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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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叶跟着高贵妃匆忙去了皇后的船舱, 皇帝和御医们都在。
  皇帝皱着眉头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后忧心忡忡,也担心皇后出什么事了。
  几位御医把脉后, 院首才上前道:“回皇上, 娘娘这是有些暑热,歇一歇就好。”
  皇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奇怪道:“好好的怎么皇后中了暑热?”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解释道:“我想着今儿天气不错, 就在窗前看一会书做做女红,因为暖和后来还睡着了, 不知不觉可能晒久了一些。”
  这天儿也不热, 她就没太大感觉, 毕竟今天的阳光不算刺目。
  皇帝环顾一周, 伺候皇后的人都跪了一地, 显然他十分不满要责罚这些人不够用心伺候皇后。
  皇后伸手搭上皇帝的胳膊道:“皇上息怒, 都是我的错,平日我夜里睡得不好,白天难得能睡熟, 她们就不敢惊醒我了。”
  皇帝不悦道:“你也太心善了一点, 周围人该敲打还是要敲打一番, 你睡着了难道不知道遮一遮日头?”
  不过他也知道, 皇后确实夜里睡得不太好, 很容易惊醒过来。
  这些伺候的人更是清楚, 压根就不敢动, 因为一动的话皇后肯定会醒的。
  皇帝摆摆手道:“那就下不为例,皇后也仔细注意点儿。”
  皇后笑着应了,院首斟酌着留下一个解暑的方子, 又道不能贪凉吃冰的来降暑, 若是皇后身上难受,可以用帕子沾了冷水敷一敷。
  云言仔细记下,生怕漏下一点。
  苏叶见皇后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见她和高贵妃匆忙跑过来,脸色发白,额头还有细汗,就知道是担心自己给着急的,于是歉意一笑:“叫你们担忧了。”
  苏叶摇头:“娘娘没事就好,婉儿一头冲进来,吓得妾的茶都快洒了。”
  皇后看向高贵妃的目光又是一软,高贵妃还怪不好意思的:“娘娘好好歇着,回头我们再来看你。”
  苏叶出去后发现外头其他嫔妃都来了,只是船舱太小,皇帝担心人多挤着,对皇后也不好,就没让人进来。
  嫔妃们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忧心忡忡,一副关心皇后的模样。
  她看了一圈,唯独发现魏贵人的表情有点奇怪。
  其他人也就小脸白一点,微微皱着眉头一些,就魏贵人两眼泛红,眼角含着泪光,看着船舱满是忧愁的样子。
  一见苏叶和高贵妃出来,魏贵人还挤开其他人小心翼翼问道:“娘娘,皇后娘娘没事吧?妾在船舱做女红的时候突然扎着指尖,心里头咯噔乱跳,后来才得知皇后娘娘突然昏厥,也不知道如今是不是醒过来了。”
  高贵妃正要开口,苏叶却对她使了个眼色拦了拦,自个开口道:“皇后娘娘会没事的,皇上下命不好打扰皇后娘娘,都先回去吧。”
  皇帝身边的李玉也出来说了一遍,让众人散了,不必进去打扰皇后。
  其他人也就往回走了,就魏贵人听见后还停留了片刻道:“妾会回去抄经为皇后娘娘祈福的。”
  李玉听得一头雾水,皇后好好的只中暑了为何要抄经祈福?
  他刚想要张口,就见不远处的苏叶轻轻摇头,索性住嘴点头示意。
  魏贵人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仿佛真的很担心皇后的病情一样。
  等她一走,高贵妃险些憋不住,跟着苏叶回到船舱的时候才小声问道:“魏贵人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只是中暑,怎么在她那里又是哭又是抄经,仿佛好像皇后……”
  好像皇后快死了,魏贵人这就开始哭丧,太晦气了吧!
