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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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阮轻拿了衣裳,端了早膳, 去找陆宴之。
  陆宴之醒得早, 很早就起床换了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团蒲上,长发垂散着, 晨曦的光落在他身上, 给他镀了层圣洁的金色。
  阮轻给他擦了脸,给他梳头, 喂他用膳, 耐心地做完这一切, 动作自然, 仿佛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
  “今天想做什么?”
  阮轻放下檀木梳子, 手指尖残留着他长发的质感, 在他旁边坐下来,撑着下巴看他。
  “想要你陪着我,”陆宴之面无表情地说, “想你在我身边, 听你说话。”
  “好, ”阮轻一口答应了, 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一架书, “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陆宴之垂着眼睑, 薄唇微分, 低声说:“……好。”
  阮轻起身越过陆宴之,来到书架旁边,手指从一列列书册前抚过, 问道:“想听哪一卷?”
  “第二架第三层第七卷。”
  阮轻顺着陆宴之的指引, 找到了他要的书,将其取出来,双手捧着,在他旁边坐下,缓缓展开书卷。
  “想从哪里听起?”
  “第七列,第一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阮轻抬眸看向陆宴之,“是这个吗?”
  陆宴之耳根泛红,却沉着脸,一字不说。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阮轻凝视着他,问道,“天清君想听这个?”
  “嗯,”陆宴之垂着的眼睑颤了下,低声说,“想听。”
  阮轻笑了笑,不以为意,接着往下念。
  而后又念了《击鼓》、《蒹葭》等等。
  期间,陆宴之给她倒茶,茶杯没握稳,茶水洒了出来,烫了他一手,淋湿了他衣袖。
  阮轻将书放在一旁,牵起他的手,拿手帕擦去水,不厌其烦地给他搽了药,给他换了衣裳,这才将洒出的茶水收拾好。
  一阵折腾后,这一上午的时间就被消磨了。
  “一会想吃什么?”阮轻问他。
  “想吃你做的荷叶鸡。”陆宴之语气淡淡地说。
  “好,”阮轻爽快地答应,“做那个比较费功夫,你得等我一会。”
  陆宴之静静地“看着”窗外,点了下头。
  阮轻一阵忙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端着荷叶鸡上桌,旁边还放了两支清晨刚摘下来的莲蓬。
  她剥了几颗莲子尝了,清甜可人,打算剥点给陆宴之尝一尝。
  “好吃吗?”阮轻撕了一块酥软的肉,送到陆宴之嘴里。
  陆宴之吃下去,平平淡淡地说:“嗯。”
  阮轻心想,看样子也不算很喜欢。
  她耐着性子,将荷叶鸡撕碎,沾了酱慢慢送给他吃。
  午后下了点小雨,天气凉爽起来,她开了窗,让凉风灌入屋里。
  而后又给自己倒了点青梅酒,剥了莲子往他嘴里送,双手弄得黏糊糊、脏兮兮,却浑然不在意。
  阮轻忙了一天,有些困意,便留在他房间里睡了。
  刚阖上眼又听到动静,见陆宴之将香炉弄翻了,香灰洋洋洒洒,粘在他脸上、衣襟上、手上,地上到处都是。
  他像只花脸猫一样,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阮轻这又起身,耐心地给他收拾,打了水给他擦脸上的灰,再次给他换了衣裳。
  “你是故意的吗?”阮轻给他卷了下袖子,语气带着些许责备,“目的是什么?”
  陆宴之说:“我是个废人,你迟早会厌烦我的。”
  他单纯地想让轻儿厌恶他而已。
  而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让人讨厌。
  “所以……”阮轻审视着他,半响,弯了弯唇,“陆宴之,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因他前一天逃出去被抓回来,所以这是故意在闹脾气?
  陆宴之:“……”???
  “也对,家里的小猫小狗都有闹脾气的时候,”阮轻松开他的袖子,撩了下他长发,轻笑,“你这样子,也蛮可爱的。”
  陆宴之微怔,别过脸去,一时无话可说。
  心里的防线再次被攻破,败得一塌糊。
  阮轻从后面推他,将他赶到床榻旁,一把将他推倒送榻上——
  陆宴之靠在榻上,欲要起身,阮轻手掌抵在他胸口,不准他挣扎。
  她半边膝盖压在榻上,身体虚虚地压过去,低眸看着他,带着一丝愠色,严肃地说:“我困了,你安静一会,不准再吵我。”
  陆宴之垂着脸,眼尾泛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阮轻翻了个身,挨着他靠在他身上,阖上眼,拿了把便面扇,摇着摇着睡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阮轻却睡得极其安稳。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白衣少年从她家门口路过,给她留下一把青伞和一张黄色符纸。
  大雨倾盆时,她的周围依旧安安稳稳。
  暮色降临,阮轻醒过来,看了眼似在睡熟的陆宴之,起身去关窗户。
  雨中突然探出了一条青龙的脸,龙须微垂,金色的眼睛与她对视。
  阮轻怕吵到陆宴之,跟燃青做了个“嘘”的动作,轻手轻脚翻身出去。
  “看样子,那病秧子哥哥还挺难伺候的,”燃青凑到阮轻耳边,狎昵地说,“主人,听阿青一句劝,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乐意,”阮轻抓着青龙的一根龙须,用力扯向一旁,以警告的口吻说,“燃青,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燃青被扯得一阵吃痛,化作人形,一手抚着脸,委委屈屈地说:“主人……阿青好疼。”
  阮轻打量着他,沉吟片刻后说:“你来做什么的?”
