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里有星星（2）
徐琼现在是对自己的大女儿越来越满意, 想到自己以前亏欠她的，更是怜爱。
徐子璐道：“妈, 我想妹妹今天不开心, 您就别去找她了，我担心她有对你发脾气。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我会去转告他的。”
“好, 那就先这样，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我会早点安排让你回来的。”
挂断电话, 徐子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房间, 皱着眉有些不满, 但也只能先行睡下, 找机会再离开。
第二天一早, 姜喜月醒来，外面不知道什么鸟正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山里虽然贫困，但环境却十分不错, 最突出的就是这里的空气, 早上起来之后神清气爽。
走出卧室, 一边看着院子里的环境, 姜喜月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系统开启的技能树。
虽然这个角色在师范大学的时候成绩不好, 最后还差点不能顺利毕业, 但是在此之前的基础却打得很好, 教导小学生和初中生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她主要想要提升的是高中的教学内容，主要针对高考，也就是帮助朱一和其他几个学生准备考试。
教学, 说起来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很多人觉得只要会，就代表可以教，但其实教学和学习是完全两个概念。
因材施教和由浅入深的教学，才能将知识有效且准确地传递出去。
姜喜月梳理好脑海中的知识，根据昨天看到的学生名单，已经迅速整理出了好几套教学方案，跃跃欲试。
过了一会儿，直到八点，村长才再次出现，带着姜喜月和徐子璐前往学校。
说是学校，但其实是只是一栋由废弃房屋改建的，一共两个教室，里面放着几张简陋的桌椅，墙也是村子里最常见的土墙，屋顶破了几个窟窿，被人用塑料布盖上了，还有一块小黑板。
姜喜月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从六七岁到十多岁都有，闹哄哄的。
但是一看见生人，就吓得马上安静下来。
可能是有人特意教过了，年纪小的都立即把手臂交叠放在桌上，坐得规规矩矩，仰着好奇的小脸，充满期待地看过来。
里面也有几个年纪稍大的。
朱一带着妹妹尔尔坐在最后一排，尔尔看见其他小孩的动作，也有样学样地坐得笔直，朱一就放松许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同样坐在最后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坐得很开。
姜喜月回忆着昨天看过的名单，角落那个皮肤偏黑，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叫陈腰，住在村子东边，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住。
中间模样清秀漂亮的叫尤见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头发上带着蝴蝶发饰，算是村子里比较富裕的几户人家之一，从她的衣着也能看出来。
两人都比朱一小一岁，以前在镇上的高中上学，一听说村子里要开设学校，才退学回来的。
村子里长大的孩子不会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腰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拉长了脸，一脸烦躁，尤见花却笑盈盈的，目光柔和，和姜喜月对视的时候，还冲她笑了笑。
不过，姜喜月对他们影响最深刻的，是他们擅长的学科。
陈腰是化学，十次考试九次满分。
她之所以不喜欢这里，是因为这个“新学校”太破旧，根本就没有化学实验室。
尤见花最擅长英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上台演讲，之前村长把录音给姜喜月听过，几乎听不出口音，口语十分流畅。
而朱一的成绩可以说是全面开花，理科中的物理和数学尤其出色，满分也是家常便饭。
三个年纪大的坐在后面，前面的孩子大多年纪小，能看出还是按照年龄排列的。
村长道：“你们来之前，我先教了他们几天，但我自己都大字不识几个，实在是教不了。座位都是我帮他们调整的，以后上课比较方便。尔尔年纪小，本来还应该上学的，但是朱一要来上课，他家没人看孩子，我就同意让她也一起过来上课了。尔尔虽然才五岁，但很乖，从不闹事，不会影响上课的。”
“还有教学的课本，文具，都在桌上呢。”
姜喜月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黑板前有一张小破桌，上面放着几本崭新的书和两盒粉笔，相比起来，孩子们手里的书就破旧了许多。
“东西都在这儿了，要不……就开始上课吧？孩子们盼着很久了。”
姜喜月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简单练习一下。”
说完，转头朝一旁目瞪口呆，到现在还没有回神的徐子璐看去：“第一节课你来？还是我来？”
徐子璐从没见过这样的学校。
这地方也能被称做学校？
地方破也就算了，还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这怎么教？
她咬紧牙，看了看坐在前几排的小孩子，手黑乎乎的，脸上都还沾着泥，看一眼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徐子璐想了想，看向坐在最后的那几个人：“这样吧，全部都挤在这儿也不好上课，他们以前不是在镇上念过书吗？又是高中生，我教他们三个吧。村长，隔壁那个教室可以用吧？”
“可以，可以。”
村长连连点头，转头看了看姜喜月询问意见。
这里一共25个学生，要是徐子璐只教三个，那剩下的22个都要让姜喜月来负责了。
“没关系。”姜喜月道：“我没有经验，还是从低年级开始教起比较好。”
“真是谢谢，我要是有时间会来帮你忙的。”村长感激道。
徐子璐见状，又道：“我也是想给喜月一个锻炼的机会，其实高二高三的学生更难教，更辛苦，虽然是三个人，但是相当于三十个人，三百个人，必须要仔细才行。”
她不想让村长觉得自己是偷懒，才只教三个人，不断开口解释。
说完，在村长的吩咐下，朱一带着妹妹尔尔，陈腰和尤见花离开，去了隔壁的教室。
人一离开，姜喜月看着教室中剩下的二十多个孩子，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让人动容。
“你们以前念过书吗？”
“没有。”
不少人纷纷摇头。
姜喜月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盒子里的粉笔，道：“没关系，今天我们就开始学习。待会儿大家依次进行自我介绍，我先教大家写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的教室中。
因为这三个学生是目前三河村最大的希望，村长再三嘱托，请求徐子璐好好照顾，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门一关，徐子璐转头将教室打量一遍，有些后悔了。
没想到这个教室竟然比之前那个还要破，早知道就让姜喜月带着那些小孩过来了。
“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这时，坐在中间的尤见花开口询问。
徐子璐在原来的学校确实教的就是高中，但现在满心烦躁，哪儿有精神来给他们上课？
她从桌上翻出两本书，道：“你们先自己看看，又不懂的再问我，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们具体的水平，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知道了，老师。”尤见花笑了笑，认真翻开书本开始自习。
