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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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家是富商之家,可是比起陈家来,差了许多。比起皇家来,更是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陈家两位知不知道陈紫娴与商陆之间的事情。
  不过……知道与不知道其实并不重要,只有皇家,才能给陈家父母想要的。
  陈紫娴的命运,不会改变。
  她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长吐出一口气,语气变得又低又平,“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
  商陆被她怼得涨红了脸,正要发怒,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泄了气,怔愣着半晌没有反应。
  “你说你不是懦夫。”苏槿时低笑一声,抽出匕首扎入桌面,“不是想死吗?用它,了结了你的性命,了结了你的痛苦,我便相信,你真的不是懦夫。你放心,日后,我见着紫娴的时候,一定不会把你的死因告诉她,不会让她因你难过。因为,你不值得。”
  锋利的刀刃上闪着冷芒,似在嘲笑桌面的脆弱不堪。
  商陆看着坚硬的榉木不堪一击,便知这是真的能取他性命的东西。
  颤抖着将手伸到半空,迟迟无法再靠近。
  他不想被人称之为懦夫,可是不得不面对他闹着寻短见却并没有足够勇气的事实。
  苏槿时的最后一句话,给了他沉闷的一击,颓然地跌坐下去。
  地面透着寒意,身上裹着冰冷的衣裳,却都比不过结了冰的心。
  许久,他似喃喃自语一般,“我该怎么做?”
  苏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匕首抽出,收回入鞘,将沁着冷汗的掌心藏入袖中,“好好把自己收拾一番,走出这个院子,去看看你的父母,强迫自己和往常一般,与他们过个年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林塘村寻我。”
  她朝门外走去,裙摆带动着轻风,“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去看她。”
  她看多了人在决择点上的取舍,她并不相信谁会对谁坚贞不移,不相信男人在利益与感情面前会选择感情,更不相信一段感情会成为人一生的执念。
  如果有,那必然是因为没有得到,并侵犯了他的利益或尊严。
  便是她的父亲,也是在失去了母亲之后,才意识到母亲受到的伤害。
  她在商家门外看到匆匆赶来的苏槿言,取出帕子来轻轻拭去他鼻上额上冒出的细汗,麻木的心上又缠上点点暖意,“没事了。我们回家。”
  瞧,她还有真心待她的,关心她的亲人。
  苏槿言瞧着她,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话到舌尖上打了个圈,又被吞了回去。抬手抓住她发凉的指尖,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商陆会不会按她说的做,回去之前,先去看了看大壮六子一行人,让他们留意着商家的情况,这个年关,真是个关。
  苏槿言从他们的对话里大致分析出了事情,与她一起出了城,道:“别怕。他不会死的。”
  听到这么小的人对自己说出“别怕”两个字来,苏槿时觉得好笑,当然,也觉得熨帖,“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爱护的人是谁。就算是为了那个人,他也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苏槿时垂眸片刻,“可是……这种感情最是脆弱。”
  “也最有韧性!”
  这语气过于霸道强硬,苏槿时错愕地抬眼看向他,落入他燃着火焰的眼眸,似有魔力一般被定住,看着他的眼底深处,听得他坚定地道:“只要能得到一点回应,便会成为源源不断的动力,成为信念,成为一生追寻的方向。不管去了哪里,终究会回来。”
  干冷的风带着刃儿,想要割破衣裳侵入骨中,两手相触处却烫得吓人。
  苏槿时倏然回神,抽出手,笑道:“你才多大?不会懂的。”
  “我懂。”
  “你不懂。”
  “我真的懂!”苏槿言眼里的火焰暗了下去,倔强地强调。
  苏槿时看着他不说话,那种感情的脆弱,是伴随着伤害与绝望的。没有品味过的人,如何能懂?
  苏槿言噎住,因为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哀伤。而她,唇边还带着惯有的笑意,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流露着什么。
  抿了抿唇,软着音撒娇,“好吧,我不懂。那你能不能答应我?”
  苏槿时挑了挑眉,眼里的哀伤瞬间不见,仿佛本就不存在过一般。
  她听得他道:“相信我,总会寻到路回来找你的。你还要答应我,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
  没头没尾的要求,让苏槿时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他面上真挚与期盼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想了想,他们是一家人,他回家来再正常不过。
  至于嫁人……
  她不想嫁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招个婿,答应了他也无妨。
  于是,她答应了。
  看到苏槿言眼里只剩星光的火焰瞬间窜起火苗。
  第55章
  “老身查过了。田家父母爱财如命,田家小娘子平日里也爱算计,只是不知,到底是田父田母有意要卖了女儿,还是这小娘子自己乐意的。”
  凛冬时分正是吃咕咚羹的好时机,虽然林塘村的冬天与京城比起来算不得冷,连雪星子都没见着过。
  苏槿时听着翁婆婆的话,看着肉汤被熬成乳白色,香味随着破开的气泡溢出来,洒入一把香料,慢慢地搅动着,雾气盖住了她的神色。
  每个人,为了保护自己,都可能有一些小手段小性情,只要根子不坏,便不打紧。可若是她自个儿也乐意,便不大好了。
  “且看看吧。婆婆不必担心。福祸难料,总归是躲不过去的。”她放下手中的勺,又取了早先晒干的菌子入锅,顿时更香了,“不曾相处过,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性情。等她来了再看。若是个有坏心思的,自是要清理的。若是个性子纯良的,以后留在爹爹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翁婆婆惊讶,“你愿意?”