  “主人,你忘了吗?”燃青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带着些许笑意,“阿青这次……是来讨要代价的。”
  “上次帮助主人潜入北海,救出我那太子哥哥,主人答应过我,准许我讨要一点代价。”
  “当然,”阮轻说,“我说话算话,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燃青目光落在她胸口,抬起一根手指在她胸口点了下。
  阮轻语气徒然严肃,“阿青,我的命不可能给你。”
  “是,”燃青笑着,眉眼弯弯,“阿青不敢要主人的性命,阿青想要的……是主人身上一样东西。”
  阮轻拧眉看他。
  “肋骨,阿青想要主人一根肋骨。”燃青柔柔地笑着说。
  肋骨?
  阮轻微微诧异,很快便答应了,“我答应你,不就是一根骨头,你要就直接拿走吧。”
  燃青笑了,“可是主人为什么不问问阿青,要这个做什么?”
  阮轻语气淡淡:“不用,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当夜,燃青用锋利的龙爪剖开她胸口,从中取走了一根肋骨,将血渍洗净,将白骨珍重地拿在手里,亲昵地吻了下,朝她说:“主人的代价,阿青收下了。”
  阮轻靠在一旁,给自己缝好针,穿上衣裳,有些虚弱,淡淡地问:“所以呢,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阿青也不知道,”燃青捧着白骨,低头笑了笑,“阿青为了主人,放弃了整个北海,主人不要阿青,阿青只能像爬虫一样,四处游荡,隐匿人间。”
  阮轻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为什么?”
  “局势已定,主人……”燃青笑着说,“放弃你那病秧子哥哥,安安稳稳地留在南方,这盛世山河,有你一半的功劳。”
  阮轻自嘲一笑:“连你也劝我放弃……”
  “当然咯,阿青也知道,宴之是你的命,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
  阮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怔,看他半响,说道:“他救过我。”
  除此之外呢?
  阮轻有时候觉得,陆宴之和她实在太像了。
  他曾经为苍生献身,最后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果。
  阮轻一次次地想,她过去所做的种种,真的值得吗?
  阮轻想了想,认真说:“你说得对,他就是我的命。”
  听闻此言,燃青忍不住笑了。
  “这就对了,主人终于肯面对你的内心了,当然,”燃青注视着她说,“主人如果愿意再付出一点代价,阿青愿意再帮你一次。”
  “什么意思?”阮轻坐直了些,认真凝视他,“你有办法解当前这个局?”
  燃青反问:“太子哥哥临死之前,有没有交给你一样东西?”
  阮轻从纳戒中取出了一张信笺,上面鬼画符般,用龙血写着乱糟糟的东西,“这是燃冥托我留给姬夜的。”
  燃青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将那信笺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弯唇一笑,“就是这个了……”
  “主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燃霄的人不愿意撤兵?”
  阮轻:“?”
  “天下人以为,燃霄的目的是天清君,美人难求嘛,世人都可以理解,”燃青抬眸看她,笑着说,“可事实上,她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她想要整个北海,成为北海龙王。”
  “主人以为……燃冥为什么会被人族所伤,”燃青笑着说,“他们是如何知道燃冥手里有血玉方桌,又是怎么知道燃冥会出现在灰岛?”
  “这一切,都是燃霄告的密啊。”
  “燃霄和你们人族那个皇子,早就设计了这一切,他们的目的就是挑起战争,让天下陷入战乱,这样一来……你们那个人族皇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天下共主。”
  “燃霄想要除去燃冥太子,借助人族之手,她也达到了目的。”
  阮轻震惊不已,看着燃青说:“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燃霄和云珂的计划?包括战乱?包括兵败,包括屠城?”
  “当然,”燃青云淡风轻地说,“如今燃霄的目的达到了,再顺手从你们手里要走那你病秧子哥哥,一切就完美了。”
  阮轻脸色阴沉,双手紧紧握拳。
  也就是说,害死燃冥的人根本不是云荆,是燃霄在背后策划的!
  阮轻气得磨牙。
  燃青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说:“但是呢,燃霄手里还差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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