这里教室本来就简陋，很快，安静的教室里传来隔壁的欢声笑语，徐子璐更加烦躁，一心想回去。
而在另一边，姜喜月已经让所有人自我介绍完，在卡片上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分发下去，让他们自己可以回家练习。
然后从最基础的拼音开始教起。
这次她使用的是快乐联想教学法，一边游戏一边上课，同时将拼音和孩子们常见的事物联系起来，刚刚一天下来，就有了显著的效果。
一直到吃完饭的时候，布置完简单的背诵作业才宣布放学，这时，隔壁教室已经没人了。
姜喜月留在教室整理好东西，在村长给的名单上又增加了一些新内容，丰富学生的特点，开始逐步投入因材施教的计划。
等处理完一切，天色已经黑了。
教室里没有安装电灯和蜡烛，姜喜月摸黑回去，路过田野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已经露出来了，稻田里传来清脆的虫鸣，风吹过就是叶片碰撞的沙沙声。
远处的村长人家已经亮起灯，田里劳作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显出另一种意味的宁静。
走了一会儿，快回到家时，突然见远处一个黑影正在朝这边张望。
看了几眼转身要回去。
“朱一。”
姜喜月迅速叫住他，迅速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不得不回头，离得近了，能看清对方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直接道：“问了其他人，说已经放学很久了，尔尔以为你迷路了。”
他说话坦白，脸上没有半点窘迫，却显得格外真诚。
教室距离他家有些远，中间的路很多都在田埂上，错综复杂，天黑之后更难找。
家里的饭菜已经做好有一会儿了，还是不见人，尔尔噘着嘴在餐桌旁坐了大半天，朱一没办法才找出来。
“我留在教室整理了一下教案。”
姜喜月和他并列朝里面走去。“你们怎么那么早就放学了，你距离高考还是一年半，之前又休学了半年，得抓紧时间了。”
“新老师让我们自习。”
朱一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推开门进去。
姜喜月刚想问，难道还自习了一整天？
早就等在餐桌旁的尔尔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头扎进姜喜月怀里。
“姜姐姐，姜姐姐，你可回来了，快来吃饭。”
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在桌子旁边坐下。
桌上放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昨天晚上村长来吃剩下的，朱一多做了一个炒土豆，时间久了，碗都温温的。
“徐子璐呢？”
朱一：“她已经吃过了。”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送来的饭菜都不好，她只吃了几口，饿得不行，晚上饭菜才刚做好，她已经顾不得挑剔，吃了小半碗就跑回了房间。
姜喜月吃完饭，主动承包了洗碗的工作，倒水的时候，刚好撞见出来上厕所的徐子璐。
看见她正在洗碗，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收拾好厨具，姜喜月又去给尔尔送了一本故事书，这是来之前新买的，《灰姑娘的故事》，还没拆封。
“她不识字。”
朱一看了看手里的本子，皱起眉。
“你不是会吗？”
看见跑出来的尔尔，姜喜月直接把故事书送给她。“让哥哥给你念。”
尔尔高兴得手舞足蹈，缠着朱一要听故事。
朱一只是把书翻过来，看见右下角的单价，道：“我没钱给你。”
姜喜月家境富裕，挑选的书当然也是最好的，印刻封面，烫金花体字，只有十多页的书就需要三十块钱。
这钱，在村子里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等你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了再还给我。”
朱一没说话，拉着兴奋的尔尔。“说谢谢。”
尔尔已经扑过来抱住姜喜月的大腿。
“谢谢姐姐。”
“真乖。”
姜喜月摸了摸她的头。
重新关上房门，朱一拿着沉沉的故事书回到房间。
简陋的卧室甚至比姜喜月和徐子璐住的还要破败，角落里常年放着一个水盆，就是为了下雨的时候接水。
木床摇摇晃晃，有些窄小，上面的被褥也是陈旧的。
床对面的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书页已经很旧了，被翻动过无数次，一些破损的地方被爱惜地贴上了胶布。
姜喜月送来的那本硬壳烫金书皮故事书放在桌上，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坐好，我给你读故事。”
尔尔马上爬上床，盖着被子，一脸期待地等着。
看见她激动的模样，朱一难得笑了笑，目光柔和下来，翻开故事书一字一句念着。
一直到故事念完，尔尔打着哈欠，拉住朱一的袖子。
“哥哥终于能重新开始上学了，真是太好了。”
当初父母过世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两个孩子，尔尔年纪太小，不能自立，朱一当时是全校第一的成绩，甚至在几次市联考都是数一数二，但是为了照顾尔尔，他毅然退学了。
当时好多老师亲自来村子里，想请他回去，说可以给他免除一部分学费，但还是被朱一淡然拒绝了。
就算后来提起以前在学校的生活，他眼中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怀念。
其他人都说，朱一小小年纪就有担当，十分懂事。
但身为妹妹的尔尔知道，哥哥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却是最难受的。
哥哥能考试得第一，是因为每天都要看书到半夜，不断一遍又一遍复习和做题。
整个学校里，只有他作业和考试可以用铅笔，因为这样的话以后还能擦去，再写一遍。
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的人，怎么能说不热爱学习呢？
就算是在退学之后，尔尔也经常看见他在翻动那些已经老旧的课本和作业本。
虽然哥哥对新老师的态度有些冷，但算是村子里除了村长之外最激动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家里最好的两个房间留给老师，把最好的家具都搬了过去。
这些都是他主动的。
只是……
今天上了一天课，尔尔却看出哥哥并不开心。
“哥哥，你一定要高考。”她奶声奶气地说着。
虽然不知道高考是什么，但好几次听村长和哥哥提起，那肯定很重要。
朱一把书合上，他现在有些失望。
当知道村里要开办学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机，可是第一天的上课经验，就让他的心彻底落入死灰之中。
“先睡吧，明天你去姜老师的教室上课，那边更适合你。”
他轻轻帮尔尔盖上被子，等妹妹睡了才终于离开。
第二天，姜喜月起得有些晚。
晚上回房间之后，她一直在看之前带来的书，准备自己啃透之后，再去教孩子们。
起床的时候，突然见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
是母亲徐琼发来的。
【在那边不要闹脾气，我虽然是教育局的人，但也不能包庇你纵容你，多听子璐的话，多向她学习，她可是你姐姐……】
姜喜月看了前两句，就直接关了手机走出去。
第二天的课还是和昨天差不多，姜喜月在小班上课，抽查了几个学生的背诵情况。
昨天布置完作业之后，姜喜月有些担心他们不习惯，没想到抽查效果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好。
看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来他们在回去之后，一定努力复习背诵过。
