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8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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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西王府内。
  雷冥九听完一旦的汇报,眼帘掀了一瞬,放下毛笔,闲适的松松手腕,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新练的字体,觉得比较满意后才拉开高背椅子起身。
  高大的身材瞬间遮住了部分窗外的光线,好在这座以精致小巧著称的府邸归他后,就大肆扩建了一番,如今也算生生涨了一倍有余,总体都大气恢宏起来,也免得让那帮文人骚客惦记,附庸一些风雅闲适:“他也是有意思,竟然真去了?”
  一旦深表同意,恭手:“回王爷,奴才还继续打探吗?”
  雷冥九冷笑一声:“看看他的表现就能猜出一二,还盯着干什么!给本王添堵吗!”
  一旦立即垂下头。
  雷冥九觉得老徐还真是抗压,平日看到的还不够堵心,上赶着去人家家里给自己找不痛快,人家夫妻,好不好的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了脸面,还好巧不巧的遇到小仙去探病,他能活着出来,可见忍功又见涨了,回头再气出好歹来,他就直接可以给他吊丧了!
  可:“王爷……您不好奇吗?”
  雷冥九看他一眼!
  一旦很有压力的低下头。
  雷冥九挥挥手让他出去,他当然想知道,关于小仙的事他都想知道,如果可以他现在恨不得把小仙拢到跟前,光明正大的问她怎么回事。
  但小仙不会说的,在她心里宗之毅是一个有些小毛病的丈夫,但那也是她的人她的家,他就是把嘴问干了,她也不会泄露她家的事。
  既然如此,何必问一个戳自己心窝的答案,让自己生不如死一会,像徐老智一样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就这样当不知道就好,反正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
  雷冥九眼里的势在必得一闪而逝,重新站在比普通人家大两倍的书桌前,翻开字帖,执起重笔,一别刚才一般的字体,写出一手漂亮的徐氏冰体。
  他就是知道,小仙曾经异常喜欢过某人的字。
  雷冥九看着写下的‘仙’,不得不承认用徐老智的笔锋走势写出来的字就是漂亮,无形中都透着字体该给人的灵动飘逸。
  雷冥九伸出手,粗糙宽厚的指腹落在仙字的最后一笔处反复不去,目光痴迷,似笑似痴,他等着小仙出招,等着她再次想抛弃他的事实。
  ……
  “皇上,尚昭仪娘娘来看您了。”
  宗之毅从书案中抬起头,有些回不过神来,尚昭仪?谁?才想起后宫现在已经规制整齐,前天妩墨给了他一份分位清单让他过目,他忘了放哪里了,所以还有些对不上号:“让她回去。”说完又伏案忙碌,头上的伤好了大半,挤压的公务急需处理。
  赞清恭敬的拱手:“是。”默默的退出去。
  尚颂心长相并不凸出,若是脱去华服放在人群里并不会被人认出来,但胜在自有一股安静无争的气质。
  她听到赞清的回答,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继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恢复如常,接过侍女手中的食盒认真的交给赞公公:“请公公帮本宫交给皇上,让皇上多注意身体。”
  精明干练透着一股机灵劲的侍女立即递了一份荷包,漂亮的双眸和主子一样安静干练,并不妖气、亦不自命不凡。
  赞清看了她一眼,依照规矩收下了,没想到尚衣局的小徒弟竟然进了昭仪宫,想来是能更进一步了。
  “奴才谨记尚娘娘吩咐。”皇上府邸的老人中,两位原侧妃都封了一宫主位,位列九嫔之中,尤以眼前这位娘娘身份最为尊贵,位列九嫔之首,仅次于四妃。依她们的身份自然是不够封高位的,但皇后念在都是皇上府邸的老人特意给了恩典,也算是这些人的造化。
