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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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照砚的担心没有实现, 因为十几年后,他闺女在弟弟的推动下, 一步步科举入仕, 成了本朝第一批女进士,且是状元。
  在朝堂上与一群男人斗智斗勇,玩儿的兴致高扬, 有时候吃了亏, 都不带找他这个当父亲的,直接就去翠云楼找她二叔寻求帮助去了。
  楚照砚这个当爹的背后没少吃醋, 但当着闺女的面, 他还要面带微笑, 大方的表示:“无碍, 你二叔确实更会教导你。”
  而当年的纨绔小团体, 也的确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举国皆知的老纨绔们。
  但这些纨绔的地位今非昔比, 放在家里,也是能一句话就让家主小心翼翼对待的存在了。
  谁让他们跟着小国舅,将“金银满盆”的生意, 做的风生水起, 刚开始那只是一条贯穿南北的商路, 但在时砚的暗中推动下, 商队不断扩展,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 据点几乎可以连通整个王朝每一寸土地。
  就是极北之地的少数民族的生意, “金银满盆”也有涉猎,且赚钱赚的人眼红。
  这天傍晚,时砚哼着曲儿往家走, 在大门口远远地瞧见一个消瘦的女子背影, 立马条件反射的想让人弄走。
  要知道这几年因为身份的转变,不知道多少女子想方设法的接近他,想通过他一步登天,从此荣华富贵,时砚见多了这种事,见怪不怪。
  谁知小甲在时砚脑中疯狂嘲笑:“哈哈哈,组长,你莫不是太放飞自我,真将她给忘了。”
  时砚仔细一瞧,这背影,还真有几分熟悉:“可这背影年龄看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眼前只喜欢看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
  身边伺候的下人也是上了年纪辣眼睛的就打发走,留下年轻漂亮又能干的才好。”
  小甲疯狂提示:“她还是个年轻小姑娘的时候,你们就认识!组长你再想想啊!”
  时砚想不起来,也不想为难自己,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谁知刚好和前方妇人转过来的视线对上,好半晌,时砚才回过神:“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甲幽幽道:“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事!”
  时砚觉得很冤枉,这些年来,他一心带着老伙伴做天下最有名的纨绔,完成当年的承诺,根本就没搭理过男女主的事好吗?
  要不是这位突然出现,他都要忘了两人的存在了。
  女主柳丝絮,分明只比时砚小一岁的年纪,四十岁的时砚,面上看上去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倒是气质沉稳了许多,不说话完全看不出这人浮夸的纨绔本质。
  而女主脸色苍白,眼角布满细密的皱纹,瘦的风一吹就倒,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充满怨毒,像个晚年孤独,被儿女抛弃了的可怜老太太,刻薄又可怜。
  看见时砚的时候,眼角不由自主流下浑浊的眼泪,嘴唇微动,吐出一句:“二表哥……”
  时砚:“……”
  显而易见,这位这些年过的并不好,但现在的模样,加上这幅做派,时砚实在是,生不出丝毫同情心,甚至没忍住搓了一把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毕竟是女主,这些年时砚又没特意针对,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般才对,时砚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女主一听这话,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时砚觉得这样的情况,可能很快就引来别人的注意,于是让人将柳丝絮带回府中,然后想了一下,又好心的通知了家里所有人。
  通知过后又觉得不够,让人去福康王府请谢景行过来。
  于是等女主柳丝絮反应过来,擦干眼泪时,楚家除了上衙的楚敏外,都聚在一起,等着她说出她的故事。
  柳丝絮噎了一下,用一张五十岁妇人的脸,做出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向时砚。
  时砚胳膊上又是一层鸡皮疙瘩,连连摆手,退到了大哥楚照砚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对女主道:“这位,谢夫人,我是看你在我家大门前哭的可怜,怕引人误会才让你进门的,若你有事抓紧说了,让咱们大家伙儿听着乐呵乐呵。
  若无事的话,咱们都散了吧,各回各家不好吗?”
  柳丝絮一噎,环视一圈这些她熟悉的亲人,看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精神饱满,一看就过的很幸福的样子,心里的悔恨又一次涌了上来。
  哽咽开口,将所有人都点名了一遍,道:“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表弟,丝絮后悔了,真的悔啊!”