  幸好皇后没看见,不然怕是要恶心坏了的。
  高贵妃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出口,索性咽下去,让苏叶意会就好,又道:“魏贵人还故意在李玉面前说那样的话,是特意让皇上知道的吗?”
  知道魏贵人全心全意关心皇后,还想要为皇后祈福抄经,简直是想借着关心皇后的跳板来博得皇帝的注意力。
  她连喝了两杯茶,才能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
  苏叶亲自给高贵妃又倒满一杯茶就道:“她就是故意的,别把你气坏了。”
  高贵妃又喝下一杯茶才道:“你刚才怎么拦着我,不把魏贵人骂个狗血淋头的我就不姓高!”
  皇后没什么事,都要被魏贵人给诅咒上了!
  苏叶冷笑道:“你都被恶心成这样,要是皇上听见了会如何?”
  高贵妃挑眉,忽然想到刚才苏叶拦着自己没说,魏贵人还一直误会着,就算李玉没转告刚才的话,魏贵人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让皇帝知道。
  魏贵人闹了个大乌龙,皇帝不生气才怪!
  她对着苏叶眨眨眼道:“你也挺坏的,故意误导她。”
  苏叶笑道:“哪里是我误导,是她胡思乱想。”
  不过她就纳闷了,魏贵人怎么一副笃定皇后必然要出事的模样?
  苏叶之前怀疑魏贵人是穿越来的同胞,然而魏贵人实在低调得很,这几年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她也就不确定了。
  这几年魏贵人安安分分的,根本没闹出什么事来,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难不成历史上皇后是这时候病死的,于是魏贵人一直安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苏叶恍惚记得皇帝是不止一个皇后的,必然是富察皇后去了才会另立皇后,顿时也有些紧张起来,第二天一早就去船舱探望皇后:“娘娘今儿好多了吗?”
  皇后见她来了就笑道:“是,昨晚喝了一碗汤药就感觉好多了。”
  苏叶看皇后的面色确实比昨天要好一些就道:“这几天娘娘还是在船舱里歇着不要出去了,尤其窗户得遮起来,别再晒着了。”
  皇后就笑了:“你这话跟皇上一模一样,昨夜他就吩咐云言把窗口堵了个严实,还让我这几天卧榻歇息的。”
  她也确实很久没休息了,如今在船上也不必做什么安排,就能好好歇着点儿了。
  苏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魏贵人的反常告诉皇后。
  皇后挥挥手让云言去门口守着,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魏贵人昨儿在外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别是被她吓着了。”
  苏叶一怔,低头道:“她实在反常得很,叫人很难不担忧。”
  谁知道魏贵人是知道历史还是暗地里有什么手段,不提醒皇后防备一番,她着实不能安心。
  皇后似是看出苏叶的担忧,又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我这里只有几个心腹能进来,她的手伸不出来的。”
  她到底掌管后宫多年,魏贵人还没那么容易能轻易近身做什么。
  苏叶想想也是,魏贵人的样子也不像要直接害死皇后,而更像是等着她死,然后借着皇后的死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要是皇后真的这时候去世,皇帝悲痛欲绝,最是喜欢有人缅怀皇后,魏贵人必然能借此进皇帝的眼,得到怜惜。
  如果皇后一直好好的,魏贵人就惨了,这不是诅咒皇后吗?
  皇帝不弄死她才怪!
  皇后唇边的笑容不变,眼底还带着几分狡黠:“回头你和婉儿保守秘密,看魏贵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是打算把她中暑的事继续瞒下去,尤其要瞒着魏贵人了?
  想到魏贵人因为被瞒着,一直坚信皇后这是重病,然后不停在皇帝面前蹦跶的样子,苏叶就起了几分兴味。
  这场好戏似乎很有意思了?
  就怕魏贵人不止祈福,还私底下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来诅咒皇后。
  皇后却是不怕的:“她没那个胆子,船舱里面有什么,皇上和我心里都有数。”
  魏贵人哪怕想做什么也不可能,船舱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她有一点动静都必然人尽皆知。
  苏叶听后就彻底放心了,拿着西洋镜子好歹把表情调整好,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娘娘看我这表情如何,不露馅吧?”