  尚颂心笑笑,也没有为其容貌添彩:“本宫就先走了。”
  “恭送娘娘。”
  尚颂心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苦涩的笑笑没有久留,久留又有什么意义,带着丫头落寞的去凤梧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端木徳淑看到她回来的如此快,不禁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叹口气,颂心哪里都好,人温柔、性子好、懂规矩就是太木讷,这不,去了才两刻钟就回来了,想来也只够走过去走回来的时间,指望她开枝散叶,得操碎了心。
  尚颂心立即垂着头,羞愧的不敢看皇后娘娘一眼。
  现在宫里还没有进新人,但储秀宫里已经住进了一百三十多秀女,皇后娘娘还不是担心以后她们这些人老珠黄的没了机会,想着趁新人还没有出头,望着她们能伺候好皇上为雁国诞下一儿半女,好巩固她们的地位。
  端木徳淑看她一眼。
  尚颂心下意识的就认错:“妾身让皇后娘娘失望了……”说完又后悔不已,哪有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的。
  端木徳淑也没有办法了:“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你做的醋溜丸子连本宫都惦记,皇上也好久没尝尝了估计也惦记着呢,行了,你现在也是一宫之主了,拿出宫主的气量来,否则以后怎么压自己宫里的人。”
  尚颂心羞愧的点点头,娘娘把娘娘自己住过的清心殿赏给她做昭仪宫,要的不过是她能管好九嫔规矩,以后不要给娘娘添麻烦,可她也是够不争气的:“妾身去给娘娘盛,厨房里还有一份……”
  “好了,一会明珠去就行,你回宫去歇着吧。”
  尚颂心更胆怯了,她肯定又不够灵光惹娘娘不快了,如果是钟玲妹妹一定能八面玲珑一些。
  至少……至少皇后娘娘昨个同样给了钟玲机会,钟玲可是去了一个时辰才出来的,都是自己没用:“妾……妾身告退。”
  端木徳淑点点头,看着她慢慢退走,这口气终是叹了出来,颂心这性子啊几时是个头。
  明珠也为她着急,尚昭仪的性子,真不适合作为一宫之主,绝对压不住下面会起心思的小人,而她还给自己挑了一个宫中有一定资历,又容貌不俗的丫头上来,难道还想靠丫鬟固宠不成,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端木徳淑想着,回头昭仪殿侧宫若再进人,就挑些脾气好的吧,省的出现侧位压主的闲事。
  明珠挺喜欢尚昭仪的,脾气软化,耳根子更软乎,可惜这种软乎没有配一张好脸,否则也软萌软萌的让人疼到心里。
  但事情交到她手上办砸时,真是让人无语了,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也难怪让丫头抢了宫里的话语权:“娘娘,您不处理一下?喧宾夺主可不是好事,她那个丫鬟,看着就是厉害的。”
  “怎么,比你还厉害吗?”
  “娘娘——”
  端木徳淑知道明珠偏喜颂心一些,不吝啬的解释道:“她性子软,不是身边的丫鬟也会是以后入住昭仪宫的其她人,宫女总比下面有分位的秀女好掌控,如果那丫鬟命好,能得一儿半女,颂心也能一心教养,也是颂心的福气。”
  “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个丫鬟说话算话的样子,哼!讨厌死了!”
  “你在本宫这里不说话算话了,那丫鬟知道自己身份地位,反而会护颂心一二,毕竟若是换了宫主,谁知道是不是一个脾气好拿捏的,放心吧,颂心性子软又不是没有性子,若真被威胁了地位,谁还没有几分脾气。”
  明珠叹口气,别闹大了才好,闹大了还不是要娘娘出手处理,娘娘天天为府邸这些小主子们操不完的心。
  不管她们吧,几乎每个都有香火情分,每个都要照顾一二,这若是新人,娘娘才懒得管她们死活:“那娘娘就不管了?”