  被点名的人无动于衷。
  柳丝絮却不管不顾,要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说出来:“当初我为了谢景行那个王八蛋,背叛你们,帮助他偷跑出府,一心一意跟着他过日子。
  谁知那畜生竟然是个负心薄情的,见我没了娘家撑腰,娶了别的女人为妻。
  头几年还好,近几年外面女人一个个往家里带,我和孩子在他眼里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就连那个贱女人院子里的仆妇,也能对我非打即骂,随意苛责,有时候吃口热乎饭还要看人脸色。
  呜,那就是个白眼狼,丝絮实在受不了了……”
  还当有什么手段呢?
  就这?
  荣安伯觉得无趣,冷冷的来了一句:“与我何关?”
  伯夫人凉凉道:“恕我直言,你轻易背叛我们,只是因为在你看来,我们迟早会原谅你,你有的是后路。可你万万没想到,我们直接让你病故了而已。”
  大嫂刘氏这些年一直没生下儿子,前几年大哥让一个妾侍生了儿子,抱在大嫂膝下养着,人也看开了很多,说话就爽朗起来:“聘则为妻奔是妾,这不是从小就知道的理儿吗?你跟着人跑了,人家将你纳为妾室,多正常的事儿啊!”
  大哥楚照砚淡漠道:“前几年谢景行对你好,你不会真以为是你自己魅力无限吧?他对你好,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家咸鱼翻身,出了个皇帝外孙?担心我们家对你还有感情?
  要我说,谢景行完全想多了,大可不必,我们家对你的感情,那是真的随着衣冠冢全部埋入地下了。”
  老太太在柳丝絮没反应过来前,接着道:“哪个给人做妾的,能安安生生的生养自己的儿女?要不是顾及我们家的面子,你以为谢景行的夫人会如此纵容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妾侍骑在她一个高门贵女出生的夫人头上?”
  柳丝絮完全傻了。
  时砚又补了一刀:“又不是吃不上饭,只不过饭菜凉了而已,自己拿回去热热不就行了?谢景行夫人的做法,已经非常仁慈了。
  你膝下有儿有女,儿女都快成年了,还哭哭啼啼的满世界乱晃悠,就不怕自个儿这幅样子被人看见,影响你儿女的亲事吗?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当年不顾我们楚家的名声,直接带着仇人私奔,现在不顾自己儿女的名声,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在街上哭哭啼啼。”
  荣安伯道:“这么多年来,我们楚家并未与你谢家有过丝毫为难,你都能将日子过成这般,可见是个糊涂到底的。”
  柳丝絮被几人一人一句给说傻了,这和她的设想完全不同,她想着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上门求过什么,即使当年楚家恼怒她的行为,不肯见她。
  但十几年过去了,总归是气消了的。
  她表现的可怜一些,上门求求外祖母,老人家那么疼她,肯定会心疼她,愿意为她撑腰,帮助她在谢家后宅立足的。
  然而,事实与她所想出入太大。
  楚家一屋子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柳丝絮的粗糙手段,不由摇头。
  老太太没忍住说了一句:“虽然当年楚晖砚的事情是福康王府做的不地道,但这般多年了,谢景行还能将你在后宅养的这般愚蠢性子,可见是真没苛待过你,他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先前那般说法,实在有失偏颇。”
  全家人齐齐点头。
  门外的谢景行听完全程,恨不得给老太太跪下,当年之事已不好说,但这些年,他将柳丝絮带回家,虽然父王不愿意他娶丝絮为妻,但为了丝絮,他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和福康王磨了两年。
  两年后才娶的现在妻子,他与妻子之间并无感情,但也不得不承认,妻子是个十分宽和大度之人。
  妻子曾经与他直言:“你我二人之间并无感情,所以你在外面如何,与妾侍如何,我是不在乎的,我会为你打理后院,处理人情往来,只有一点,我做妻子的面子要立起来,将来分家产时,我儿子作为嫡子的部分,一分都不能少。”
  谢景行答应下来,安心与柳丝絮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但近几年他在朝中稍微有了起色,应酬就变得多了起来,对丝絮的关照少了,加上同僚上司送来的女人他不好拒绝,让丝絮情绪变得非常敏感。
  尽管他一再解释那些只是表面应酬,丝絮还是不听。
  瞧瞧,他刚才都听见了什么?
