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钟景洲还是钟景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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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是纯然的一片黑色,档案室的窗子常年紧闭,通风不好,这里的味道变得有点呛。不过夏沫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的在自己的口罩之外,又加了一只戴上,算是双重功效。
  档案柜里全都是档案夹。
  触目可及的地方,几乎也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盒子。
  如果对这里并不熟悉,想要从积存数年的海量文字数据里找到关于钟景洲的那一部分,显然是个极大的工程。
  夏沫单单是看着,便有些在打退堂鼓了。
  “为了那个大胡子,值得吗?”她这样自己问自己。
  心里边经常响起来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切值得不值得,全看她愿不愿意耗费大量的时间在这件事上。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遭遇困难便直接放弃,似乎也不是她的性格。
  “试试看吧。”夏沫深呼吸了一口气。
  走进了门去。
  一夜之后,夏沫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衣服上,脸上,脑门上,到处都是灰沉沉的颜色,她本来穿着的就是医生的白大褂,在晨光之下,看起来愈发的显眼,走了一路,倒是有不少人调侃的问她,这是跑去锅炉房里掏了一夜炉灰吗?
  夏沫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幸好今天是这个月的轮休休息日,她不用撑着精神去上班。
  回家之前,夏沫又去了救护车队一趟。真像是着了魔似的,她在0703号救护车前转悠了好几圈,自己都不能理解,此刻的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唯一的感觉,大概只剩下内心的无比复杂了吧。
  她明明并不讨厌钟景洲的,哪怕是发生过了争执,也被钟景洲的犀利点评给刺激到过,但她内心深处依然是真的不讨厌这个男人。
  可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自己心底里边的好奇,一定要针对这个男人,深挖到底呢?
  用一整夜的时间去资料档案室里翻对方的资料,没翻找到有用的信息却还执念着不肯放弃,打算下午休息之后再继续去寻找,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夏沫自己都有点不理解自己。
  只是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种神奇的驱动力,在催促着她、提醒着她、诱惑着她……
  一定一定,要找到那个未知的答案。
  同样是清晨,钟景洲在客厅唯一的皮沙发上睁开了眼,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如此醒来,他竟然渐渐开始习惯那种感觉了。
  洗手间那边,有水上传出来,好像有人在洗澡。
  “爸?”钟景洲残留的宿醉一下子散了,他猛的一激灵,坐了起来,直冲着浴室门冲了过去。
  他家老爷子曾是军人,即使退伍转业之后,身上仍是残留着属于军人的自律习惯。其中有一项便是早晨起来必定是要洗个冷水澡,以此来开启新的一天。
  可浴室门上的氤氲的水蒸气却是直接将钟景洲从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拉了回来。
  用的是热水吗?
  那就不是他爸了。
  呵,他是喝多了,伤了脑子了吗?
  他爸妈都已去世了三年多了。
  钟景洲的心底,忽然的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覆盖住,他扭过头,望向不远处摆着的照片,照片前还摆着香炉和供品呢,昨天,是白一峰来过了。
  所以,浴室里的人,应该是白一峰吧。
  “钟景洲,你在门口吗?去给我拿一条新浴巾,我拒绝跟你这个糙老爷们共用一条。”
  白一峰看到了停在浴室门口的影子,立时不客气的命令了起来,语气里还透着嫌弃呢。
  “别,你可千万要讲究个人卫生,打开窗子迎着晨风自然晾干即可,别污染了我的私人物件,回头还得换新的,我这人恋旧,浴巾跟了我那么久都有感情了,你还是别来破坏我们之间相依为命的和谐关系了。”
  钟景洲是谁啊,嘴皮子利索着呢,那是绝对不会被白一峰给占据了上峰。
  “不是吧,你居然让我自然晾干,做个人吧,钟景洲,我可是你们家的客人,要是被廖老师和钟叔知道,你这么对待他们的爱徒,他们绝不会饶了你。”白一峰仍是过去那一套,控制不了钟景洲的时候,心里边盘算的一定是告状。
  过去,懒得因为这点事就被教训的钟景洲,一般是不会去找麻烦的。