有了昨天的惊艳，这次她又在教学中加入因材施教，根据不同孩子的性格和特征，帮他们巩固知识。
最起码要把拼音融会贯通。
果然，改进方法之后，效果比昨天更加显著。
支教生活渐入佳境。
姜喜月正琢磨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没想到当天晚饭的时候，朱一突然说：
“明天我不去教室了，我会自己去找村长说的。”
“为什么？你不是还要参加高考吗？”
朱一面无表情道：“我在家里自学也是一样的。”
两天时间，徐子璐从来没有教过一个知识点，一直在让他们自习。
期间，尤见花上前问过几道题，但徐子璐都推三阻四，不肯教不说，只是让尤见花回去自己多看看书，自己想办法。
这样的老师，有和没有根本没区别。
与其在那里呆坐一天，还不如自己回家学，还能抽时间管理农田。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姜喜月则敲开了徐子璐的门。
“你这两天没有上课？一直让他们自习？”
徐子璐已经换好睡衣准备睡觉，听见这话表情僵硬了一下。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我知道该怎么做，自习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发现自己的问题。喜月，我知道你关心学生，但是你不如我有经验，我知道该怎么做。”
姜喜月见她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烦躁，道：“可朱一说他明天不去了，他可是高考的重点苗子。”
“他还想高考？”
徐子璐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件事是个笑话。
笑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重新整理表情道：“要是这点困难都坚持不下来，那我还是劝他早点放弃吧，高考就是一座独木桥，不是谁都能过去的。”
姜喜月：“对于他的放弃，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干涉。”
徐子璐怎么可能劝他回来？
最好连剩下的两个人也一起退学，没有学生可以教，那她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你既然当了老师，又是整个村子的希望，最好负起自己的责任，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是不是觉得这里我妈和傅明修不在，你就懒得装了？”
心里的想法被说中，徐子璐脸色微变。
“我说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你这么说话，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说着，竟当场低头哭起来。
姜喜月皱了皱眉。
“同情你的人现在可不在这儿，你就算是哭得把这儿淹了，我还是这句话。”
闻言，徐子璐慢慢抬起头，脸上一点水汽都没有。
姜喜月一点不惊讶，道：
“哦，原来没哭啊，那你刚才干嚎什么？”
闻言，徐子璐脸色瞬间气得扭曲，嘭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天，朱一果然没去学校，而是早早就出门下地干活去了，还把尔尔送去了学校，让她在小班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学。
徐子璐教室里少了一个人，她就当没看见，继续让剩下的人自习。
当宣布完这个消息，早就忍无可忍的陈腰也跟着起身，直接拿着书包走了，只剩下尤见花一人。
自习到一半，徐子璐正准备提前回去。
才刚走出教室。
嘭！
头顶一片砖瓦突然掉了下来。
刚好落在徐子璐面前一米的地方，把她吓得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种地方怎么还能住？！总有一天我会被砸死在这儿的！”
不行，不能再就行留下去了。
在这儿也讨不了任何好处。
她白着脸迅速离开，朝旁边没人的空地走去，来到信号满格的地方，拨通了徐琼的电话。
“妈，我想回去了。”
一接通，就低声啜泣起来。
电话那边的徐琼顿时慌张了。“怎么了？你别哭，受委屈了？是住的不好，还是吃的不好？难道是喜月又欺负你了？”
“不是，这些苦我都能忍，可我就是不能接受，这里的人竟然骗您，也骗了我们。”
“怎么回事？”
徐子璐一边哭，一边道：“我来到这儿几天才发现，这个村子确实穷，但原因都在他们自己身上，每个人都不努力，经常偷懒。更重要的是……村子里根本就没有需要上学的孩子。您说，这个学校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徐琼大惊：“之前三河村的村长打了几百个电话，一直说村子里有二十多个孩子要上学，镇上的学校太远了，村子太穷，没有车去不了，难道都是假的。”
“当时您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来到这儿两天才发现不对劲，村子里都是些老人，哪儿有那么多孩子？而且三河村根本没有那么穷，家家户户都是大房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车，想要送孩子去上学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就是自己不肯送。”
徐子璐说的头头是道。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村子里那么多年轻人都出去工作了，怎么可能还那么穷？父母出去工作，哪儿有不把孩子带在身边的道理？”徐琼渐渐怀疑起来。
徐子璐道：“我调查了两天才看出来，村长已经和其他人都商量好了，等申报学校之后，就可以把特批的钱平分。他们想要的是建学校的钱，不是支教的老师，难怪我一过来，就被他们欺负，就是想要把我赶走。”
徐琼越听越气。
“真是太过分了，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贪污查出来可是要被重罚的！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敢顶风作案！骗到教育局的头上！”
“他们就是猜准您关心孩子的未来，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的。”徐子璐询问道：“妈，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徐琼怒气冲冲道：“无论如何，你先回来，那种地方不留也罢！我马上就把实际情况汇报上去，撤销了三河村的支教试点，年后准备修建的学校也取消，申请调查，把村长给查办了！”
徐子璐担心要是一查办，被发现自己说谎，连忙劝说：
“妈，算了吧，我想他们也是一时糊涂，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村长，警告他们的，这里的村民也不容易。还好被骗的人还有我，我不介意就可以了。”
徐琼叹了一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个修建学校的文件其实也还没下来，真要查也不太方便，那就这样吧，你和喜月先回来，你离开这么多天，妈妈想你了。”
“好的，妈妈。”
高兴地挂断电话，徐子璐一回头，突然见尤见花和尔尔站在不远处，顿时身体一僵。
他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见。
她警惕地走过来，笑着询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尤见花：“徐老师，我正在教尔尔学英语呢。尔尔跟我念，good是好的意思。”
尔尔认真地听着，撅着嘴巴学。
“good……”
看见他们认真的模样，徐子璐终于放了心。
“行了，今天早点放学，你们快回去吧。”
尤见花这才拉着尔尔起来。
