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齐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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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些牛并不是生病, 而是要生小牛犊了?平白担心了许久的俞善简直一言难尽……
  难得看见这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高老头觉得总算扳回一城!
  他胸有成竹地在几头“病牛”面前转了转, 炫耀起自己的眼力, 一头头牛挨个指过去:
  “这母牛怀胎大概都是九个月左右,你看这三头牛,大概怀上五个月了, 要单独加料喂养;”
  “这两头, 已经四个月了;还有这三头,日子稍浅一些, 两个月而已, 千万不能累着它们, 这个时候最容易滑胎了。”
  他前边踱着步子讲, 那几个牛经纪后边跟着凑过去察看, 比较月份大小的不同之处。
  高老头被人簇拥着, 讲得眉飞色舞,他转脸对俞善说:“你得把托崽的母牛单独挪出来分槽照料,免得被其他牛冲撞。还得多喂些特殊调配的精料, 少喂些稻草, 不然产完崽的母牛容易病瘫。”
  他洋洋得意地把“特殊调配”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显然是等着俞善主动请教怎么个特殊法。
  居然会产后瘫痪这么严重?俞善心里一突, 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几个牛经纪也都没听说过这等骇人之事, 围上去仔细询问, 高老头偷偷往俞善这边瞄了一眼, 特意提高声音道:
  “怀崽的母牛啊,那不能喝冷水,得是温水才行……精料配起来可麻烦了, 要加点儿盐、玉米、糠麸……哎, 你们是不是喂酒糟了?那个不能再喂了啊……”
  他说得头头是道,牛经纪们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高老头脾气这么坏,在牛市还这么有威望,大概就是因为他不藏私,脸色虽然臭,却乐于指点其他人。
  那边是大型教学现场,这边杨庄头趁机凑过来,低声向俞善回报刚才见工的结果:
  “除了这姓高的,刚才还有个姓汤的牛经纪也说对了。其他几个人里头,我看那个姓刘的经纪还算老实,直说他不会给牛看病;另外两个人都是瞎蒙的,油嘴滑舌,居然有一个经纪信誓旦旦说这些牛得的是疫病!”
  俞善听了忍不住一哂,哪里都少不了这种不懂装懂的投机之人。
  现在小镜庄的人基本上都各司其职,没有一个闲着的,除了邓老爹能时不时过来转一圈,牛场用的全是从村里雇佣来的短工。
  俞善原本只打算雇两个懂牛的人做总揽,现在既然这些母牛需要单独照料,很快还会有小牛犊降生,恐怕要再加一个人才行。
  听完杨庄头的话,人选基本上就已经定了。
  杨庄头会意,把那两个被淘汰的牛经纪好言送走,还依俞善所言,每人给了二十文的车马费。
  那两个经纪虽然心里不大痛快,但是人家都这么周到了,今天也算是没有白跑,他们就算有什么怨言也忍了下来:这么大的牛场,以后少不得还有交道的时候,能先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原本给看牛人准备的三间砖瓦房已经建好了,还配上了简单的家什儿,俞善特意使人在外面扎了一道半人高的篱笆墙把院子围起来,免得被闲逛的牛冲撞过来。
  院子里修了茅房,也有灶间,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灶间门口还摆着两口大水缸,除了没有打井,需要到山脚下的小溪打水,住的条件算是相当舒适了。
  看着崭新又宽敞的砖瓦房,汤经纪和刘经纪都难掩的神色激动,原本想着山里条件差,他们都做好准备凑合着住了,没成想这屋子竟然比自家住得都好。
  唯独高老头,抱着紧紧搂着他脖子的高窈娘,神色间有些犹豫。
  这新屋子是好,可窈娘一个小女娃,跟另外两个大男人一起住在这荒山野岭,是不是不大合时宜?
  正想着,俞善指着那三间砖瓦房道:“这里是你们值夜时住的地方,牛场早晚都离不得人,正好你们有三个人,可以排一下班,每天夜里都要留两个人值守,以备不时之需。”
  还要值夜啊?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俞善笑了笑说:“这样算下来,刚好每人每个月值二十天的夜班,放心,我会另付值夜费,一晚二十文。其余时间你们可以和家人一起,住在山脚下庄子里。”
  值夜有钱收?山脚下还有住处?
  来时他们倒是看见南面的山脚下有个小村落似的地方,还以为是村里的房子,难不成也是给他们的住处?
