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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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来得十分的近,并不像是从过道处传来的。
  唐玄伊抬起指尖在石壁上摩挲,感觉有那么一个地方探出了一些纤细的藤蔓须子,按理若是严丝合缝的青石砖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除非有空隙。旧年的牢房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要被垫开一丝空隙,便会逐渐松动,运气好的话……
  他又在附近探寻一番,发现那些藤蔓的细丝来自于一块青石砖的附近。
  唐玄伊以指腹估摸了一下位置,扣住一个边缘,向自己这边拽了一下。
  石砖动了。
  果然——!
  唐玄伊又用了一点力,将那石砖一点一点的抽开,终于在脱手后见到了一束来自隔壁的幽暗之光!
  他垂了长睫,冷峻的面上多了一抹浅笑。
  那面仍在窃窃私语。
  “动息如有情。”唐玄伊忽而回道。
  墙的那面安静了,片刻后,那石头突然以极快地速度书写着。
  “对、对……动息、动息……就是这句,就是这句!日落山水静,日落山水静……然后,然后——”
  唐玄伊又回道:“为君起松声。”
  墙后之人倒吸一口气,“叮”的一声,石子儿落了地。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声音的源头并不疏远,于是开始在墙后各处拍打,没一会儿,就见一只手从那石砖洞中伸了出来,并对着空洞四周摸了摸。
  “真的有洞,住这么久我竟然没有发现……”那边传来惊讶的声音,下一刻,那声音突然就贴在了那空隙中,地喊道,“你也喜欢王勃的诗吗?”
  唐玄伊撑起身,缓慢地走到空洞对面,又吃力地盘腿坐下,刚好对上了那拼了命抻着脖子往这边看的半张人脸。只是牢里光线昏暗,只能看清那朝上瞪着的两只大眼。乍一看去,倒还真有些恐怖了。尤其是在那双眼捕捉到唐玄伊后,将脸上移,绽放了笑容,露出一抹整齐漂亮如月牙般的皓齿。
  这让唐玄伊有些意外了,因为这样的笑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更确切的来说。自从他踏入俞县开始,就没见过这样的笑容。
  唐玄伊开始对这个人有点感兴趣了,他察觉到,这个年轻人行动灵活不像有伤的样子,也没有之前路过牢房时另外几人的那种阴郁。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对杜一溪是有些特别的。
  “略知一二罢了。”唐玄伊回道,随即反问,“你喜欢吗?”
  那人点头如捣蒜,脸上又洋溢了一丝光彩的笑,“你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我以为,我迟早会忘记怎么说话了。”他又自顾自地笑了几声,脸上忽然一皱,将眼睛瞪成铜铃,直勾勾地望了唐玄伊一会儿,道:“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那人迅速折回,不知翻找什么,接下来将数片边缘深色的叶递了过来。
  “这是过坛龙,将它咀嚼后敷在伤处,虽然不够多,但先紧着重的地方敷!”
  唐玄伊伸手借过,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下,确是岭南常见的止血草过坛龙。他按照男子的话艰难宽衣后将其咀嚼敷在一些伤口上,疼痛还是难免,唐玄伊拧了眉,但神情仍保持平稳,并说道:“不止诗词,原来你对草药颇为擅长。”顿顿,又接,“对了,尚未问你,如何称呼?”
  “我叫潘久,真是好久没说这个名字了,来这里的人都不在乎别人是谁,大致都没这份心情了。您还真是特别,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那面发出了一阵不好意思的笑,“另外,别看我这样,我也曾立志当个云游四海的大夫……”
  “大夫?”唐玄伊眸底光晕闪烁了一下,“原来,在俞县,除了杜大夫,还有另外的大夫。”
  提到“杜大夫”三个字,对面的笑声停住了,陷入了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沉寂中。半晌,用有些干哑的声音说道:“我曾经是杜大夫的学徒……他,他是个很好的大夫,他——”那人急切的想替杜一溪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竟没有任何言辞可以道出。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后,潘久才幽幽而道:“其实,杜大夫曾经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到你无法想象,他可以为了救一个不相识的人去放自己的血……”
  “既然他如此之善,为何你又身在此地?”唐玄伊问道。
  潘久哑然。
  “因为你认识的杜大夫,他变了,对吗?”唐玄伊又道。
  墙壁的那头,传来了蜷缩身体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几年前,杜大夫虽然也曾偶尔借酒消愁,但是从来没有打破过的医者戒律。我想不通为什么……一直想不通……”潘久忽然想到什么,迅速将脸贴向了洞处,“对了,您进来时见过杜大夫吗?他、他的病如何了?”
  唐玄伊回想起杜一溪在与自己对话时的状态,遂回道:“不久前刚吐了血,大概不是很好。”
  潘久喃喃而语:“不行呀……杜大夫再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出问题的,总是不听我的劝告。”
  “再在这里待下去?”唐玄伊眯眸,“杜大夫本不是这里的人吗?”
  “当然不是……”潘久接道,“杜大夫是少年时被带到岭南的,但我也只是曾听杜大夫提起过,为什么会来岭南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杜大夫的家族发生过巨大的变故,随着他的二伯一路被朝廷追杀才到了这边隐姓埋名。但洛阳人又岂能受得了这里的瘴气,身体每况愈下是自然的啊!”
  洛阳?
  唐玄伊眸底闪过一缕幽光。
  杜一溪是洛阳人?可杜一溪从未透露过这点,甚至刻意隐瞒起来。
  唐玄伊思忖,他若没记错,当年灵鬼团被斩首时,也是在东都洛阳进行的。戴县令也曾是洛阳的官员。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你可知,杜大夫改名前叫什么吗?”
  “其实杜大夫并没告诉过我,我也是帮杜大夫打扫时看到杜大夫房中有一本什袭珍藏的印子,上面写着……穆,不知是不是杜大夫过去的姓氏。”
  “穆?”唐玄伊似乎有些印象,但这个印象集中在了数年之前,“对了,既然你追随杜大夫已久,可是知道,俞县的事?”唐玄伊刻意沉下声,接道,“在我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俞县。”
  潘久忽然倒吸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极端恐惧的事,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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