  端木徳淑突然抬头:“管的,在本宫的地方,小心思可以有,上进心可以有,人笨点没什么,聪明也无不可,就是魑魅魍魉的计量最好给本宫收起来,若是不懂分寸,污了本宫的地方——”
  端木徳淑没有说下去,神色看起来也很平静。
  明珠却缩缩脖子,她家主子心狠手辣起来,从不手软的。那种自家的地方就要如她心意的霸道,多少年也没有变过。
  要不然也不会把根本不会住人的十三个院落打扫的整整齐齐、收拾的妥妥贴贴,简直半个强迫症了。
  “你有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不如去看看下面人的规矩都学好了没有,若是再出现值夜撞时辰这种事,本宫就先把你换了。”
  “是,奴婢的娘娘。”奴婢这不是想看看品易和吉梧那小太监会不会打起来吗,想不到都挺有气量的。
  ……
  凤梧宫的一等下人房内。
  珍珠不当职缩卷在被子里咬着拳头无声的哭泣,被放出宫的宝珠姐姐死了,不单宝珠姐姐,还死了很多以往的好姐妹,前些日子只是零星的打听出一些噩耗,她以为是意外,可这几日,那些被放出宫的姐姐妹妹都去了。
  珍珠再傻再小也知道顺圆姐姐的事,肯定犯了皇后娘娘的忌讳,她明白,若不是这些人起了心思,平日好说话的娘娘不会下此狠手。
  可想着昔日的姐妹就这样没了,她还是忍不住伤心,忍不住害怕,忍不住想哭……
  戏珠今天不当职,路过珍珠的房间听到里面隐若于无的哭声,站了一会,就无声的离开了,若是珍珠知道,皇后娘娘根本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真有罪……
  戏珠叹口气,珍珠还是太小了。
  ……
  一株株百年生长的紫檀树在葳蕤茂盛的潮湿森林中伴随着毒虫、瘴气、腐烂的堆积到大腿根的枝叶和动物尸体,自由的呼吸。
  一队上百人的伐木队,压着五名大夫、带着驱虫药剂、装着丛林车,有十几位丛林生存好手探路,带着所有器具,穿过层层大山、躲过猛兽突袭,损失了二十多人后,终于抵达这片人迹罕至的紫檀树栖息地。
  阴暗潮湿的丛林里鸟兽虫鸣,光照在遮天蔽日的枝干上,透出零星的光亮,精神疲惫的人们坐在大腿粗的藤蔓上喘息一路的坚信、平息即将见到收获的喜悦。
  一棵棵紫檀仿佛这一区的王者,高耸入云的撑起自己一方的天地,一条花蛇盘卧在灰色的枝干上,俯视着下方突然闯入打破这一片平衡的物种。
  年迈的材料大师惊叹的抚摸着每颗粗壮的紫檀树,对它们的根茎枝蔓年份进行细致分析,从阳光到雨水,从高度到腰围,惊喜的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大胖孙子,不,比孙子更亲,这是他们招远木材行今后十年的财富!
  老者和三位同行商量后,最终选定了靠近边缘区的第三棵,经分析测量,百年以上,中空有气,直径绝对超过四十厘米,是一棵上佳紫檀,出高屏、墙柜的不二之选。
  商定结束后。
  采木队、镖师立即展开行动。
  镖师就地放下驱兽药丸,放置捕兽夹,快速挖陷阱,这里是丛林深处,野兽凶猛毒虫繁多,什么不快一步,就可能多死一些人。就是这样每次他们从深山老林出去也要折损一半人手。
  不消一天,经过细密侦测的百年大树轰然倒塌,散发着紫檀特有的青木香气,周围几米内的常见昆虫瞬间退散。
  “大家注意节奏,不要脱离队伍,更不能放松,不出森林都不能放松警惕!”
  六天后,倒下的紫檀树周围混杂着浓重的血腥,经验老道的开采者知道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招来的猛兽越来越多,他们的死伤的人就会越多,谁也不想拿生命冒险,更不想带不走这批木头。
  清点完所剩不多的五十人,指挥者忍痛告别一棵棵财神爷,挥手回程。
  运输队沉默的快速支起一辆辆独臂车,已经没了刚发现宝藏的欢喜,这六天他们一共损失了二十多人,这是多大的伤亡。
  老油条们神情要淡然的多,进入大山哪次不是九死一生,但东家给的报酬丰厚,怎么会没人心动!这次老手比较多,死的已经算少的了。
  分散在各地的众多小队回归,大量紫檀木瞬间充斥了招远木材库,等着大师父再次进行挑选。
  上百棵紫檀被一一检测,次品的用作富贵之家的木材选择,中品的进入官家大户,上品的进入达官贵胄府邸,最优质的被挑选出来优先挪作皇后大殿的贡品。