刚走出去一段路，尔尔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
“花花姐姐，刚才老师说要走……”
“嘘——”
尤见花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把藏在衣服里的复读机取出来。
她最喜欢学习英文，之前在学校演讲比赛中获得过第一名，奖品就是这个复读机，没事的时候，她就会一遍遍跟着复读机里的声音背诵。
刚才和尔尔听见徐子璐在打电话，一听情况不对，马上就录制了下来。
为此，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段作文给覆盖了。
她取出里面的磁带，叮嘱道：“尔尔，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等尔尔点头，才拉着她离开。
第二天，徐子璐没有去学校，她收拾好东西，说要回去了。
村长听见消息，放下自己的农活跑来挽留。
她知道村子里条件艰苦，可之前徐子璐话说得好好的，温柔和善，没想到确实第一个离开。
“徐老师，求求你了，再留一段时间吧，听说教育局那边马上就要批准我们建学校了，等钱拨下来，建了学校，环境肯定比现在还要好。”
徐子璐心中不耐烦，却道：“村长，不是我要走，是家里真的有事，而且我已经给那三个学生上过课了，他们的成绩很好，根本不用担心高考，就算现在去参加考试也完全没问题，清华北大随便就能上，我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啊，朱一休学的时候才高一，剩下的尤见花和陈腰也刚刚念到高一，就算再厉害，也不能现在去高考啊。”
“我说能就能，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得走了。”
说着，她推开村长，提着行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回头朝姜喜月看去。
“喜月，你走吗？”
姜喜月刚要回答，突然接收到村长快要哭的目光，摇头。
“我想再留一段时间，既然当了老师，那就要负起责任。”
徐子璐的神色僵硬了一下，笑道：“你可真有爱心，可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成坏人了啊，唉，我其实也是没办法。”
说完，提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出门，上了停在外面的车，直接离开三河村。
村长站在门口张望，擦了擦眼眶渗出的泪花，回到姜喜月身边。
“姜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喜月想了想，道：“你要是相信我，就把两个班都交给我，我来带他们考试和识字。”
“好，好，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激动地握着姜喜月的手，热烈盈眶，好几次弯腰感谢。
姜喜月让人回去继续忙，转头朝正在院子里摆弄竹篓的朱一看去。“你今天要不要去上课？”
朱一一声不吭地放好东西，回房间拿了几本书。
“去。”
——
小班教室中，姜喜月先在黑暗上写下二十六个大小姐字母，让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一个抄写和背诵。
“你们要乖乖在这里学习，二十分钟之后我就回来抽查，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所有孩子齐刷刷地回答。
姜喜月满意点头，走出教室之后，又转身来到隔壁的教室里。
这个教室只有三个人，朱一、尤见花和陈腰，他们以前都上过学，有一定的学习基础，现在的目标是辅导他们去参加高考。
尤其是朱一，他距离高考只有一年半了。
“我让尔尔给你们发了课表，你们应该都已经收到了。因为我还要教小班学习，所以进度会有一些慢，每节课改成二十分钟，可以吗？”
陈腰和朱一没说话，尤见花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问：“老师，我们今天从什么地方开始？”
姜喜月看了看三人面前的书，都已经旧了。
之前从村长给的资料中，也大致了解到他们现在的学习情况，甚至还拿到了他们以前那个学校老师给的学习进度表。
“这节课是数学，我们先从空间几何开始学起。”
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分别划出几个圆柱体和长方体。
见此，尤见花迅速记录下来。
因为徐子璐前两天的上课风格，其他两人都有些怀疑，但是在看了一会儿，发现姜喜月真的在认真教学，而且每个问题都能讲解得深入浅出，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甚至在一些他们自己琢磨了十天半个月，都没能想明白的问题上，在姜喜月的手中却能轻松解开，听起来并不晦涩。
以前学校的老师讲不清楚的地方，姜喜月却能清楚地阐述出来，并且迅速在他们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会了。
这就是最简单的结果。
见此，朱一和陈腰也迅速拿起笔，开始记录知识点，神色十分认真。
大多数学校一节课的时间是四十分钟，折半之后根本讲不了多少，但姜喜月把每一分钟都运用到了极致，再加上三个学生十分配合好学。
二十分钟下来，就边教边写了满满一黑板的内容。
“你们先复习一下，融会贯通，十五分钟之后我回来。”
说完，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隔壁教室。
她才刚走没多久，隔壁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就算老师不在，朱一三人也没有丝毫懈怠。
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学习，想要考上大学，想要走出三河村，走出大山，疯了一样渴望着。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认真上课的老师，自然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上完一天的课程，虽然时间有些紧凑，但三人却比前两天还要高兴。
而且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都说术业有专攻，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只能一人教导一门功课。可姜喜月，竟然一个人包揽了文理科所有学科！
而且每一个学科讲起来都头头是道，让人折服！
三人彻底震惊了！
疯狂刷新他们对姜喜月的好感度。
早上的时候还是1，放学的时候，已经飙升到了100+！
要是姜喜月早点来教他们，那该多好啊？
三人脑海中都是同样的念头。
放学的时候，舍不得姜喜月离开，围着她询问新的问题。
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去学校，没有老师辅导，早就堆积了不少问题想要解决，恨不得一口气都问完。
姜喜月耐心地帮他们一一解答。
一边解答，一边在脑海中计入数据，分析不同学生的特征和学习能力，利用脑海中的技能，算出最适合他的学习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村长匆匆跑进来。
她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看见教室中，三个孩子围着姜喜月好学的模样，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下，憋不出地想哭。
“我……对不起你们……”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姜喜月疑惑地走过来。
村长擦了擦眼泪，失魂落魄道：“我刚才去镇上，准备看看新学校的文件下来了没有，前几天我去教育局询问的时候，他们还说上面已经批准了，等钱下来就能盖房子。我本来计划三个月内盖好，这样孩子们就不用在这样的房子里上课了，还能赶在高考之前。”
