去。”
  苏槿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翁婆婆看起来不欲与她多言,便站起来,踌躇着向外走。
  翁婆婆见她走许久,一步都不曾走出去,扫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苏槿时扬起唇来,“我不知怎样的豆腐算得上好,怎样的算得上差,等做好了,我拿来给婆婆瞧,婆婆觉得好,我再拿去卖,可好?”
  翁婆婆低笑一声,“鬼灵精。”
  苏槿时知道自己故意寻由头来和她亲近的心被她识破,也不觉得尴尬,见她并不反感,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她,“婆婆,好不好?”
  “行吧。”翁婆婆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如今的豆腐,还能不能有婉娘做的那般好。老身也十几年不曾吃到过了。”
  苏槿时喉头哽了哽。
  莫说是翁婆婆,便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只在很小的时候,才吃过秦婉制出的豆腐来。如今,早已忘了具体的滋味。
  另一边,苏轩魂不守舍地在村道上游荡。
  过了大半年了,村里的人对他已经没了之前的避如蛇蝎的惊恐模样,却还是会在遇着他的时候绕道而行。区别只在于以前更明显激烈一些,还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目光
  “咦?这不是苏状元吗?”
  苏轩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比自己年岁稍长的妇人关切地朝自己走来。
  顿时心情大好,露出笑脸来,只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尴尬地迟迟未开口,等着她自行介绍。
  听她几句话不离东家儿郎西家女,又总把苏槿时挂在嘴边,苏轩的脸色越来越僵,也反应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对他有善意,而是打起了他长女的主意。
  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我家伊伊还小。不急着说亲。”
  满腔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秦婶子顿了顿,脸上依旧端着笑意,却带着一点轻蔑,“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果然是真的。若是婉娘还在,此时也当为伊伊的亲事着急了。女子八岁起议亲,十三四岁该准备着嫁人了。到了十五岁,便该成新妇。十七八岁便该做娘了!若是到那个时候都还没嫁出去,便是老姑娘了,谁不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刚说到这,便被苏轩呛声打断,“我家伊伊好着呢!若是没嫁人,定是还没遇着配得上她的人,如何会是她问题?若是她一生未嫁,那也只是这世间无能配得上他的男子!”
  秦婶子诧异了一下,正了正神色,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便是她再好,也敌不过丧妇长女的名声。如今你的名声不太好,婉娘又没了,她还被人说得凶悍,趁着还没有传到别村去,给她及时定个亲才是正经。真等名声传了出去。便是好儿郎也要被吓住。你倒是疼女儿,你个做爹的能养她一辈子?要是她有个娘替她操持,我也犯不着来上这份心!”
  养女儿一辈子的话,刺到了苏轩心里。
  一张俊脸黑沉下来,“那便不劳你费心了。我观这十里八乡的,就没有能配得上我家伊伊的。”
  秦婶子梗了梗,“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与你计较。哪天要是瞧上了谁家的儿郎,大可以来找我秦婶子。天下的好姻缘,就没有我说不成的。”
  苏轩甩袖前行,“既是有这能耐,这么急着上心做什么?”
  一句话把秦婶子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一会儿,她才重重地“呸”了一声,“白瞎了一个状元名,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拎不清的!”
  第36章
  苏轩受不得旁人说道长女的不是,却也把几句话听进去了。怒气消散一些之后,便忧愁起来。
  倒不是忧愁女儿因为秦婉的去世受人偏见,而是当真觉得这十里八乡的无人堪配。
  想来女儿在京城也曾订过亲,将女儿许给那样王侯之家,都是不情不愿的,不过那家家世及儿郎是个好的,女儿自己也点了头的。
  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女儿,那般的罪名之下,谁都不想和他们家再扯上关系。
  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过分,越发浓郁的愧疚让他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
  正当他苦闷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听得有人唤他。
  抬眼,见着自家大哥堆着笑朝自己走来。
  回乡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着血亲对自己露出这样和善的神色,和善得不真实。
  苏江走到他面前,笑他,“怎么了?当了官回来,就不认得大哥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总归是你的大哥,伊伊他们的大伯的。”
  说到最后,他板起脸,端起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先前以为你当了官,和我们不一样了,便是瞧着你回来,也不敢去与你套近乎,省得叫人以为我们这些穷亲戚想要攀附些什么。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一家之主,在你面前,是给你做主呢,还是不给你做主呢?”
