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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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城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打听点什么事儿,也是很容易的。很快明菲就知道为什么龚家和袁家会是那样的情形了。
  自从龚远和顺风顺水地考上庶吉士之后,他那点眠花宿柳的恶名被自家望子成龙的老爹定性为少不更事,偶尔糊涂,被教育过来以后还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一枚。加上家资万贯,又是龚家长房长孙,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正经婆婆,当真是金光闪闪的女婿人选。
  龚中素一门心思要为他精挑细选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子做媳妇,本地人想攀附的固然不少,但也有人担心龚二夫人太过厉害,真正的那些世家大族,还不见得瞧得上他家。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袁翰林家。
  翰林清贵,这个清,其实有点穷的意思在里面,贵,固然非翰林不入内阁,但能进入内阁的翰林又有几人?但好歹担着一个名头。袁家人丁单薄,唯有两儿一女,大儿子成亲没多久就夭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小儿子空有才名却功名不顺,三个孙子中,大的两个一个在京城做小京官儿,一个在偏远之地当小县令,剩下一个三孙子,虽有才名却也是个有名的病秧子。
  袁老爷子致仕后,家道远不如从前,不说别的,光他那个有才名的三孙子,每日用的补药就要花去许多银两,再看看他画画要用的那些笔墨纸张,更是所费不少。但他们家最爱的就是烧银子行风雅之事,这样一来可就捉襟见肘了。
  袁家爱面子却没有里子支撑,龚家有里子却没有面子,龚中素便想,若是能和这样一户人家结亲,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龚中素立刻寻了相熟的人去打探袁家的意思,结果袁家还真觉得龚远和不错。认为龚远和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再没其他不好听的风评传出来,家中也没什么通房之类的,男孩子风流一点也不怎样,只要知错就改就行,最主要还是为人处世和前途。
  但袁家虽然有了那点意思在里面,却不肯轻易松口,只说要孩子还小,还没定性,要再过段时间再说,其实也就是要观察考虑的意思。但私下里两家都加强了来往。
  按说这样一门亲事对于两家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应该是尽力维护促成的。明菲看着龚婧瑜两姐妹同袁枚儿那种情形,也似乎都是有数而且欢喜的,可斜刺里冒出来的这个龚妍碧的行为就耐人寻味了。
  不要说明菲和龚远和没有什么,就算是有,别家在未来儿媳嫂子面前只有拼命遮掩的,只怕生成什么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哪里有龚妍碧这样几次三番拿出来说事的?仿佛就是要搞破坏的样子。
  对!龚妍碧似乎就是要搞破坏。这个念头在明菲心中生了根,她把龚二夫人逼婚和龚远和上次逃到妓院的事一相联系,便知与袁家这门亲事,应当是龚中素自己的意思,龚二夫人根本不满意。
  龚二夫人心中不满意,却不能公然反对,而且还要做出十二分愿意,支持的样子来。所以嫡女龚婧瑜才会和袁枚儿相处那样的亲热,龚妍碧这个什么都捏在嫡母手里的庶女才会来做那万人厌憎的出头鸟。
  拿明菲的事来说道,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之后肯定还有其他动作。想来袁枚儿那样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心性,只要多方撩拨一番,她必然不肯接受这样一门亲事。
  而龚妍碧之所以如此大胆,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数,受了指使,为了讨好嫡母;也可能是因为受了胁迫,不得不为之。
  但不管怎样,他们龚家的烂事为什么要牵扯上她?难道毁去一个小姑娘的清白名声很好玩儿吗?将来她顶着那个名声到哪里都要被人嘲笑的。明菲不由怒了。她绞着帕子去了陈氏处,想看看陈氏什么意思。总不成她都能想到的事儿,陈氏还想不到吧?就看陈氏愿不愿意为她出这个头了。
  到了正房,陈氏正在窗下发呆,身边只有余婆子一人伺候。玉盘小声告诉明菲:“不知为什么,早上起来心情就很不好,三小姐看看能不能劝劝。”
  陈氏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有些浮肿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明菲见她眉眼里全是倦意,眼眶下有着两个青印,心知是没有睡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摊上这么一群继子继女和小妾,是个人都会难受,都会觉得疲累。就要生产了,不知是男是女,不知能不能顺利过关,想来陈氏此刻一定很担忧吧?
  不管什么事,让她安安心心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跨过这个鬼门关才是大事。明菲想到此,就把想试探陈氏,撺掇陈氏为自己出气的那点心思去了。转而乖巧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上前请了安,坐到陈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轻言细语地问陈氏:“母亲这几日感觉还好吗?小弟弟还乖吧?唐大夫有没有来请脉?”