“可是我今天去问的时候，他们却说没了，文件教育局那边没批准，款项也收回去了，学校盖不成了……”
徐子璐道：“妈, 我想妹妹今天不开心, 您就别去找她了，我担心她有对你发脾气。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我会去转告他的。”
“好, 那就先这样，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我会早点安排让你回来的。”
挂断电话, 徐子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房间, 皱着眉有些不满, 但也只能先行睡下, 找机会再离开。
第二天一早, 姜喜月醒来，外面不知道什么鸟正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山里虽然贫困，但环境却十分不错, 最突出的就是这里的空气, 早上起来之后神清气爽。
走出卧室, 一边看着院子里的环境, 姜喜月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系统开启的技能树。
虽然这个角色在师范大学的时候成绩不好, 最后还差点不能顺利毕业, 但是在此之前的基础却打得很好, 教导小学生和初中生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她主要想要提升的是高中的教学内容，主要针对高考，也就是帮助朱一和其他几个学生准备考试。
教学, 说起来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很多人觉得只要会，就代表可以教，但其实教学和学习是完全两个概念。
因材施教和由浅入深的教学，才能将知识有效且准确地传递出去。
姜喜月梳理好脑海中的知识，根据昨天看到的学生名单，已经迅速整理出了好几套教学方案，跃跃欲试。
过了一会儿，直到八点，村长才再次出现，带着姜喜月和徐子璐前往学校。
说是学校，但其实是只是一栋由废弃房屋改建的，一共两个教室，里面放着几张简陋的桌椅，墙也是村子里最常见的土墙，屋顶破了几个窟窿，被人用塑料布盖上了，还有一块小黑板。
姜喜月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从六七岁到十多岁都有，闹哄哄的。
但是一看见生人，就吓得马上安静下来。
可能是有人特意教过了，年纪小的都立即把手臂交叠放在桌上，坐得规规矩矩，仰着好奇的小脸，充满期待地看过来。
里面也有几个年纪稍大的。
朱一带着妹妹尔尔坐在最后一排，尔尔看见其他小孩的动作，也有样学样地坐得笔直，朱一就放松许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同样坐在最后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坐得很开。
姜喜月回忆着昨天看过的名单，角落那个皮肤偏黑，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叫陈腰，住在村子东边，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住。
中间模样清秀漂亮的叫尤见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头发上带着蝴蝶发饰，算是村子里比较富裕的几户人家之一，从她的衣着也能看出来。
两人都比朱一小一岁，以前在镇上的高中上学，一听说村子里要开设学校，才退学回来的。
村子里长大的孩子不会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腰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拉长了脸，一脸烦躁，尤见花却笑盈盈的，目光柔和，和姜喜月对视的时候，还冲她笑了笑。
不过，姜喜月对他们影响最深刻的，是他们擅长的学科。
陈腰是化学，十次考试九次满分。
她之所以不喜欢这里，是因为这个“新学校”太破旧，根本就没有化学实验室。
尤见花最擅长英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上台演讲，之前村长把录音给姜喜月听过，几乎听不出口音，口语十分流畅。
而朱一的成绩可以说是全面开花，理科中的物理和数学尤其出色，满分也是家常便饭。
三个年纪大的坐在后面，前面的孩子大多年纪小，能看出还是按照年龄排列的。
村长道：“你们来之前，我先教了他们几天，但我自己都大字不识几个，实在是教不了。座位都是我帮他们调整的，以后上课比较方便。尔尔年纪小，本来还应该上学的，但是朱一要来上课，他家没人看孩子，我就同意让她也一起过来上课了。尔尔虽然才五岁，但很乖，从不闹事，不会影响上课的。”
“还有教学的课本，文具，都在桌上呢。”
姜喜月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黑板前有一张小破桌，上面放着几本崭新的书和两盒粉笔，相比起来，孩子们手里的书就破旧了许多。
“东西都在这儿了，要不……就开始上课吧？孩子们盼着很久了。”
姜喜月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简单练习一下。”
说完，转头朝一旁目瞪口呆，到现在还没有回神的徐子璐看去：“第一节课你来？还是我来？”
徐子璐从没见过这样的学校。
这地方也能被称做学校？
地方破也就算了，还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这怎么教？
她咬紧牙，看了看坐在前几排的小孩子，手黑乎乎的，脸上都还沾着泥，看一眼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徐子璐想了想，看向坐在最后的那几个人：“这样吧，全部都挤在这儿也不好上课，他们以前不是在镇上念过书吗？又是高中生，我教他们三个吧。村长，隔壁那个教室可以用吧？”
“可以，可以。”
村长连连点头，转头看了看姜喜月询问意见。
这里一共25个学生，要是徐子璐只教三个，那剩下的22个都要让姜喜月来负责了。
“没关系。”姜喜月道：“我没有经验，还是从低年级开始教起比较好。”
“真是谢谢，我要是有时间会来帮你忙的。”村长感激道。
徐子璐见状，又道：“我也是想给喜月一个锻炼的机会，其实高二高三的学生更难教，更辛苦，虽然是三个人，但是相当于三十个人，三百个人，必须要仔细才行。”
她不想让村长觉得自己是偷懒，才只教三个人，不断开口解释。
说完，在村长的吩咐下，朱一带着妹妹尔尔，陈腰和尤见花离开，去了隔壁的教室。
人一离开，姜喜月看着教室中剩下的二十多个孩子，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让人动容。
“你们以前念过书吗？”
“没有。”
不少人纷纷摇头。
姜喜月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盒子里的粉笔，道：“没关系，今天我们就开始学习。待会儿大家依次进行自我介绍，我先教大家写自己的名字。”
另一边的教室中。
因为这三个学生是目前三河村最大的希望，村长再三嘱托，请求徐子璐好好照顾，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门一关，徐子璐转头将教室打量一遍，有些后悔了。
没想到这个教室竟然比之前那个还要破，早知道就让姜喜月带着那些小孩过来了。
“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这时，坐在中间的尤见花开口询问。
徐子璐在原来的学校确实教的就是高中，但现在满心烦躁，哪儿有精神来给他们上课？
她从桌上翻出两本书，道：“你们先自己看看，又不懂的再问我，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们具体的水平，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知道了，老师。”尤见花笑了笑，认真翻开书本开始自习。