  众多木材商在皇后娘娘登位前半个月,运达到京的材料高达上千种,经过内务府一道道手续,有的在工匠的巧手下有幸成为凤梧宫的一道屏风,有的被做成桌椅,有的做了脚凳,有的做成风屏悬挂在窗脚,有的干脆没有机会露面被处理殆尽。
  这也仅仅是木材一种,皇后登基大典前,举国涌入雁京城供凤梧宫挑选的好东西,只比皇上勤俭登基时多,不比当时少。
  一大早,厚重的床幔掀起,宽大的紫檀木床上锦被未掀。
  品易捧着盆里清澈的泉水,紫檀盆底按照木纹的纹路刻画出山峦起伏的奇景,质朴的景色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云纹标记,标记底层托起更不起眼的招远商行四个字。
  戏珠蹲在床边湿了薄薄的毛巾,盖在娘娘假寐的眼上,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玉珠,绕着眼部的轮廓,为娘娘走珠,助娘娘醒目。
  品易脑海中闪过师父说过的这家商行的所有信息,这是皇家经常合作的一家木材行,匠师、做工、选材都被业界称道是师父财产‘贡单’中,为师父输送大半财力的一家,现在想必在赞清手里了。
  珠面滚过眼帘,配以柱面的熏香,可让眼睛保持不糊,年过六十依旧光明如初。
  品易盯着那小小的两行字,想到前两日赞清送来的三位太监,此刻就候在外间打扫大殿,心境更加平顺。
  哪一条路都不是顺达的,更何况三四品太监的职务,学子十年寒窗,他们依旧是十年苦学。
  不出意外赞清是指望三个人中有一人能留下分薄了他在凤梧宫的立足根基。
  而这次赞清也的确会选人,送来的都不是他自己的人,这三个人在宫中没有投靠任何权势,为人均比较低调,能力更是不错,人脉一样广,甚至并不比自己差多少,都是宫中最优秀的一辈内务府之才。
  品易稳稳的端着木盆,戏珠为娘娘做了多长时间的滚珠,他就端了多久,手臂都没有颤一下。
  戏珠放下玉珠,取了纱丝,扶娘娘起身。
  端木徳淑的长发垂落在床幔上,紫色的里衣穿在身上,仅在肩线的位置绣了一串淡紫色的葡萄,晨光穿过纱幔照亮暗红的床间,朦胧了室内的晨香。
  端木徳淑睁开眼,清如月辉的眼眸带着丝丝晨起的慵懒,看人也软绵绵的不愿意花费力气,像挠在心尖上的羽毛,流水无意。
  品易更低垂了几分视线,态度更谦三分。
  端木徳淑懒洋洋的坐在梳妆镜前,随手旋转着挂满层层饰品的玉树,从上百套眼花缭乱的耳饰中挑了一件。
  戏珠为娘娘戴上,长发盘起,梳妆整齐,换了纱衣,看着自己手中装扮出的娘娘满脸骄傲,这才叫日子。
  一道修长的身影轻易的穿过戏珠,立即为皇后娘娘送来漱口水。
  戏珠给他让个道,反正已经不止一次了。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这孩子是内务府送来的执礼太监,长的甚是漂亮,如果品路是那种天然可爱到让人想捏一捏的类型,吉梧就是明玉珍珠,因为年纪小这种漂亮带了雌雄莫辨的美,一颦一笑都钻入心里的让人想疼爱几分,重要的是人勤快有眼色。
  端木徳淑对他印象不错,确切的说对这次内务府送来的三个太监感觉都不错,像现在在门外值岗的吉利,是他们中最年长的,本该是三个人中最急着出头的,却选择了那么远的位置,可该表现的又奇迹般的没有落下,当真是妙人一个。
  不得不说,三个人都是会来事的,还有一个品易,这四个人她都喜欢。
  可惜……
  品易听到微不可查的叹息便懂了,可惜她到底不是年老归隐的皇太后,不能一眼就给吉梧这孩子想要的。
  内务府又送来了一批秀女名录,这也是最后一批了。
  端木徳淑拿起秀女书册,顺便摊开一张张画像,京中贵族适龄的女子并不多,但加起来也不少。
  端木徳淑率先看了宁侯府的女儿,宁侯府这几年在朝中虽然没有任职的中坚力量,但毕竟是百年侯府,重要的是宁侯府的女儿她熟悉,性格是真好,女儿家也漂亮。
  端木徳淑摊开一旁宁侯府送来的画像,画中的女孩安安静静的坐在凉亭中,眉目娇柔一片娴静,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怎么看怎么娇嫩的好年岁,有侯府熏陶,文笔才学都堪称不俗,配镇西王可是便宜他了。
  端木徳淑低头,看到下面陆国公府的卷宗疑惑了一瞬,陆国公府家里还有女儿家吗,她记得除了与她同岁的池晴就没有了吧,下面的孙女辈也还小吧,最大的也才十一二才对,那送什么卷宗?