  可现在,白一峰的靠山都已经不在,他也就不打算搭理这无聊的男人。
  才走开了几步,浴室的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白一峰探出头,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你小子赶紧找浴巾,不然我等会给廖老师和钟叔上香,把你最近在医院里的恶形恶状全说出来,绝不替你隐瞒了。”
  钟景洲挑了挑眉,走掉了。
  白一峰也不着急,缩回浴室,熟练地翻找出新牙刷,开始梳洗。
  不一会,果然听见了敲门声,打开一看,一条新浴巾挂在了门把手上。
  与过去一样,想要威胁钟景洲帮忙做事,只要把廖老师和钟叔搬出来即可。
  这个骄傲的钟景洲,从大男孩长成了大男人,变化不可谓不大,但他的骨子里,永远有一部分东西,维持着最初的样子,从不曾改变过。
  白一峰收拾完毕,走出了浴室的时候,桌上摆着豆浆油条茶叶蛋,闻味道都值得那是在街口转弯第三家的老蔡记买的,以前他经常过来,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家的早餐。
  他倒是很意外,钟景洲竟然会为他准备这个。
  看着他埋头苦吃,根本不搭理自己。
  白一峰心里边一堆话想要说,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打开话题。
  恰好他瞧见钟景洲喝牛奶的时候,嘴角沾的那一抹白,便又忍不住啰嗦起来了。
  “我说,你这个胡子也太影响颜值了,该刮还是刮了吧?”
  钟景洲给了他一个凉嗖嗖的眼神:“你一晚上没回家,等会嫂子给我打电话查岗,我就说昨晚上没见过你。”
  白一峰举起双手,投降了。
  “行行行,我不叨叨你,你也别去你嫂子那里胡说八道,她那个暴脾气,一旦误会是绝不会听我解释的,要是因为你进了‘谗言’,让我们夫妻闹起了离婚,我被踹了一定会直接搬到你这里住,你得给我养老。”
  他绝对会赖上他。
  “吃完了赶紧走,以后没事别来了。”这话听着冰冷又绝情,不留一丝情面。
  不过停顿了一会,他的声音压低,补充着说:“我爸妈,都不在了,你来也是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对着一张照片说会话,他们也听不到的。”
  白一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听不到?万一在天有灵呢?”
  钟景洲懒得搭理他。
  白一峰锲而不舍的发表自己的理论:“你不知道很多知名的大科学家晚年都去研究神学了吗?像是牛顿、爱因斯旦、爱迪生、霍金这些人,他们的成就够大了吧,可他们还不是笃信宇宙之中必然有种神秘的力量。嗯,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你爸妈能用另一种方式‘听到’‘看到’‘感知到’人间的一切,他们发觉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变得如此憔悴,你说说,他们得多心疼。”
  白一峰的确是想要再拿钟景洲的父母,去劝慰固执的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显然,这一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至少这次,钟景洲压根不理会,眼神瞬时冷的不像话,随时可能会爆发的样子。
  “你别跟我急,我也就是提出一种设想罢了。”
  白一峰呼噜呼噜的喝着豆浆,见好就收,迅速的停止了规劝。
  “总之,以后别来了。”钟景洲显然没有被劝道,依然是固执的拒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白一峰也不吃他的那一套,脸色再臭能怎样?真的爆发就打一架。
  总之,三年过去了,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该放下的必须得放下。
  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好好地活着,这才是真正对逝者最好的祭奠。
  上班的一路上,钟景洲不开口,白一峰也没再说什么,他已进入到了工作的状态,病房那边的几个病人最近的病情不太稳定,在每天查房之前,白一峰总得提前做点准备,他已习惯了跟当班的护士沟通好,以此来节约大家的时间。
  钟景洲单手开着车,脸色那么沉,可是,他发现自己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听白一峰说的话,那些早已成为了本能的习惯,即使隔着三年多的时间,依然清晰。
  白一峰忙完,突然说:“对了,你的处理手法依然是那么漂亮利索,我还以为隔着几年不做,你的手会会跟着生了呢。现在一看那个断腿的止血和前期创口处理,我就知道,钟景洲还是钟景洲。”
  他竖起了大拇指,夸的真心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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