  苏槿时垂了垂眸,停下手中的动作,似在思量,“以后看看再说吧。”
  她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苏轩身边有新人的,只是看过了商陆的样子,觉得若是商陆身边能有另一个女子,或许就能早日从伤怀里走出来不至于影响到生意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父亲有可能走上这条路,便觉得心里发闷。
  翁婆婆没有反驳,想了想,提醒她道:“啊,有一件事你必然是不知的。这件事背后真正出主意的,是苏红。”
  “苏红?”苏槿时喃着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想起来对应的人。
  “嗯。”翁婆婆点头,想到她离开林塘村的时候还小,便进一步道,“苏红与苏江都是李氏所生,比苏桔要小些。苏江是个好面子的,爱端老大,有些贪心。苏茂人狠,却没什么脑子。那个苏红……哼,心肝儿都是黑的,满肚子的坏主意,只有苏桔在的时候才收敛一点。”
  苏槿时想起来了。
  她的祖父的第一任妻子李氏生了四个孩子,苏红就是最小的那个,她得叫一声二姑母。
  自回到林塘村,还不曾见过面。因为她嫁到山摇村去了。
  苏槿时染着水雾的羽睫颤了颤,也不知赖老三的事,是不是与这个人有关。
  若不是翁婆婆提及这个地方,她都要忘记赖老三这个人了。
  不过现在田氏还没进门,多想无益,不必让那些人坏了美食当前的好心情。
  金黄的腐竹没入乳白的汤中,带着金玉相撞的冲击,很快便嵌合到了一起。翻转几下,腐竹褪~去了骄傲的金色,臣服在了白玉般汤汁的柔~软香甜中。
  箸间的腐竹,轻微微地颤动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翁婆婆倏然看到递到嘴边的腐竹,忘了原本进行着的话头,疑惑地看着苏槿时,绷着脸,并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她状如兽爪的手擅长撕碎和破坏,以往进食不成问题,但到了与旁人一同上餐桌的时候,便能发现这手的弊端了——无法持箸,确切地说,是能拿着却无法顺畅地控制筷子去夹取食物。
  她来的第一天,便因为这样而在餐桌上陷入了尴尬。
  苏槿时当时便提出喂她,被她冷硬的拒绝便没有坚持,但是给她取来了勺,又给她夹菜。
  随着她的表态,苏轩的提醒,苏家几个小的都反应过来,时不时往她碗里添菜,一直不吭声的苏槿笙给添得最多。
  翁婆婆原本以为自己初来乍到,暴露出这些短处,必然会遭人嫌弃,却没想到他们都只是惊了一惊,马上便如小大人一般照顾起她来。
  不知不觉中,冷硬的心被他们撞了道缝,对除了苏槿时之外的人也和善了不少。
  以往,她关照他们几个,只是因为他们是苏槿时和秦婉在意的人,现在,不仅仅是如此了。
  苏槿时知道她的性子,维护着她的尊严,自那以后便没有再提,今日怎么又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废物!
  苏槿时看着她的神色转变,便猜了个大概,弯着唇,“婆婆再厉害,于我而言,也只是我的婆婆。并不是神。幼时,你喂我汤糊,如今我馈之餔食,有何不可?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
  不必在意掉了面子。
  幼时的事,她记得不多,记得的人也不多,但她记忆里,第一个喂她米糊的人,是翁婆婆,那双颤微微持勺的手和慈爱又期盼的目光一直印在记忆深处。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翁婆婆的手便不大好了吧。
  微微垂眸,复又睁开,一双眸子如水洗一般,她轻声感慨,“婆婆不知,反哺之幸。”
  天下间,多少人子欲言又止养而亲不在,错失这等幸事。
  翁婆婆张了张嘴,咬下一小截腐竹,顿了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现在吃,温度刚刚好。刚才……那是要烫死老身不成?也不知给老身吹吹。”
  苏槿时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她帮着母亲照顾几个弟妹长大,又曾照顾病中的母亲,那些细节自会注意。
  不争辩不挑破,由着翁婆婆遮挡自己内心的不知所措。
  翁婆婆久未等到回应,依旧不把视线移过去,硬梆梆地道:“菌子呢?”
  觉得苏槿时喂的似乎比以往吃的要美味一些,可是只喂这么一口,勾起了她的食欲却又不管她了,是不是过分了些?
  “婆婆看看嘴边,张嘴。”
  翁婆婆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到嘴边的菌子,碰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感受着翻转在舌间的香气,冷硬的心被撞开了一道口子,隐约可以感受到变强壮了一些的心跳,有暖流缓缓流入。
  “我看你,心眼多着呢,又能说会道,哪里是个会吃亏的主?怕是根本就用不着老身。”
  她的声音更哑了,语气却怎么也强硬不起来了。
  苏槿时笑着,“既然我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又如何会缠着用不着的人?婆婆这话,自相矛盾了。”
  翁婆婆一噎,随后笑了。
  久未发自内心地笑,只是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转脸看向门外,“他们去寻人回来用饭,怎的去了这许久?”
  苏轩早就在屋里憋得难受了,闻着香味想要出来,听到一老一小说的那些话,便自觉地忍着不出来破坏气氛,这会儿时机恰巧好,立马拉开门,“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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