  端木徳淑打开陆国公府的书册,视线在女儿家名下下方的画像上过了一眼,刚打算移开,又不自觉的移了回来,多看了一眼,又一眼,不得不感慨一句好漂亮的女儿家,不是传统意义上好看,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好,就是觉得好看,特别想让人看了又看的好看。
  才艺一行,写的不多,可越是不多,越觉得她是一位安静知礼又懂事的好姑娘。
  但却是一位庶女,端木徳淑没有看不起庶女的意思,如果她在最下面的一列位,看到这位姑娘,绝对也给这样的评价,但这是贵女手册。
  端木徳淑顺手把她的书册扔到了第三级。
  但私心里忍不住想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送给镇西王为妾,就怕国公府不是冲着镇西王去的。
  端木徳淑不禁想起小时候和陆国公几次不愉快的交流,她和池晴都是京城贵女,陆家出身不凡,而她权利和出身都不凡。
  可明明两人没有为明确的事情争吵过,但就是气场不对。
  池晴是嫁入了沛国公府吧,到是符合他们家挑三拣四想出彩又想求稳的套路,这次竟然送了如此漂亮的女儿进宫,想来是有所图谋了。
  成恩侯府也送女儿过来了?
  成恩候是她的外祖家,当初祖父救驾先帝有功,便封了成恩候,封了母亲郡主的殊荣。
  可也因为母亲封了郡主,无形中分薄了某些人的好处。
  端木徳淑对舅舅家印象因为某些事并不好,尤其这些年两家几乎断了联系,小七造反后,更更是不联系了,如今倒是扒上来了。
  端木徳淑没有兴趣看他家送来了谁,尤其大舅妈一家人。
  不过到底是自己舅妈家,大哥家的孩子都快十岁了,她没事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端木徳淑拿起来便看了一眼,竟然是二舅舅家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岁,放在一列位的秀女中。
  成恩侯府还送来一位庶女,放在第三顺位的名册中。
  端木徳淑冷笑一声,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端木徳淑不用看,第三顺位的肯定是大舅母送来的庶出子女,她那个人,有点什么蝇头小利都要上,若不然当年也不会那样不顾约定给大表姐定亲,害的哥哥还被人议论了很久,不过大哥现在也不错就是了。
  京中的子女多多少少端木徳淑是认识的,就算不认识长成的这些姑娘,她们的姐姐、姑姑总是一起办过茶会的。
  还真有些时过境迁后看到老面孔的感觉。
  端木徳淑翻完第一顺位的名册,都没有看到镇西王府的标志,不禁奇怪镇西王府怎么没有送女儿进宫?
  徐家也没有?
  她记得徐家二房明明有位姑娘年龄合适才对?当初徐知慢才情便不俗,二房这位姑娘也应该很不错。
  莫非是遗漏了?不应该才对?不想攀附权贵?倒是有可能,徐家人清高起来,当真是清高的不得了。
  端木徳淑把一等分位的女子放在一旁,这些没什么好看,就等着按照身份给与分位或者赐给要臣为正妻。
  端木徳淑随便翻看了一下二等位,大多是五品地方官员的女儿。
  端木徳淑没有翻看这些姑娘的画像,因为依照她们的出身,现在不用在她们身上费功夫。
  最下面的一层更不用看了,多是各地进贡的美貌女子,依照规矩选中了也是从最末尾的秀女做起,更谈不上别的。
  “都安排在储秀宫了?”
  “回娘娘,都安排好了,一共一百三十六人,听内务府的意思,如果没有大的问题,应该都会留下。”
  端木徳淑点点头,后宫虚设,是该多留一些,碍于皇上要求,这次亦没有大选,只有区区一百三十六人是少了一些。
  “行了,带下去吧,让下面的人尽点心,不要亏待了这些姑娘。”
  “是,娘娘。”
  戏珠见人走后,上前为娘娘捶捶肩:“娘娘,您这些日子可辛苦了,以后等四妃充盈了,宫里热闹了,娘娘就不用太费神了。”
  “是啊,各宫没有主位,总是要多看顾些,本宫让你跟阿静说的事说了吗?”