  皇后看着就笑道:“很好,以假乱真。”
  “那我就这样出去了,”苏叶对着镜子又看了一会,这才挂着这个表情出去,恰好在走廊上遇到魏贵人。
  魏贵人见苏叶从皇后的船舱出来,又是这副表情,立刻跟着忧心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没事吧?”
  苏叶点头:“还好,娘娘昨晚服下御医送来的汤药,感觉脸色好一点儿了。”
  她嘴上说得挺好,偏偏表情那样,仿佛是故意说着好话。
  魏贵人连忙道:“皇后娘娘会好起来的,贵妃娘娘莫要忧心。”
  苏叶轻轻点头:“你这是要去探望皇后娘娘吗?”
  “妾为皇后娘娘抄经祈福,听闻太后娘娘那处设了佛台,就想把经书供奉上去。”魏贵人一副虔诚的样子,叫苏叶略略挑眉,也没阻拦,看着她过去了,让春宁在后头盯着一点儿。
  等苏叶回去没多久,春宁很快也提着食盒回来道:“魏贵人要把经书奉上,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回禀后就接了过去,只道贵人有心了,恰好这时候皇上过来也看见的。”
  苏叶挑眉,默默低头掐指一算。
  好家伙,魏贵人是算好了皇帝去太后那处请安的时辰才这时候把经书送过去的吧?
  这小心机,简直昭然若揭!
  春宁嘴角含笑道:“奴婢不敢久留,顺势就去御膳房了,走得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魏贵人被推了出来,两手空着,经书该是收下的。”
  苏叶笑着赞许道:“不错,就你机灵。”
  要春宁真等在一旁看好戏,被皇帝发现就坏菜了。
  她这样只是顺路然后多看两眼,就要自然得多,叫人也挑不出错来。
  春宁笑着行礼道:“多谢娘娘夸奖。”
  皇帝收下经书该是皇太后的关系,皇太后信佛,他要把经书扔了,估计皇太后知道后会不高兴,索性收下的。
  至于魏贵人的用心如此明显,皇帝哪里能察觉不出来,没直接发火都是看在皇太后的面上,免得当面吓着亲娘了。
  魏贵人被推出来还满脸茫然,被宫女扶着回去后还一肚子疑惑。
  怎么见皇帝和皇太后在里头笑着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会担心皇后?
  皇后要真的快病死了,皇帝这会儿该是愁眉苦脸才是。
  而且皇帝看见为皇后祈福的经书没高兴,反而一脸怒容的样子是为什么?
  魏贵人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你去御膳房走一圈,看一眼御厨给皇后娘娘准备才餐点是什么。”
  要皇后真的病重,吃的该是粥水之类的东西,要是有菜有肉极为丰盛,那就证明皇后根本没事!
  宫女借着去给魏贵人拿点心,去船舱设的御膳房那边转了一圈回来小声道:“主子,皇后娘娘那边的膳食是白粥小菜。”
  魏贵人双眼一亮:“你没看错?”
  宫女摇头道:“正好皇后娘娘身边的云芝去取膳,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的。”
  既是云芝去取膳食,必然是给皇后送去的了。
  魏贵人一时之间纠结起来,所以皇帝对皇后的感情其实没看着那么深厚吗?
  皇后都病得只能喝白粥了,皇帝还能跟皇太后有说有笑?
  她转念一想兴许皇太后并不知情,皇帝未免露馅只能装作平日的样子来遮掩。
  看着有说有笑,皇帝指不定只是在强颜欢笑。
  思及此,魏贵人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今天皇帝不痛快,可能是因为魏贵人的提醒叫他想起皇后,又或者皇帝担心皇太后会知道才生气的。
  她冷静下来,让宫女继续磨墨,又开始抄经,这次没打算直接送,而是等着机会。
  要是皇后突然没了,魏贵人假装抄经,在所有人之前送上,皇帝必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去取膳的还有春宁,只是她在后头,魏贵人的宫女就没看见。
  春宁回来的时候提及魏贵人这个宫女探头探脑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苏叶笑道:“她肯定是在看皇后娘娘的膳食是什么,你看见了吗?”
