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不敢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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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乾说完却没得到回应,低头去看她,却见她怔愣,眼神显得有些忧郁。
  “怎么了?”
  杨晓然微微摇头,把心里的伤感摈除出去,笑了笑道:“只是有些感叹时光如梭,十七岁嫁给你,转眼都这多年了,今年我都四十二了,又到年脚,马上又得大一岁,你看,我都有皱纹了。”
  “是吗?我看看。”
  李承乾抬着她的小巴,故作轻佻地道:“小娘子莫要诓我,分明还是十八一朵花,来,给大爷笑一个。”
  “别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掉他的手,瞪眼道:“多大人了?都成天子了,还这么没正经。”
  “当天子怎么了?”
  李承乾将她搂进怀里,下巴窝在她脖颈处,亲昵地蹭着道:“当天子你也是我的婆姨,再过一百年,你还是我老婆。”
  这话说得她心里发酸,伸手抱住他,低声道:“再过一百年,我都成灰了……”
  “那你还是我婆姨,李承乾的婆姨,这点过千年,万年都不会变。”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下,道:“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话么?下辈子我还是能找到你。”
  她的眼中隐隐有雾气,想起自己的病,差点就哭了。
  强忍着心中酸楚,低低道:“恩,我等你下辈子来寻我。”
  顿了顿又道:“若有下辈子,只愿你我没有这多的包袱,只做一对寻常百姓夫妻,你耕田来我织布,不理这俗世纷扰,过些平淡的日子。”
  说着又笑道:“这辈子可是太累了。”
  “有你在便不觉累。”
  他的心里微微有些异样感涌现,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低低道:“总觉你近日有些不对劲,今个儿又忽然感叹时光,说得话怪伤感的。”
  她笑了起来,霎时如人间四月芳菲,桃花灿烂,吹去了他心头的那一点不安,沉溺在她的笑颜里。
  “这女子如水,免不得自怜自哀,伤怀红颜老去。今个儿梳头忽觉这眼角多了好多细纹,陈年往事浮上心头,猛然惊觉这与你一起,一走就这多年了。你可曾记我们初次相见那日?那年,我生日,骄阳似火,你从轿撵下来,人虽小却是颇显皇家气度,青雀跟在你后头而来,还有些拈酸吃醋的……”
  她说着又垂下眼,叹息了一声道:“这一晃眼,青雀不在了,你我也年过四十,我想着便有些伤感了。”
  说起李泰,李承乾也心思沉重了起来,“是啊,这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说着便又摇头,低低道:“不知不觉,好多人就不在了……不知不觉,你我就老了……不知不觉,孩子们就长大了……”
  他抱着她,“再过几年,你我成婚就三十年了。你们那儿不是有结婚纪念日么?等我们成婚三十年的时候,我就禅位给象儿,我们回小青庄的行宫去。”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苦了娘子这多年被闷在这宫里,还有这七八年的时间,应足够让象儿成长起来。等那天,我们便不再管俗事,到小青庄,陪你看日出,看日落,在田间,在溪边,看春来秋去,听夏蝉赏冬雪,做一对逍遥老人……”
  他的眼里生出向往,“这日子我想了几十年了,再等等,香儿……”
  他说着便低头,却发现她垂着头,“怎么了?”
  松开手,抓着她的手,“怎么不说话?”
  眼泪滴落,溅在他的手背,他吓了一跳。
  忙弯腰去看她,却见她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心里一凛,“香儿,你怎么了?”
  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将她拥入怀中,低低道:“可是因我最近冷落了你,不开心了?”
  她摇着头,死死地咬着唇却是不敢说话。她只怕她一张口,就会忍不住大哭起来。
  上一辈子的时候,每次有小朋友被领走,她就会偷偷地哭,然后想着自己的命运,在五岁那年,她便懂得了忧伤。
  本以为,那已是最令人悲伤的事。
  可现在才发觉,那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从来不曾拥有父母之爱,所以有的只是求而不得的失落,远远谈不上悲伤。
  这世上最悲苦的事,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曾经拥有的失去。
  当他对她诉说着那些理想,那些规划,鲜艳明亮的画布上明明该有她的位置,可现在那些未来却没了她的身影。这样一想,便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最初的时候,这个世界与她无关。在笑容灿烂的背后,她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可等要走的时候了,她却发现她有着太多的放不下。
  她放不下承乾,放不下七个孩子,放不下父母,放不下与朋友的约定……
  太多太多的不舍,让她心如刀绞。
  自从确定自己得了胃癌后,她不止一次怨问过上苍。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要给她两世这样波折的命运,不是求而不得的遗憾,就是曾经拥有再失去的心碎?