  不怪他们把小镜庄当成一个小村落,实在是因为如今的小镜庄今非昔比了。
  不说溪边的磨坊和碾房,光制作米粉的作坊跟专门晾晒米粉的屋子就建了两排,人来人往的一派欣欣向荣。
  小镜庄的人这小半年跟着俞善不少赚钱,不光是月钱,再加上去年年底那人人都有份的五两银子的分红,细算下来着实攒了些钱。
  于是前些时日盖完牛场,泥瓦匠又接下了给小镜庄众人盖房的活计,因为要盖的房子多,工期紧,他还特意找来了几个自己的同行一起赶工。
  之前俞善把小镜庄的别院借给杨庄头他们暂住,这几天人们才陆陆续续的搬回属于自己的新家。
  最近小镜庄的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走起路简直虎虎生风——真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这些卖身为奴的庄奴,有朝一日还能住上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现在的小镜庄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原本低矮潮湿的泥屋全都推翻了重盖,邓家和杨家各起了一个大院子。
  这两家的人口都不多,又彼此换了亲,关系紧密,亲如一家,因此两个新院子也紧挨着建在一起。
  他们商量好了,都先用青砖盖成一字排开的三间大屋当成主屋,眼下够住就行。两旁厢房的位置留着先不盖,等以后手头有了更多的钱,再慢慢地全都用青砖盖起来。
  见识过牛舍用三合土铺地的好处,小镜庄所有新屋的地面都是用三合土夯实而成,又干净又齐整,还容易收拾,最重要的是,这可比用青砖或是条石铺地便宜多了。
  俞善有先见之明,早就预料到以后牛场还要雇工,得给人提供一个长久的住处。因此,她让泥瓦匠盖出一模一样的连排房屋,前面还带着院子。
  这种连排屋已经盖好一排了,总共有六间;像高老头和高窈娘这祖孙俩,就可以分到其中两间,用篱笆隔墙跟其他屋子隔开,再单独盖出柴房和灶间,就可以不受打扰的清静住下了。
  至于茅房,俞善统一让人盖在连排屋的下风口,分男女两厕;水井则是打了一口公用的,平时吃水担水倒也方便。
  后面的连排屋还在慢慢的盖,未来一定会有更多人入住。远远望去,这俨然已经是一个崭新的小小村落了。
  “要是大家觉得没问题,我下晌就让人来盖灶间和柴房,再扎上篱笆隔墙,一两天功夫就得了。”俞善向来不吝于对自已人大方:
  “汤经纪和刘经纪现在也能一人分上两间暂时住着,等后面那排新屋盖起来,大家再搬过去也行,还能多分两间屋子,住得宽敞些。”
  汤经纪名良才,家中有一双跟高窈娘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女。他站在连排屋前面,看看整洁宽敞的崭新房屋,又看看杨庄头家的孩子们已经围过来,笑嘻嘻地请高窈娘一同去玩耍,不由意动。
  汤良才忍不住在心里算了一笔细帐:一家人若是搬过来住得比在县城还宽敞;县城的房子租出去,每个月少说也能再赚个几百文。
  左右汤娘子在县城也就是帮人浆洗缝补,人累得不轻,只能赚点儿零花,有这租房子的几百文贴补,家里的进项不减反增,娘子整日忙忙碌碌的,如今也总算能歇上一歇。
  念头转动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汤良才连声应承下来,对着俞善作揖道:“谢过东家,小的这就回去跟家人商量搬家事宜,很快就可以上工了。”
  被他抢先一步,名为刘成仁的刘经纪为人憨厚,脸涨得通红跟着表忠心道:“东家厚道,小的一定好好养牛,不辜负东家的厚待!”
  幸亏留下来了,一年旱涝保收的有十二两银子进项,可比他们一单一单的卖牛,磨破嘴皮子,跑薄鞋底子强多了;
  再加上每个月值夜的四百文补贴,又有新屋住,还能带着家人一家团聚,这样的好事,怕是只有梦里才有,还有什么好求的。
  高老头笑呵呵地蹲在一旁,刚才高窈娘细声细气地主动要求下地,跟杨黍、杨禾、杨丰年三人玩得开心。
  在县城的时候,高窈娘自小身体不好,和巷子里的小孩们玩不到一块儿去。高老头每天出去贩牛,就出钱请邻家的妇人带着高窈娘,谁知越带性子越胆怯。要是以后住在这庄子里,孩子有玩伴,就不用整日关在家里了。
  高老头抽出烟杆摩挲了一下,忍着烟瘾对俞善拱拱手道:
  “以后牛场里有什么疑难杂症只管包在我身上。能跟神医住得这么近,窈娘的病也有了指望,老汉再没什么可求的了。你说我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我那乖囡看病吃药。我知道神医施了这么便宜的药材,多半也是看在东家的面子上,老汉不会不识好歹的。”
  总算让这倔老头心服口服了,俞善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真是不容易啊,都说有本事的人格外难相处,也没遇到过高老头这么难相处的。
  俞善想了想,还是开口提议道:“说起来,高老丈擅长给牛看病,经验也更丰富一些,以后他不仅要负责怀孕的母牛,将来那些小牛犊说不得也要您多多费心,因此,您的年俸我做主给加到十五两,再任命您做个牛场的管事,不知汤经纪和刘经纪意下如何?”