  春宁没看见,索性去问的:“奴婢问过周伴伴,说是皇后用汤药后没胃口,只叫了白粥,另外添了好克化的小菜。”
  苏叶忍不住笑了,春宁一头雾水,秋夕却也跟着笑道:“如此一来,魏贵人恐怕要继续误会下去了。”
  闻言,苏叶颔首道:“是啊,她之前可能有所怀疑,皇后娘娘这样一来,魏贵人只怕要信了。”
  皇后也不知道是真的没胃口,还是故意为之,可能两者都有。
  想到皇后难得有这么调皮的一面,苏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真相大白之后,魏贵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恭嬷嬷打开食盒布菜的时候又道:“奴婢瞧着魏贵人刚才大门紧闭,又让宫女送去白纸和墨水,只怕又开始抄经了。”
  苏叶摇头:“这船舱摇摇晃晃,我看书久了都眼晕,难为魏贵人居然还能抄经。”
  看魏贵人之前送去给皇帝的经书厚度,起码连续抄了至少四五个时辰以上,也是够拼的。
  这次她又抄经,应该是想赶在所有人面前在皇帝那边引来注意。
  苏叶歪着头越发觉得自己历史没学好真是亏大了,不过如今看魏贵人的样子就明白,有时候历史学得太好也不行,完全把自己弄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死活出不来。
  魏贵人穿越之前可能历史学得不错,就以为所有事都该按照原本的路线走。
  但是她难道就没看见苏叶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吗?
  苏叶这个曾经早死的人还活着,证明这已经不是原本的历史走向了,魏贵人怎么还深信不疑?
  或许魏贵人不是相信历史,而是盼望着皇后真的犹如历史那样早早就病去。
  说真的,皇后掌管后宫严明谨慎,从不克扣,就连分位不高的贵人和常在都过得不错。
  苏叶觉得皇后就没对不住魏贵人的地方,怎么魏贵人还这么盼着皇后去死呢?
  难不成魏贵人以为皇后死了,她就一定有机会了?
  魏贵人是瞎的吧,没看如今两个贵妃还在,魏贵人头上还有娴妃、愉嫔和嘉嫔呢!
  难道她认为只要皇后不在,其他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哦豁,魏贵人真够狂妄的!
  苏叶一手托着下巴,想着是不是历史给了魏贵人自信,比如她就是皇帝的新宠,甚至可能就是新皇后了?
  皇帝瞎了吗?富察皇后那么好,魏贵人怎么比得上啊?
  皇帝进来的时候就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一身蔚蓝绸缎衣裙坐在船窗边上,阳光洒满了侧脸,露出侧面的线条来。
  他脚步一顿,想着苏叶多年来容貌似乎没什么变化,性子也是如此,不免目光柔和了几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叶回过神来笑盈盈起身,她已经习惯皇帝跟猫一样无声无息进来了,完全不会被吓着,表情都没太大的变化了:“臣妾自然是在想皇上的。”
  皇帝听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真的?朕要听实话。”
  苏叶连连点头:“是真的,臣妾可以发誓。”
  皇帝一把抓住她想抬起的手一起落座,无奈道:“就开个玩笑,怎么你就真的要发誓了?”
  苏叶也是装装样子,知道皇帝相信发誓必定灵验,肯定不会叫她真的发誓的,便笑道:“臣妾只想让皇上相信说的是实话,除了想皇上之外,还有魏贵人。”
  皇帝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想她做什么?”