  眼泪无声的滴落,她沉默着的眼泪令他心焦。
  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秀发,安慰着。心里隐隐被她的泪水灼出一个黑洞,越来越大,一些不安涌进去,越是无声,越是不安。
  她擦了眼泪,笑着道:“我没事,就是想起当年你说的那些话,想着你还记着,还在努力地实现着,心里感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默默地望着,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道:“你撒谎,你心里有事。”
  她摇头,稳定住情绪,轻拍了下他的脸,道:“如今都贵为皇后了,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烦心?谁让你说得那好,太让我感动了,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他沉默了下来。
  这多年的夫妻,他怎能看不出她在撒谎?
  这些日子,虽然相伴的时间很少,可他早已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现在会时常的发呆。每次自己从外面回来,不是见她在奋笔疾书,就是坐在窗边发呆,就连言语都少了许多。还有,她瘦了,吃得很少……
  种种异常让他心里不安,他似乎想到了某些可能,可偏生念头一起便立刻硬生生的掐断。那令他恐惧,令他歇斯底里,他不敢去想。
  紧紧地拥着她,蹭着她的秀发道:“香儿,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们的约定你忘了吗?”
  “我不会离开你的,太子哥哥……”
  她反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一定不会。”
  “我尽量多活一日,太子哥哥,一定,我保证。”
  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而后,两人相拥着,陷入沉默。
  这一.夜,李承乾睡得不安,久久难以入睡,即使睡着了也会忽然惊醒,然后侧头去看她,久久地凝视,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安心。
  日子就在这样细喘慢熬中度过。
  一个有意掩饰隐藏,一个见她情绪又恢复正常,便****欺骗着自己,不敢开口去问。
  即使成了天子,可他依然是个人。就像她说的那般,其实冷峻的外表下是一颗世间最柔.软的心。他不敢问,不敢想,根本不敢去细细推敲。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朝堂上,朝臣敏锐的发现,天子近日情绪有些低沉,没过几日,天子便把公务都挪到了甘露殿处理,这让朝臣们很纳闷。
  承元十年的新年朝会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承元十一年,开春连绵不断的雨下了整整七八日,好似要把整个大地浸润一般,而出海之事再次热闹了起来。
  所以也没人再关心天子情绪如何。在家国大事跟前,个人荣辱都是被忽略的。朝廷再次组建了庞大的舰队,二征美洲的征程开始了。
  而这一次,却是有一个船队选择了不同的路线。采用的都是新建的庞大飞剪船,而领队之人就是冯宝珠。
  魏王死了,回到魏王府的宝珠受尽了魏王妃的奚落,只是碍于她是皇后的妹妹不敢乱来。宝珠也觉留在这儿没意思,不如带着丈夫的头发去征服新的海域。
  这个妮子没心没肺,可往往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执拗起来是最可怕的。
  这支横穿太平洋的舰队,领头的虽是一个男人,可谁都知道,实际掌权者是那位冯孺人。
  于是乎,承元十一年的三月,大唐海军再次出发,一支沿着老航线,过印度洋,绕好望角,北上欧洲,再横渡大西洋;而另一支规模很小的舰队却是选择了新的冒险:横渡太平洋。
  宝珠走的隔夜,入宫见了杨晓然。杨晓然望着她坚毅的眼神,挽留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有些人,不让她去追求她所要的,那等于谋杀。
  舰队出发了,宝珠,李佑,李愔再次踏上了征服大海的路程。杨晓然站在承天门上目送着他们离开,就跟多年前送李泰一样。
  李承乾拉着她的手,把一个香囊放到她手里,低低道:“这是宝珠的一束头发,她让我交给你。”
  杨晓然定定地望着那个香囊,很丑,还是她年少时做了给宝珠的。上面的桃花看着不像桃花,歪歪扭扭的针脚却是象征了她们这多年来的风雨共度……
  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太子哥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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