  陈氏挤出一个笑来:“还好。”接着就没了其他声息。
  明菲有许多话想要安慰她,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倒不好开口,只好道:“女儿想去清风观上上香。”她的目光扫过陈氏的肚子,“为您和小弟弟求平安。”
  陈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兴趣不高地说:“想去就去吧。”
  明菲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又不好问,只好拿眼睛去看余婆子,余婆子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示意她稍后再说。
  陈氏应该是很信迷信的,明菲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那个三角形的红布包来,放在陈氏面前的小桌上,轻声道:“母亲,这个守真子的平安符您带着吧。”
  陈氏惊讶地看了明菲一眼,明菲只望着她笑。
  陈氏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是收起来吧。”
  明菲真诚地将那红布包推到她面前:“母亲,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兄妹三人的今日,我愿意给您,您平安我们就平安。”她这话没有虚情假意,她不认为换一个继母就会比陈氏好。
  余婆子倒是一点不客气,笑眯眯地拿起那红布包来:“三小姐的一片孝心,夫人不收反而不美。”手却在那红布包上暗自捏了捏。
  明菲看得真切,借故告辞,自去安排当日的一些琐事不提。
  到得下午,余婆子笑嘻嘻地来了:“不知三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门?奴婢也好安排车马。”形态比早间又亲热了许多。
  明菲忙请余婆子坐了,认真询问她陈氏的生活起居。
  余婆子一一说了,又说陈氏心情不好是因为夜里做了梦,梦的内容却不肯说。
  明菲想了想,道:“我看着母亲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样对她不是太好。我人小不懂事,许多事儿都和她说不上,要不然妈妈派人去陈府请舅妈过来陪母亲说说话吧。”
  想必陈氏此时想见的人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但陈氏那个亲娘,明菲就从来没见过。哪怕是过年时去拜年,也不曾见过,只见到了陈氏的嫡母,又或许人是在场的,只不过身份低微没人介绍罢了。这种特殊时候,也不知道陈家肯不肯让她过来看陈氏?
  余婆子果然有些意动,想了想,道:“也好,奴婢这就禀过了夫人,派人去请。”
  明菲又问:“不知道稳婆可请好了?要不要提前几日就去接来家中住着?多花点银钱不要紧,别到时候找不到人。”说完这个话,在花婆子严厉的眼神和余婆子复杂的眼神中深深埋下了头,用小如蚊呐的声音说:“在吴家村的时候曾经……”
  余婆子倒也没怪她:“原该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这样细心周到,夫人没白疼您。您放心,早就说好了,过两日就去接人的。”
  第二日早上,余婆子安排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又挑了几个粗壮伶俐的婆子跟着,让明菲坐了带着蔡府标志的马车,郑重其事,风风光光地让她去清风观里上香。
  虽然是昨日就来提前打过招呼的,孙道姑却没出来接待明菲,按小道姑的说法,是来了个相熟的客人,一时之间不好抽身,稍后就来。
  明菲没那些什么观主不来陪同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臭脾气臭想法,她知道孙道姑的贵客多,原也没指望她把自己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况且不过是进香,尽尽心而已,也不必孙道姑全程陪同。安安心心地去了大殿进了香,许了愿,又给了丰厚的香油钱,就算了事。
  谁知那小道姑是记得她的,一定说她们观里的素饭做得极好,极有名,赶巧今日做得有些晚,既然明菲刚好遇上,不如去尝尝。
  明菲是吃过早饭来的,对这个不敢兴趣,谁知跟了她的花婆子金簪等人却是两眼放光,说是吃了清静,可见这清风观的素饭果然有名。明菲想着家中无事,不如遂了众人的心意,也就答应下来。
  这素饭果然做得精致,但明菲也只是略略尝过味道就算,因要等着其他仆从用饭,那小道姑又道:“我们观里的林檎花这几日开得极好,小姐不妨去瞧瞧?转一圈回来妈妈们也就吃完了。”
  金簪闻言,赶紧扒了嘴里的饭,站起身来:“奴婢伺候三小姐去。”
  明菲也就跟了那小道姑去了后院。后院果然好一院子林檎花,红白相间,摇曳生姿。那小道姑背开金簪,悄声道:“其实是京里来了封信,师父吩咐说要交给您的。”自袖中悄悄塞了封信过来,明菲瞟了一眼,认出是清虚的字体,也就袖了,笑着夸了这林檎花一通。
  忽听一阵谈话声渐渐传过来,明菲回头一瞧,只见孙道姑陪着几个女人走过来,当先一个白发苍苍,看着慈眉善目,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年龄,清秀和气,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身材已现玲珑,一双长而上挑的眼睛看上去傲气十足,可不正是袁枚儿?真是冤家路窄。
  小道姑见明菲看向来人,笑着介绍:“这是袁翰林的家眷。那位袁老夫人当年对我师父有大恩,刚巧她们来了,所以师父……”纵然一边是恩人,清风观却也不想得罪知府家的女眷。
  明菲笑道:“不碍事,认得的。”当下上前给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行礼问好,也不管袁枚儿的脸色有多难看,笑盈盈地把礼数都尽到了。
  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俱都受了她的礼,又拉着她的手热情地问东问西,仿佛那日她给袁枚儿的那些难堪根本就没发生过,两家就是那通家之好。明菲脸上始终带笑,有问必答。当两个女人得知她是来替陈氏上香,祈求陈氏母子平安的,眼里又带了几分探究和感叹。
  袁枚儿在一旁厌烦了,道:“我去看看三哥好了没有。”说完扭身跑去了林檎花林中。
  不是说清风观不接待男客的吗?明菲的表情就有些呆。她没想到袁三刚才竟然就在那林檎花林中,枉她还只带了一个金簪,站在那里品评半日,又和那小道姑接信说话。也不知被袁三看去没有?