  苏叶就实话实说道:“就是魏贵人这几天有些古怪,臣妾就让春宁留意一番,今儿去御膳房的时候,魏贵人的宫女还探头探脑看皇后娘娘的膳食,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皇帝嘴角的笑容彻底不见了:“魏贵人最近越发不安分,是时候该敲打一二了。”
  苏叶伸手覆上皇帝的手背,认真地道:“在船上时间长了实在无趣,难得有魏贵人演了一场好戏,臣妾看得正起劲。皇上暂且高抬贵手几天,叫臣妾有个乐子?”
  皇帝又重新笑了:“你啊,调皮!”
  他想着在船舱里魏贵人估计不敢做什么,又让人盯着点儿,估计不会出什么事,就由着苏叶看几天热闹解闷了。
  高贵妃知道后还挺惊讶的:“皇上居然答应了?我还以为皇上会立刻处置了魏贵人。”
  苏叶随口道:“可能皇上也好奇魏贵人最近是怎么了,仿佛被什么上身了一样,之前还安安分分的样子,忽然就变了。”
  高贵妃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道:“你这话太吓人了,看我吓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苏叶连忙摸了摸她的胳膊安抚道:“是我的错,不该吓你的,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一点。”
  “我这不是害怕吗?最近魏贵人看人的目光感觉瘆的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高贵妃想着早上去甲板透气,远远遇着魏贵人想掉头走,她却偏偏跑过来寒暄,那眼神叫高贵妃实在一言难尽。
  魏贵人居然满目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足够隐晦,但是高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被看得一肚子不痛快。
  她从甲板下来就找苏叶诉苦了:“她这是什么眼神,仿佛不止皇后娘娘,就是我也……”
  苏叶赶紧塞了一块点心进高贵妃的嘴里,免得她把余下的话说了:“呸,不吉利的话赶紧咽下去,以后不许说了。”
  高贵妃无奈把点心咽下才道:“我这不是给你形容一番,虽然确实是不太吉利……”
  知道苏叶担心,高贵妃连忙小声保证以后不会再说了,然后又道:“她怎么回事啊,看谁都那个眼神,就连嘉嫔也没放过。”
  嘉嫔就忍不住了,直接让翠玉去掌嘴。
  高贵妃幸灾乐祸道:“你没见魏贵人那张脸,肿得老高,还没好起来之前是不敢在咱们面前转悠了。”
  苏叶还有点惋惜:“嘉嫔这暴脾气,竟然真的动手了,那就少了点乐子的。”
  就算有药膏在,在下船之前,魏贵人估计都不可能出现在人前了。
  皇后见魏贵人不出来,也就不必装了,苏叶和高贵妃去探望的时候就见她的小桌子上摆着丰盛的菜肴,而不是只有白粥小菜的。
  “你们来了,可用饭了?”
  高贵妃摇头,苏叶就点头了。
  皇后还是让人多送了两双碗筷来,又添了两道新菜。
  高贵妃吃得津津有味,又指着菜肴对苏叶笑道:“在船上别的不多,你最喜欢的鱼是管够了。”
  苏叶笑着点头,在船上每天都会打上新鲜的鱼虾做鱼食。
  虽说宫里的也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鲜鱼,还是没有刚出水的那么鲜活,吃起来她感觉总差那么一点什么。
  如今就好了,她每天都能吃到鲜鱼和鲜虾,御膳房把鱼虾简直做出万千花样来,每天就不带重样的。
  然而再好吃的高贵妃也是有点吃腻了,偏偏每次见苏叶还吃得一脸满足就惊奇。
  苏叶一边吃还一边给高贵妃介绍道:“这道菜叫雪月桃花,当然没雪也没月更没有桃花,中间粉色如花瓣一样的是鲜虾肉切开摆盘的,周围一圈是豆腐,远远瞧着像不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桃花?”
  高贵妃仔细一看就点头道:“确实有点相似,你说得如此熟悉,御膳房难不成用的是你给的菜谱?”