  戏珠手法不停:“回娘娘,奴婢说了,静夫人说她不善于俗物,怕管理不好,没有答应奴婢。”
  “什么管好管不好的,烦心事自有下人操持,她只要看管一二就可,何况只要用心什么不能学会,你也别问她了,回头把针线这块交给她管,就当打发时间了。”
  “娘娘真是照顾静夫人,就怕静夫人是觉得做不好会让娘娘失望,亦或者做错了什么,娘娘不好说教,会让娘娘为难,娘娘何必非静夫人不可。”
  端木徳淑看眼戏珠。
  戏珠不太懂这些,她知道自己不太灵光的,平日也不如明珠机灵,她能一直在娘娘身边伺候,不过是仗着资历深一些而已,所以难免经常问一些傻问题,问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端木徳淑笑笑:“去给本宫泡杯花茶来。”
  “娘娘又嫌我,奴婢去泡还不行吗,免得又问些傻话,污了娘娘的耳朵。”
  端木徳淑摇摇头,她能有什么安排,单纯怕阿静无聊而已,难道她还需要用一个位置回报一个人,或者怕自己出事没有人陪她连坐吗。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位置,她是看阿静做事细腻,人也有耐心,觉得那个位置适合她所以便给了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品易……”
  “奴才在。”
  端木徳淑指指肩头,戏珠上了上手,还真觉得肩膀不舒服了。
  品易立即上前,手指落在皇后娘娘单薄的肩上,十根指腹搭在上面,指腹静立了一瞬后,轻缓的转动,并不急着用力。
  品易手指圆润,指甲依照惯例不会超过指腹,品易的手法是专业练过的,是宫里的祖传手艺,拇指扣在穴位上不加力度,其余八根手指腹顺着肩膀的穴位线从中经向后。
  讲究聚拢了浊气后缓缓从末颈空穴放出,郁结的僵硬部分就像凝滞的小水珠,一点点的推开融化,让颈项重新焕发生机,细胞重新自主多次呼吸,达到自我给氧,肩膀舒适,头脑清晰的目的。
  品易不能算最精通这项指法,但是也是从师父那学来的伺候过几代皇上的手艺,自然也深得真传,聚拢、疏散的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股暖流随着品易拇指抬起从左肩膀顺着穴位线瞬间疏放到手指尖,仿佛被瞬间的轻灵取代。
  端木徳淑惯会享受,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半依靠在他的腹部,专心享受此刻的舒适时光。
  戏珠泡了花茶进来,看了娘娘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品易,放下茶水后,便搬了板凳坐在末尾做未完成的针线。
  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各自忙碌的声音,和娘娘越来越轻的呼吸。
  一盏茶的功夫后。
  戏珠做完手里的里衣袖子,抬头看眼没有动作的娘娘。
  品易手法非常轻,几乎已经卸了全部力道,不敢扰了娘娘睡眠。他不是贴身奴才,没有自主违逆主子命令的特权,如果娘娘能睡到天黑,那他便要站到天黑。
  戏珠起身为娘娘批上一件薄薄春毯,继续坐回去忙手里的针线。
  明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看眼戏珠手里的活,与自己做的另一只袖子正好配对,差不多过两天这套里衣就要做好了。
  然后才看向睡的香甜的娘娘,轻声问道:“睡多久了?”