  袁老夫人看在眼里,笑道:“我那孙子自幼体弱,就只爱花花草草画画这些事情,他听说这观中的林檎花极为有名,却又不接待男客,故而央求了我,我心疼他体弱却难得开口,只好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孙观主。倒是扰了大家的清净了,都是老身的不是。”
  人家都把话说开了,况且两人也没打照面,这清风观又不是她家的,她可以借这个清风观见清虚,人家的孙子自然也能进来看看花。明菲赶紧笑着表示没关系。
  袁夫人却又道:“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都怪我们枚儿太过娇纵,脾气太糟糕,不懂事。我们已是责骂过她了,你是个懂事的,还希望不要和她计较。”
  明菲连道不敢,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去。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遇上了袁枚儿和袁三公子。袁三公子今日的气色又比那日好得多,身边也没有小厮跟着搀扶,见着了明菲,和气的微微一笑。
  明菲垂着头不看他,只轻轻一礼。袁枚儿却道:“明菲,我过两天来你家玩可好?”
  明菲讶异地看着袁枚儿,袁枚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紧抿着,根本不容拒绝的样子。
  又没完全撕破脸,人家的母兄又是这样的高姿态,就算万分不愿意,她也不可能拒绝。明菲便笑着点头:“好啊。我随时都欢迎袁姐姐来的。”
  袁枚儿又道:“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仿佛急不可待。
  明菲很想说她什么时候都没空,更何况陈氏很快就要生产,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为难出来。
  袁三忙轻轻扯扯袁枚儿的衣袖,道:“哪有你这样的?蔡家妹妹不同你,她要管家的。”
  袁枚儿不以为然,态度咄咄逼人:“你是不是还在恼我?不想我去你家?你明说好了。”
  明菲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我家中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给姐姐下帖子可好?”
  袁枚儿还要说什么,袁二夫人把她喊了过去,低声斥责了几句,袁三抱歉地道:“她被宠坏了,一点不懂事。你有事先去吧,别管她。”
  明菲的确也不想同袁枚儿多沾染,又行了个礼,扶着金簪匆匆离去,迎面遇上吃完素饭出来寻她的花婆子等人,一众人簇拥着她离开了清风观。
  四月十九,陈氏在苦熬了三个时辰后,终于平安诞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健康男婴。几家欢喜几家愁,蔡国栋却是真的高兴,考虑到上门来探望的人多,有官夫人、富户、大商人,什么人都有,明菲虽然聪慧能干,到底年幼不能主持大事,又不可能依仗陈三奶奶招呼,便亲自去请了潘氏来坐镇。
  明菲是第一次同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族长夫人兼有恩的伯祖母亲密接触,在这位智慧且能干的老人手下干活,难免带了几分小心和惴惴之意。
  哪知这位潘氏格外和蔼,很好相处。多数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都会先让明菲提处理意见。明菲不敢显露锋芒,只推自己年幼不懂事,一切都听伯祖母的安排。
  潘氏却笑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你母亲和你哥哥都在我面前夸你懂事能干,聪明好学,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难得。你如今就好好表现一番给我看,好让我知道他们不是替你绷面子。”
  明菲闻言不由一惊,抬起眼看向潘氏,只见潘氏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着无数的精明与厉害。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没有恶意的。
  明菲松了一口气,越发小心,中规中矩地按陈氏平时的教导处理一些小事,还特意做错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等着潘氏去给她纠正。潘氏最后给了她一个评语,这个年纪来说,算是格外聪敏懂事的,但行事还是经验不足,年龄偏幼,难免毛糙,还需要好好锤炼。又当着蔡国栋狠狠夸了陈氏一通,说她教导有方,不光明菲,就连另外两个都懂事能干了很多。
  陈氏平安出了月子,渐渐又把家事理上了手,却没有收回明菲手中一些权限的意思,反而更喜欢带着她,手把手地教导了。
  六月里,袁枚儿却又通过人间接地提醒明菲,拖这么久了,该给她下帖子请她来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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