  苏叶颔首道:“我也是无意中想起这个来,就让御膳房试着做一做,做出来又好看又好吃,御厨们确实厉害。”
  她想起这道菜也是因为有个典故,据说当年唐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那一年的二月二刚过,唐高宗就大病不起,转眼到了三月,外头却大雪纷飞,直到夜里才停下。
  白雪皑皑,树上也是银装素裹,隐约露出桃花的粉色来。
  武则天就搀扶着唐高宗去窗边赏了这夜色,唐高宗看着美景满心欢喜,心情极好就感觉腹中饥饿。
  于是武则天就让御厨用这美景做一道菜,就是这雪月桃花了,简直是定情菜肴一样,她就记住了。
  苏叶又指着另外一道菜:“这是锦鲤戏莲,中间是用萝卜雕出了盛开的莲花,周围都是用鱼肉和鱼肉拼成的锦鲤,白身红尾,像不像?”
  高贵妃听得有趣,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吃着似乎也没那么腻人了,不知不觉还多吃了半碗饭。
  皇后也是如此,笑着道:“以后可不能跟苏叶一起用膳,看着漂亮,听得有趣,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苏叶也笑了:“娘娘之前病着没胃口,如今胃口好了,证明身子骨已经好起来了。御医也道喝汤药还不如多用膳,能吃是福。”
  好一句能吃是福,愣是把皇后逗笑了。
  苏叶看着皇后和高贵妃的纤纤细腰,再低头看自己的,感觉这两人那么瘦居然还担心吃胖了,她就要放飞得多,喜欢就吃,只是不敢吃撑而已。
  魏贵人果真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船舱里就没出去,嘉嫔还让人送了药膏来,假惺惺关心两句,把魏贵人气得不轻:“再等等就好,等一等她们都没了,那就是我的天下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抄的经书忽然喃喃自语又笑了起来,吓得磨墨的宫女险些把墨条扔出去,脸色都白了。
  宫女怀疑魏贵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开口诅咒其他贵人娘娘们?
  什么她们都没了,魏贵人究竟想做什么?
  宫女越想越是害怕,正好她跟夏语是老乡,忍不住找夏语说了此事。
  夏语便安慰她道:“你暂且先盯着点儿,要是魏贵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赶紧禀报李伴伴,也算是立功了。”
  这话叫宫女安心了一些,想着仔细盯着魏贵人立功这事可行,也就没那么忧心忡忡的。
  夏语回去后转头就告诉了苏叶此事,苏叶平日只用秋夕这个嬷嬷和春宁这个大宫女,春花和秋月也偶尔得用,唯独另外两个夏语和冬梅的宫女一直在外头伺候没能近身。
  如今夏语也算是因为跟魏贵人身边宫女是同乡的缘故,能得到第一手资料。
  苏叶在船舱无聊自然想要点乐子,夏语也能在她面前露脸,叫冬梅羡慕坏了。
  她听说后也不意外,魏贵人显然是深信其他宫妃不长命,于是自己才有机会的。
  苏叶一手托着下巴好笑,要是魏贵人忽然发现其他应该早死的嫔妃们一个个长寿得要命,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心梗了。
  船队终于到达山东,苏叶被秋夕扶着下船,站在地上还有种在船上晃悠的感觉,好一会才算是习惯脚踏实地了。
  两排官员跪下迎接皇帝,他笑着让人起来,一边扶着皇太后上了马车。
  苏叶很快也被扶着上马车,高贵妃亦在一起。
  高贵妃看着车窗外不由感慨:“还以为山东繁荣,却比我预料中还要简陋破败一些。”
  苏叶想了想道:“听闻山东去年大旱,想必是被废待兴,还得慢慢恢复。”
  她盯着车窗外,发现街上确实颇为萧条。
  虽说因为皇帝出巡经过的关系,平民百姓被驱赶避让,却也不至于街上的铺面全部关上,看着就像是许久没开门的样子。
  街上除了侍卫就一个人都没有,冷清得跟一座空城一样。
  别说苏叶,就是皇帝看着也皱眉。
  下车后到达行宫,皇帝就叫来山东巡抚问话:“去年大旱拔了赈灾粮过来,为何当地像是完全没有恢复,百姓都去哪里了?”