  戏珠声音也很低:“有一会了,娘娘这些天伺候皇上有些累,让娘娘多睡会吧。”
  明珠上前两步,看了看品易后面,又看看靠枕的位置,见没有能支撑娘娘的枕被,何况移动娘娘,难免打扰娘娘睡眠,还是让品易这么站着吧。
  明珠观察完又回来看戏珠手里的衣服:“我把剩下的半边取来,你一起缝上。”
  “嗯,去吧。”
  ……
  乾心宫内,水沫儿打扫完偏远的庭院,坐在石阶上神色忧虑,与她同期被送到这里的人昨天突然死了两个,是不是皇上想起处理她们了,或者皇后想处理了她们,毕竟她们这样的出身看了总让人腻歪。
  水沫儿握着手里的扫帚,微微害怕,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行吗,必须要死吗?她真的不想的。
  水沫儿垂着头盯着脚下的石阶,她不可以就这样的认输,她还不想死,她还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水沫儿起身,摸摸怀中仅剩的一枚镯子,成败在此一举。
  黄昏时,天青色的雾霭中,亭台楼阁掩饰其中,影影绰绰边边角角消失在雾气渐浓的笼罩中,零零星星的更鼓声仿佛从虚空中隐隐传来,皇宫大内的灯火熄了一半,只有主干路上的烛光在浓雾中明暗闪烁。
  水沫儿换了一身薄纱,春夜的寒气落在她身上,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僵直着单薄的身体靠在寒颤的孤灯下,发尾凝成了水滴,裙摆上都是露气。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她那枚珍藏了又珍藏的镯子并不能给她带来多详尽的消息,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皇上根本就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更不会经过这里。
  她过了今夜将会一无所有,甚至不用担心生病吃药被赶出宫的风险,她这样的人早该死了,是她贪图生死,摇尾乞怜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不怨天尤人,也不自认凉薄,只是时不待她,她只能如此存活。
  水沫儿握紧手里的长笛,其实长笛怎么吹她都要忘完了,多年不用的技艺,现在才发现它是唯一能让她心安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马上就到熄灯的时间了,皇上若还不出来便是不出来了。
  云雾间依稀露出一丝明月,洒下零星月光。
  水沫儿仰着头,比月光还洁白的肌肤在夜幕中反复散发着淡淡的光,绒毛上细细的雾气笼罩着她如梦似幻的脸,好似被偏爱的仙子。
  死之前能见见这月色也好,她荣辱半生也该知足了……
  突然,穿过仿佛结成网的丝丝雾气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净鞭声,皇上会走这条路吗?
  水沫儿觉得自己脑子明明转着,人却呆滞的靠着墙给不出一点脑海中的回应。
  江山已经改了,把往昔种种牵挂随着她的生死归于尘土又怎么了,何必执着,何须执着?为什么执着?
  烛光汇集的长龙一点点靠近,硬生生驱散了雾气的阴霾,仿佛这一刻老天是偏爱她的,给了她再一次挣扎的机会,谁知道这一次的宽限期又有多久呢?
  水沫儿手指已经僵硬,突然不想出去了,可肢体此刻仿佛先于意识动了,脚步随着多年的记忆起舞,再现她曾颠倒众生的一舞。
  水沫儿心中苦笑:看吧,她还是贪生怕死的,即便拖着人一起下地狱可以求得长生,她也是可以下手的,她就是刽子手,根本不是她年幼时心无旁骛的跳出来的月光曲,不是翩翩而飞的羽化双翼。
  她的追求早变了,怎还能跳出当年的神韵。
  水沫儿的动作渐渐的慢下来,直至彻底停下,站在月光下的凉亭中,握着先帝因为一见赠与她的木笛,等着被拖出去的命运。
  宗之毅看着凉亭中的身影渐渐停下来,像水面上浸水新出的娇荷,在开满各色牡丹的庭院里溶晕了月色,她依旧是美丽的,可她更像从枕上醒来的人,明明春意还在,梦境却仿佛再找不回来的清醒,所以连最后的甜蜜都不想挣扎了。
  宗之毅叹口气,伸出手。
  水沫儿还呆呆的站着。
  赞清现在真不想参与这些破事,尤其皇上跟皇后以外的女人,谁知道这些女人能活多久,而这个还和其她的不一样,这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啊,宠妃都危险,实在是……
  不过,他首先是皇上的心腹。
  赞清给身后的人使个眼色,回头让他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瞎说话,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这里何等偏远,皇上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看看生母曾经住的地方,这样没有条理的事,竟然半路能碰到先帝宠妃,打死他都不相信是巧合。
  水沫儿经人提醒抬头,触碰到皇上的视线时,仿佛冰封了万年的冷雨突然融化,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流出,重新温暖了她冰冷的神经。
  木笛掉在地上,她提起裙摆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宗之毅拍拍她的肩:“好了……多大的事……”
  水沫儿声音天生纯柔:“对皇上来说当然不是大事,可对奴婢来说……”水沫儿努力让自己微笑,抬着头看着能护她周全的男人:“皇上就是奴婢的全部……”
  宗之毅任她靠回怀里,只是觉得今天的雾霭浓重的让人心头都阴郁起来……
  宗之毅从外殿回来,临进乾心殿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眼赞清。
  赞清迷茫的垂着头等着吩咐。
  宗之毅考虑再三,还是开口道:“给她换个身份,放储秀宫慢慢熬资历吧。”免得这样不清不楚乱了后宫规矩,让妩墨难做:“尤其给她换个名字!”
  “是,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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