这里教室本来就简陋，很快，安静的教室里传来隔壁的欢声笑语，徐子璐更加烦躁，一心想回去。
而在另一边，姜喜月已经让所有人自我介绍完，在卡片上写下每个人的名字分发下去，让他们自己可以回家练习。
然后从最基础的拼音开始教起。
这次她使用的是快乐联想教学法，一边游戏一边上课，同时将拼音和孩子们常见的事物联系起来，刚刚一天下来，就有了显著的效果。
一直到吃完饭的时候，布置完简单的背诵作业才宣布放学，这时，隔壁教室已经没人了。
姜喜月留在教室整理好东西，在村长给的名单上又增加了一些新内容，丰富学生的特点，开始逐步投入因材施教的计划。
等处理完一切，天色已经黑了。
教室里没有安装电灯和蜡烛，姜喜月摸黑回去，路过田野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已经露出来了，稻田里传来清脆的虫鸣，风吹过就是叶片碰撞的沙沙声。
远处的村长人家已经亮起灯，田里劳作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显出另一种意味的宁静。
走了一会儿，快回到家时，突然见远处一个黑影正在朝这边张望。
看了几眼转身要回去。
“朱一。”
姜喜月迅速叫住他，迅速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不得不回头，离得近了，能看清对方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直接道：“问了其他人，说已经放学很久了，尔尔以为你迷路了。”
他说话坦白，脸上没有半点窘迫，却显得格外真诚。
教室距离他家有些远，中间的路很多都在田埂上，错综复杂，天黑之后更难找。
家里的饭菜已经做好有一会儿了，还是不见人，尔尔噘着嘴在餐桌旁坐了大半天，朱一没办法才找出来。
“我留在教室整理了一下教案。”
姜喜月和他并列朝里面走去。“你们怎么那么早就放学了，你距离高考还是一年半，之前又休学了半年，得抓紧时间了。”
“新老师让我们自习。”
朱一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推开门进去。
姜喜月刚想问，难道还自习了一整天？
早就等在餐桌旁的尔尔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头扎进姜喜月怀里。
“姜姐姐，姜姐姐，你可回来了，快来吃饭。”
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在桌子旁边坐下。
桌上放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昨天晚上村长来吃剩下的，朱一多做了一个炒土豆，时间久了，碗都温温的。
“徐子璐呢？”
朱一：“她已经吃过了。”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送来的饭菜都不好，她只吃了几口，饿得不行，晚上饭菜才刚做好，她已经顾不得挑剔，吃了小半碗就跑回了房间。
姜喜月吃完饭，主动承包了洗碗的工作，倒水的时候，刚好撞见出来上厕所的徐子璐。
看见她正在洗碗，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收拾好厨具，姜喜月又去给尔尔送了一本故事书，这是来之前新买的，《灰姑娘的故事》，还没拆封。
“她不识字。”
朱一看了看手里的本子，皱起眉。
“你不是会吗？”
看见跑出来的尔尔，姜喜月直接把故事书送给她。“让哥哥给你念。”
尔尔高兴得手舞足蹈，缠着朱一要听故事。
朱一只是把书翻过来，看见右下角的单价，道：“我没钱给你。”
姜喜月家境富裕，挑选的书当然也是最好的，印刻封面，烫金花体字，只有十多页的书就需要三十块钱。
这钱，在村子里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等你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了再还给我。”
朱一没说话，拉着兴奋的尔尔。“说谢谢。”
尔尔已经扑过来抱住姜喜月的大腿。
“谢谢姐姐。”
“真乖。”
姜喜月摸了摸她的头。
重新关上房门，朱一拿着沉沉的故事书回到房间。
简陋的卧室甚至比姜喜月和徐子璐住的还要破败，角落里常年放着一个水盆，就是为了下雨的时候接水。
木床摇摇晃晃，有些窄小，上面的被褥也是陈旧的。
床对面的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书页已经很旧了，被翻动过无数次，一些破损的地方被爱惜地贴上了胶布。
姜喜月送来的那本硬壳烫金书皮故事书放在桌上，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坐好，我给你读故事。”
尔尔马上爬上床，盖着被子，一脸期待地等着。
看见她激动的模样，朱一难得笑了笑，目光柔和下来，翻开故事书一字一句念着。
一直到故事念完，尔尔打着哈欠，拉住朱一的袖子。
“哥哥终于能重新开始上学了，真是太好了。”
当初父母过世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两个孩子，尔尔年纪太小，不能自立，朱一当时是全校第一的成绩，甚至在几次市联考都是数一数二，但是为了照顾尔尔，他毅然退学了。
当时好多老师亲自来村子里，想请他回去，说可以给他免除一部分学费，但还是被朱一淡然拒绝了。
就算后来提起以前在学校的生活，他眼中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怀念。
其他人都说，朱一小小年纪就有担当，十分懂事。
但身为妹妹的尔尔知道，哥哥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却是最难受的。
哥哥能考试得第一，是因为每天都要看书到半夜，不断一遍又一遍复习和做题。
整个学校里，只有他作业和考试可以用铅笔，因为这样的话以后还能擦去，再写一遍。
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的人，怎么能说不热爱学习呢？
就算是在退学之后，尔尔也经常看见他在翻动那些已经老旧的课本和作业本。
虽然哥哥对新老师的态度有些冷，但算是村子里除了村长之外最激动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家里最好的两个房间留给老师，把最好的家具都搬了过去。
这些都是他主动的。
只是……
今天上了一天课，尔尔却看出哥哥并不开心。
“哥哥，你一定要高考。”她奶声奶气地说着。
虽然不知道高考是什么，但好几次听村长和哥哥提起，那肯定很重要。
朱一把书合上，他现在有些失望。
当知道村里要开办学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机，可是第一天的上课经验，就让他的心彻底落入死灰之中。
“先睡吧，明天你去姜老师的教室上课，那边更适合你。”
他轻轻帮尔尔盖上被子，等妹妹睡了才终于离开。
第二天，姜喜月起得有些晚。
晚上回房间之后，她一直在看之前带来的书，准备自己啃透之后，再去教孩子们。
起床的时候，突然见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
是母亲徐琼发来的。
【在那边不要闹脾气，我虽然是教育局的人，但也不能包庇你纵容你，多听子璐的话，多向她学习，她可是你姐姐……】
姜喜月看了前两句，就直接关了手机走出去。
第二天的课还是和昨天差不多，姜喜月在小班上课，抽查了几个学生的背诵情况。
昨天布置完作业之后，姜喜月有些担心他们不习惯，没想到抽查效果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好。
看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来他们在回去之后，一定努力复习背诵过。
有了昨天的惊艳，这次她又在教学中加入因材施教，根据不同孩子的性格和特征，帮他们巩固知识。
最起码要把拼音融会贯通。
果然，改进方法之后，效果比昨天更加显著。