  铺面关闭,证明商人离开,也说明百姓们无力购买米粮等物。
  山东巡抚连连告罪道:“灾民太多,许多还腹泻高热,微臣不敢让他们靠近御驾。”
  皇帝要沾上一点,他九族都别想活了,也是以防万一。
  皇帝微微颔首,得知今年虽有雨水却不太多,麦苗十只活二三,山东依旧缺粮。
  于是他发信让人从南边送来六十万石的粮食给山东,山东巡抚急忙跪下谢恩。
  然而六十万石粮食看着很多,分散去各县后只是杯水车薪。
  皇帝从行宫去别处的时候,车架经过之地,远处沿途全是背井离乡的灾民。
  他们拖家带口的,满脸沧桑,身材瘦削,只剩下一把骨头。
  孩子们头大身小,明显是吃不饱,身子瘦骨如柴,才显得头大了。
  皇帝看着十分不悦,叫来当地的官员王柔来问:“为何这些人都背井离乡?”
  毕竟皇帝已经下发减免赋税的诏令,这些人举家一逃,还有谁来种田?
  王柔便答道:“这些人该是借了富户的银钱无力偿还,富户不可能一直借下去,他们只好举家离开去别处谋生。”
  苏叶正在皇帝身边斟茶,隔着帘子听见他这话嘴角不由露出嘲讽的冷笑来。
  贫农们没有田地,是因为被富户都占了,不得已只能举家当富户的佃农来种田。
  可是收成后,富户扣除了贫农买下种子和借去农具的租赁钱,收走五六成的收成。
  贫农辛辛苦苦种一年,最后收成之后,省吃俭用都撑不过半年,还能怎么办,就只能找富户借钱。
  利滚利的,他们这辈子就算了,下一代和下下一代估计都不可能偿还得了。
  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呢?
  偏偏这个姓王的官员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全是贫农们的错。
  贫农们错在哪里,错在手里没有田地,还是错在听信富户们的鬼话去借钱买种子和租赁农具好能让一家子活下去?
  王柔分明也是个富户,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皇帝挥挥手示意王柔退下,又转过头来道:“看你面色不悦,像是不赞同王柔的话?”
  苏叶当然不赞同,摇头叹道:“皇上,臣妾听闻这些人在富户手底下当佃农,收成取六成,甚至高达九成。贫农买不起粮食和农具,这些都要跟富户买和租赁,就得给钱,收成不够家人一年食用就得找富户借钱。”
  她放下茶壶轻轻道:“富户哪里会那么好心,借钱自然是要利息的,还高得很。利滚利让贫农还不起,那就只能签下卖身契,世世代代都是田奴也还不起借富户的钱。”
  皇帝原本听着苏叶的话,只觉得富户给出田地、种子和农具,收成要多一些也是应该的,但是九成就过了。
  后来听闻这些富户借此让贫农签下卖身契,又有还不清的利钱就皱眉:“竟是如此?”