  王八蛋?
  畜生?
  白眼狼?
  谢景行觉得,这么多年,他都没看透过这个在他眼中,一直柔柔弱弱的女人。
  柳丝絮最终被谢景行带回家了,于现在的楚家来说,这就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插曲。
  翠云楼里,年过四十,身上满是儒雅之气的时砚,翘着脚躺在榻上,张明才舒舒服服的在旁边享受丫鬟的伺候,不时忍不住哼笑一声,像极了脑壳有疾。
  时砚实在受不了张明才这幅蠢样子,扔了一个橘子过去:“你行了啊,这事儿都过去十来年了,陈年老黄历,你反射弧怎么这么长?现在还能时不时拿出来乐一乐?”
  程兄也不满道:“咱们现在的成就不比当年差,汇通天下,天下百姓谁家敢说没用过咱们金银满盆的商品?照你这样,难道要十几年后才反应过来开始乐呵?我实在受不了你了张明才,瞧瞧你现在这一副糟老头子的样子,辣眼睛!”
  郑兄也跟着吐槽:“当年楚兄给自己找了个太后妹妹,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差点儿吓傻了,腿软的几个月走不动道儿要让人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就你张明才,一副没事人模样,整天乐呵呵的,还有闲工夫嘲笑我们。
  谁知道你会有今天,十几年后才反应过来当年楚兄的决定有多英明,天天拿出来自个儿像个傻子似的乐呵!”
  刘兄附和道:“就是,现在咱们谁不是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纨绔啊?这么点事儿都担不住,我都不想跟你走在一起,丢面儿!咱们老一辈的纨绔,要给现在的年轻小纨绔们树立榜样,好好教教他们才是纨绔之道。”
  话题不知不觉就歪了,时砚笑眯眯道:“是啊,现在的纨绔太不中用了,除了逛青楼喝花酒在街上欺男霸女外,一点儿新意和创新精神都没有,是真不成!”
  虽然几人自诩纨绔,但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再也没人将他们当做真正的纨绔,即使他们之中,除了小国舅外,全都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依然整天不着家,喜欢将翠云楼当家住。
  而新一代的纨绔们,却是真的将几人当做纨绔界的榜样,模仿几人的一举一动,不过总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闹出了不少笑话。
  尤其是这几年,隐约有风声传出,说当今朝堂上大权在握的太后,其实并不是承恩公的亲闺女,而是承恩公大哥楚政旭和当年那个惊艳了老一辈人的外邦舞姬的女儿。
  承恩公大哥一家对年幼的太后非打即骂,是小国舅将太后带回家,暗中记在了承恩公家的族谱上,请人悉心教导,后来有机会送入皇宫,给太后找了一条生路。
  更有传言说,当年承恩公家大公子双腿残疾,后来能好,都是因为小国舅花重金给大公子找了秘籍才治好的。
  还有传言说,小国舅不想娶妻生子,打算将侄女楚敏楚大人过继到自己膝下,然后给楚大人招婿,将来继承他的家产。
  这让无数人蠢蠢欲动,要知道“金银满盆”的商队遍布天下,早就有人推测这个商队富可敌国了,加上小国舅本身就有太后亲赐的一等国公爵位在身,不管谁家男子,嫁给楚敏大人,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时之间,楚敏在朝堂上的人缘都好了不少,诸多胡子一大把的大人,围着楚敏,询问她的择偶标准,热情推荐他家里的侄子孙子儿子,美男子就像大白菜一样,纷纷朝楚敏涌去。
  时砚觉得,纨绔这条路,他算是走到头儿了,站在皇宫最高处,看尽了所有风景,在心里问小甲:“你知道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让我困惑的问题是什么吗?”
  小甲来了精神,好奇道:“是什么?”
  时砚笑的十温和,温和到让小甲发抖:“我就想知道,翠云楼这名字,到底是谁给起的?真他娘的有才华!绿云罩顶,多生动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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