支教生活渐入佳境。
姜喜月正琢磨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没想到当天晚饭的时候，朱一突然说：
“明天我不去教室了，我会自己去找村长说的。”
“为什么？你不是还要参加高考吗？”
朱一面无表情道：“我在家里自学也是一样的。”
两天时间，徐子璐从来没有教过一个知识点，一直在让他们自习。
期间，尤见花上前问过几道题，但徐子璐都推三阻四，不肯教不说，只是让尤见花回去自己多看看书，自己想办法。
这样的老师，有和没有根本没区别。
与其在那里呆坐一天，还不如自己回家学，还能抽时间管理农田。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姜喜月则敲开了徐子璐的门。
“你这两天没有上课？一直让他们自习？”
徐子璐已经换好睡衣准备睡觉，听见这话表情僵硬了一下。
“我有我自己的方法，我知道该怎么做，自习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发现自己的问题。喜月，我知道你关心学生，但是你不如我有经验，我知道该怎么做。”
姜喜月见她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烦躁，道：“可朱一说他明天不去了，他可是高考的重点苗子。”
“他还想高考？”
徐子璐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件事是个笑话。
笑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重新整理表情道：“要是这点困难都坚持不下来，那我还是劝他早点放弃吧，高考就是一座独木桥，不是谁都能过去的。”
姜喜月：“对于他的放弃，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干涉。”
徐子璐怎么可能劝他回来？
最好连剩下的两个人也一起退学，没有学生可以教，那她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你既然当了老师，又是整个村子的希望，最好负起自己的责任，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是不是觉得这里我妈和傅明修不在，你就懒得装了？”
心里的想法被说中，徐子璐脸色微变。
“我说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你这么说话，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说着，竟当场低头哭起来。
姜喜月皱了皱眉。
“同情你的人现在可不在这儿，你就算是哭得把这儿淹了，我还是这句话。”
闻言，徐子璐慢慢抬起头，脸上一点水汽都没有。
姜喜月一点不惊讶，道：
“哦，原来没哭啊，那你刚才干嚎什么？”
闻言，徐子璐脸色瞬间气得扭曲，嘭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天，朱一果然没去学校，而是早早就出门下地干活去了，还把尔尔送去了学校，让她在小班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学。
徐子璐教室里少了一个人，她就当没看见，继续让剩下的人自习。
当宣布完这个消息，早就忍无可忍的陈腰也跟着起身，直接拿着书包走了，只剩下尤见花一人。
自习到一半，徐子璐正准备提前回去。
才刚走出教室。
嘭！
头顶一片砖瓦突然掉了下来。
刚好落在徐子璐面前一米的地方，把她吓得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种地方怎么还能住？！总有一天我会被砸死在这儿的！”
不行，不能再就行留下去了。
在这儿也讨不了任何好处。
她白着脸迅速离开，朝旁边没人的空地走去，来到信号满格的地方，拨通了徐琼的电话。
“妈，我想回去了。”
一接通，就低声啜泣起来。
电话那边的徐琼顿时慌张了。“怎么了？你别哭，受委屈了？是住的不好，还是吃的不好？难道是喜月又欺负你了？”
“不是，这些苦我都能忍，可我就是不能接受，这里的人竟然骗您，也骗了我们。”
“怎么回事？”
徐子璐一边哭，一边道：“我来到这儿几天才发现，这个村子确实穷，但原因都在他们自己身上，每个人都不努力，经常偷懒。更重要的是……村子里根本就没有需要上学的孩子。您说，这个学校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徐琼大惊：“之前三河村的村长打了几百个电话，一直说村子里有二十多个孩子要上学，镇上的学校太远了，村子太穷，没有车去不了，难道都是假的。”
“当时您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来到这儿两天才发现不对劲，村子里都是些老人，哪儿有那么多孩子？而且三河村根本没有那么穷，家家户户都是大房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车，想要送孩子去上学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就是自己不肯送。”
徐子璐说的头头是道。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理说村子里那么多年轻人都出去工作了，怎么可能还那么穷？父母出去工作，哪儿有不把孩子带在身边的道理？”徐琼渐渐怀疑起来。
徐子璐道：“我调查了两天才看出来，村长已经和其他人都商量好了，等申报学校之后，就可以把特批的钱平分。他们想要的是建学校的钱，不是支教的老师，难怪我一过来，就被他们欺负，就是想要把我赶走。”
徐琼越听越气。
“真是太过分了，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贪污查出来可是要被重罚的！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敢顶风作案！骗到教育局的头上！”
“他们就是猜准您关心孩子的未来，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的。”徐子璐询问道：“妈，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徐琼怒气冲冲道：“无论如何，你先回来，那种地方不留也罢！我马上就把实际情况汇报上去，撤销了三河村的支教试点，年后准备修建的学校也取消，申请调查，把村长给查办了！”
徐子璐担心要是一查办，被发现自己说谎，连忙劝说：
“妈，算了吧，我想他们也是一时糊涂，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村长，警告他们的，这里的村民也不容易。还好被骗的人还有我，我不介意就可以了。”
徐琼叹了一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个修建学校的文件其实也还没下来，真要查也不太方便，那就这样吧，你和喜月先回来，你离开这么多天，妈妈想你了。”
“好的，妈妈。”
高兴地挂断电话，徐子璐一回头，突然见尤见花和尔尔站在不远处，顿时身体一僵。
他们的距离不是很远，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见。
她警惕地走过来，笑着询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尤见花：“徐老师，我正在教尔尔学英语呢。尔尔跟我念，good是好的意思。”
尔尔认真地听着，撅着嘴巴学。
“good……”
看见他们认真的模样，徐子璐终于放了心。
“行了，今天早点放学，你们快回去吧。”
尤见花这才拉着尔尔起来。
刚走出去一段路，尔尔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
“花花姐姐，刚才老师说要走……”
“嘘——”
尤见花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把藏在衣服里的复读机取出来。