  他说得倒并不是多么的情真意切,只是苏轩乍然听到这样一番话,心里大为触动,只当自己误解了亲人对他的疏离,雾气迷了眼,看不清面前的人的神色。
  “大哥,婉娘……到底是怎么没的?”在儿女面前,他没有勇气再提秦婉。
  这样的问题,苏江自然也答不上来。
  可并不妨碍苏江借着这个由头把把邀去家里。
  半坛黄汤下肚,苏轩已经哭成了个没人要的孩子。
  苏江也懒地再装脸色了,“老三,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也不给几个孩子划算划算,没了女人,就不能再找一个?”
  ……
  苏轩醒来时天色已晚,苏江不知去向,倒是金氏指使着儿媳在干活。
  苏轩叫了几声“大哥”,无人答应,偏金氏指使完儿媳后,便回了屋。他总不好追到大哥大嫂的屋里去问,见无人搭理自己,便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这会儿酒劲还在。
  出了门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顿时觉得后心都拔凉拔凉的。
  行到家门外酒醒了大半,突然觉得不该一身酒气出现在孩子们面前。恨不得有隐身术叫别人瞧不见他,急步进门便将自己关进了房。
  院里的说笑声安静了下来,苏槿瑜刚叫他一声,后面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半晌,他闷闷地道:“阿姊,爹爹是不是生气了?”
  霜霜撇嘴,“怕是又去喝酒了吧?阿姊,赶紧去瞧瞧钱罐子里的钱少了没。”
  苏槿时眸光动了动,往她的碗里倒了一勺炒豆渣,“好好吃饭。”
  她自是也闻到了酒味的,可如今家中银钱不多,她随身带着,自是不可能叫父亲得了去的。是在哪里赊了账不成?
  带着这样的念头,苏槿时一~夜不曾好眠。
  早上醒来对着屋顶看了片刻,起身走到主屋,却见主屋门大开,地上零零的水渍如会绽开的桃金娘花。
  屋里被刻意清理过,桌上摆着几簇散发着淡香的杂花,将酒气掩得几不可闻,只是屋里无人。
  “伊伊。”苏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们好好谈谈。”
  苏槿时转身抬头,父亲散着发,眼里却有了点淡淡的精神气,发尖还淌着水,沾湿了外袍,他却浑不在意。
  他朝身上嗅了嗅,确定闻不到酒气了,松了一口气,忐忑地看向长女。
  “好。”苏槿时答应下来。
  正好,她也想与他好好谈谈。
  不过原本想好的开头,似乎派不上用场。
  父女俩对坐着沉默好一会儿,在苏槿时站起身来时,苏轩急忙开口,“别忙着走,我有话说。”
  苏槿时瞧着他局促的模样,心中五味混杂,“您的发还是湿的,该早些擦干。如今天凉,便是现下受得住,也会在身体里留下隐患。”
  她取了棉布,给他轻轻地拭着发,声音也是轻轻的,“爹爹有什么话便说吧,女儿听着呢。”
  至于会不会听,便看他说的是什么了。
  苏轩看不到女儿的神色,只听到声音,轻柔如细绒,让他原本就被五分愧疚五分为人父的威严占据着的心失了平衡。
  他垂着眸,掩去眼里翻涌的神色,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伊伊,你回京城吧。”
  “什么?”苏槿时听到他语气里的颤抖,手顿了顿,复又继续为他擦发,动作轻柔了些,“我们一家能回京城了吗?好呀。那几个人,都盼着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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