  他听王柔说这些贫农借钱不还,还以为富户们吃亏了呢。
  苏叶心下冷笑,富户们又不是大善人,吃什么都不可能吃亏,只会让人加倍还回来。
  皇帝也没只听王柔和苏叶的一面之词,点了个圆脸的侍从吴立,因为年纪小容貌讨喜的,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去灾民那边问话。
  虽然是普通的衣服,却比灾民们好太多了,灾民们被问话也不敢靠近,一副拘束的模样。
  只是吴立年纪小会说话,又一通叔叔伯伯大爷大娘叫了一圈,灾民们也就从起初的拘束慢慢愿意说一些了。
  年纪大的要沉默一点,年纪小的就要愤愤不平得多了。
  一个面黄肌瘦看着十来岁的小子愤恨道:“我家原本还算可以,有一块不大的田地,养活一家子的粮食是足够的了。可惜阿姐被附近的富户看中要娶回去当十八姨娘,爹娘不乐意,富户就找了借口诬陷我爹手脚不干净偷东西。平日干活的那人家也是帮凶,我爹就被迫认罪给打死了,我娘跟着一病也去了,阿姐不得已去富户家当姨娘,我只能靠着做工养活弟弟妹妹。”
  他伸手抹着通红的眼睛道:“妹妹长大了,又被富户看中,阿姐拼命拦着就被踹了一脚没熬过去。我只好带着弟妹逃了出来,可惜弟妹在路上都没能熬住,如今一家子就剩下我一个了。”
  其他人听得满脸麻木,毕竟谁都不好过。
  吴立算了一圈,发现孤家寡人不要太多,很多就是家里人死光了,索性就逃出来,反正家都没了,去哪里都行。
  他回去跟皇帝简单复述了这些灾民的话,也不必添油加醋,这些人过得就够惨的了。
  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家破人亡,有的提起邻居竟连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自己还算幸运了,起码保住了性命。
  皇帝便点了傅恒和左御史刘统去各处赈灾,山东官员们官官相护,显然无法约束住这些灾民到处流窜。
  这些人没吃的没穿的,家人都没了,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很容易就落草为寇,后患无穷。
  还是得尽早把人安抚住,又让灾民们有家可归。
  傅恒提议道:“附近还有荒山能种,不如就让灾民们开荒,皇上也可以命当地粮仓出种子,又租借农具,事后只要一成收获就可。”
  皇帝原本并不在意这一成收获,然而傅恒说得对,要没有任何付出就能得到,这些人未必会珍惜。一成收获并不多,也在灾民的承受范围之内。
  另外贫农们都习惯了被富户剥削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什么都不需要给就能得到十成收获,他们压根就不会相信,推行起来反而麻烦。
  苏叶听说后心里叹息,因为这些贫农苦难的日子过多了,有好一点的生活就会怀疑和害怕,迟疑着不敢接触,也是够惨的。
  幸好傅恒想得足够周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虽然傅恒也避开了富户的田地,知道动一发牵全身,富户背后的官员牵扯太大,要拖拖拉拉的,灾民没吃没喝的可能就等不及了。
  要尽快解决此事,就是先绕开富户,不是不收拾他们,而是先安抚住灾民,让他们有个能安稳下来的地方。
  荒山虽然也艰难,但是当地官府愿意出种子和农具,只需要收获后要一成,对灾民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他们能活下去了。
  苏叶还以为傅恒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压根就不能体会贫农的艰难,举措就不太接地气,让灾民很难接受。
  后来苏叶才得知那位辅助傅恒的左御史刘统就是寒门出身,却不居功,办法交给傅恒告知皇帝,功劳都是傅恒的,他就隐在后面。
  然而皇帝和傅恒哪里会忽视刘统的功劳,皇帝重赏了刘统,傅恒也对刘统颇为器重。
  苏叶就说这位寒门子弟能一路官至左御史,必然是个会来事的。
  他不居功,却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然后刘统得了赏赐,得了皇帝的满意,又得了傅恒的重用,更别提是他身后的大富察家的重视了。
  只要刘统以后没脑子进水犯什么大错,该是能平步青云的。
  这时候却有个姓陈的人要觐见皇上,说是带了能亩产千斤的作物。
  御林军只觉得是骗子,真有这么好的东西,哪里会是个普通商人献上?
  而且姓陈的商人衣着普通,看着就不是富裕的样子。
  带着所谓的作物还带着泥,脏兮兮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要真能亩产千斤,他怎么还要千里迢迢找皇帝自荐,早就被世人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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