她最喜欢学习英文，之前在学校演讲比赛中获得过第一名，奖品就是这个复读机，没事的时候，她就会一遍遍跟着复读机里的声音背诵。
刚才和尔尔听见徐子璐在打电话，一听情况不对，马上就录制了下来。
为此，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段作文给覆盖了。
她取出里面的磁带，叮嘱道：“尔尔，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等尔尔点头，才拉着她离开。
第二天，徐子璐没有去学校，她收拾好东西，说要回去了。
村长听见消息，放下自己的农活跑来挽留。
她知道村子里条件艰苦，可之前徐子璐话说得好好的，温柔和善，没想到确实第一个离开。
“徐老师，求求你了，再留一段时间吧，听说教育局那边马上就要批准我们建学校了，等钱拨下来，建了学校，环境肯定比现在还要好。”
徐子璐心中不耐烦，却道：“村长，不是我要走，是家里真的有事，而且我已经给那三个学生上过课了，他们的成绩很好，根本不用担心高考，就算现在去参加考试也完全没问题，清华北大随便就能上，我继续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啊，朱一休学的时候才高一，剩下的尤见花和陈腰也刚刚念到高一，就算再厉害，也不能现在去高考啊。”
“我说能就能，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了，我得走了。”
说着，她推开村长，提着行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回头朝姜喜月看去。
“喜月，你走吗？”
姜喜月刚要回答，突然接收到村长快要哭的目光，摇头。
“我想再留一段时间，既然当了老师，那就要负起责任。”
徐子璐的神色僵硬了一下，笑道：“你可真有爱心，可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成坏人了啊，唉，我其实也是没办法。”
说完，提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出门，上了停在外面的车，直接离开三河村。
村长站在门口张望，擦了擦眼眶渗出的泪花，回到姜喜月身边。
“姜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喜月想了想，道：“你要是相信我，就把两个班都交给我，我来带他们考试和识字。”
“好，好，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激动地握着姜喜月的手，热烈盈眶，好几次弯腰感谢。
姜喜月让人回去继续忙，转头朝正在院子里摆弄竹篓的朱一看去。“你今天要不要去上课？”
朱一一声不吭地放好东西，回房间拿了几本书。
“去。”
——
小班教室中，姜喜月先在黑暗上写下二十六个大小姐字母，让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一个抄写和背诵。
“你们要乖乖在这里学习，二十分钟之后我就回来抽查，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所有孩子齐刷刷地回答。
姜喜月满意点头，走出教室之后，又转身来到隔壁的教室里。
这个教室只有三个人，朱一、尤见花和陈腰，他们以前都上过学，有一定的学习基础，现在的目标是辅导他们去参加高考。
尤其是朱一，他距离高考只有一年半了。
“我让尔尔给你们发了课表，你们应该都已经收到了。因为我还要教小班学习，所以进度会有一些慢，每节课改成二十分钟，可以吗？”
陈腰和朱一没说话，尤见花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问：“老师，我们今天从什么地方开始？”
姜喜月看了看三人面前的书，都已经旧了。
之前从村长给的资料中，也大致了解到他们现在的学习情况，甚至还拿到了他们以前那个学校老师给的学习进度表。
“这节课是数学，我们先从空间几何开始学起。”
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分别划出几个圆柱体和长方体。
见此，尤见花迅速记录下来。
因为徐子璐前两天的上课风格，其他两人都有些怀疑，但是在看了一会儿，发现姜喜月真的在认真教学，而且每个问题都能讲解得深入浅出，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甚至在一些他们自己琢磨了十天半个月，都没能想明白的问题上，在姜喜月的手中却能轻松解开，听起来并不晦涩。
以前学校的老师讲不清楚的地方，姜喜月却能清楚地阐述出来，并且迅速在他们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会了。
这就是最简单的结果。
见此，朱一和陈腰也迅速拿起笔，开始记录知识点，神色十分认真。
大多数学校一节课的时间是四十分钟，折半之后根本讲不了多少，但姜喜月把每一分钟都运用到了极致，再加上三个学生十分配合好学。
二十分钟下来，就边教边写了满满一黑板的内容。
“你们先复习一下，融会贯通，十五分钟之后我回来。”
说完，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隔壁教室。
她才刚走没多久，隔壁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就算老师不在，朱一三人也没有丝毫懈怠。
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学习，想要考上大学，想要走出三河村，走出大山，疯了一样渴望着。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认真上课的老师，自然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上完一天的课程，虽然时间有些紧凑，但三人却比前两天还要高兴。
而且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都说术业有专攻，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只能一人教导一门功课。可姜喜月，竟然一个人包揽了文理科所有学科！
而且每一个学科讲起来都头头是道，让人折服！
三人彻底震惊了！
疯狂刷新他们对姜喜月的好感度。
早上的时候还是1，放学的时候，已经飙升到了100+！
要是姜喜月早点来教他们，那该多好啊？
三人脑海中都是同样的念头。
放学的时候，舍不得姜喜月离开，围着她询问新的问题。
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去学校，没有老师辅导，早就堆积了不少问题想要解决，恨不得一口气都问完。
姜喜月耐心地帮他们一一解答。
一边解答，一边在脑海中计入数据，分析不同学生的特征和学习能力，利用脑海中的技能，算出最适合他的学习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村长匆匆跑进来。
她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看见教室中，三个孩子围着姜喜月好学的模样，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下，憋不出地想哭。
“我……对不起你们……”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姜喜月疑惑地走过来。
村长擦了擦眼泪，失魂落魄道：“我刚才去镇上，准备看看新学校的文件下来了没有，前几天我去教育局询问的时候，他们还说上面已经批准了，等钱下来就能盖房子。我本来计划三个月内盖好，这样孩子们就不用在这样的房子里上课了，还能赶在高考之前。”
“可是我今天去问的时候，他们却说没了，文件教育局那边没批准，款项也收回去了，学校盖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