  俞善以为这两个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满,没想到,汤、刘二人正在因为三人的工钱一样而心生忐忑呢。
  对这两个牛经纪来说,高老头也算是半个师傅了,跟他拿一样的工钱,汤、刘二人都有些心虚,一听俞善主动提到此事,两个人都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有许多地方要继续请教高管事,东家放心,高管事的吩咐我们一定照做,不会有任何不满之处。”
  这说得是不会,而不是不敢,看起来真的是心悦诚服,俞善放心了:
  “既然这样,就请三位辛苦一些,咱们头一件关紧的事情,就是先把这一百来头牛都筛上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更多怀孕的母牛。若是有,全都送到小牛棚去单独喂养,那里本来就是为隔离病牛准备的,有单独的栏槽,地方宽敞。”
  三人都承诺尽快回城收拾行李,家里人可以慢慢搬家,他们恨不得马上就开始上工。
  后来筛查的结果也确实出乎俞善的意料,整个牛场居然有十二头怀孕的母牛,最早四个月以后就该有新生的小牛犊了。
  当初赁牛的人家把牛退回来的时候,俞善就注意到,被退回来的以母牛居多,怕是那些人觉得母牛力小,一样的价钱买下来不划算。
  如此细算下来,整个牛场有八成左右都是母牛,倒是很合适搞成一个繁育中心,更别提有了小牛以后,随之而来大量的牛奶供应。
  俞善可是要开糖水铺的,到时候有了牛奶,离奶茶还会远吗?俞善都要馋哭了,想要实现自己的奶茶梦,那是指日可待啊。
  又是一天过去了,这时节田里的各种作物都开始疯长拔高,该挂果的挂果,该结穗的结穗,地里的农活多了不少,追肥除草都离不了人。
  饶是这样,每到傍晚俞信和柳和昶授课的时候,俞家二房的整个院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人多的插不下脚。
  现在谁不知道,只要识了字,学会算帐,俞善姐儿的牛场需要雇人的时候就会优先考虑呢。
  就连各家的女娃娃也来得不少,现在村里再没人管女娃娃叫赔钱货了,没见那些织工们一个个的都坐在最前面,听得最认真吗?
  她们这些小丫头、小媳妇,轻轻松松织一个月锦,挣得可比一个壮劳力多多了。
  人人都觉得自家女娃娃也不差,天天去听课先混个脸熟,要是让俞善姐儿看上了,等到下次织坊招工的时候,就直接招进去了也说不定啊。
  于是这段时间,平溪村里许多人家都已经习惯了,干完地里的活,赶紧回家吃饭,然后趁着天还未黑,拖家带口的往村西头的俞善家里赶,有些还会自带板凳和沙盘呢。
  反正一天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这免费的识字和术数课,学会了都是自己的。
  这天吃过晚食,俞小五一看时候不早了,草草扒完碗里最后几口饭,摞下筷子一抹嘴就要出门:“我吃好了,爹、娘,你们慢用。”
  他娘姓康,是个性情柔和的女人,见小儿子干扒了一碗饭,菜也没吃两口,心疼地拦道:“吃这么点儿哪行啊,再喝碗汤吧,好歹顺顺肠子。”
  “哎呀,娘,我来不及了,去晚了抢不到好位置,现在听课的人太多,有些人都趴在墙头上听课呢。”俞小五嘟着嘴抱怨了两句,一溜烟儿的往门外去,谁知,跑了几步他又调头回来,一拍脑袋懊恼地说:
  “对了爹,善姐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话我可是带到了啊,哎不行,我真的该走了,你有空就自己去找善姐儿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到门外去了……
  俞怀安气得一拍桌子:“这臭小子,当年老子花着真金白银送他上学堂,也没见他这么认真过。这不要钱的课倒是听得兴起!”
  康大伯娘重新把碗筷递到俞怀安的手里,温言劝道:“小五能上进是件好事啊,总比以前到处闲逛强得多吧,多读书好啊,读到肚子里都是他自己的。”
  俞怀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你说善姐儿到底看上这小子什么地方了?居然请他去当县城铺子的管事?”
  他实在是看见小儿子就头疼,这小子整天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康大伯娘显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咱小五好歹也有个正经差事,很可以拿得出手了,要我说,赶紧叫媒婆来给他说一门亲事,定了心就好了。”
  俞怀安却摆摆手道:“还是再缓一缓吧,糖水铺子不是还没开起来嘛,等过段时日,看看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挑起事儿再说吧。眼下一事无成的,拿什么去说亲,没得耽误人家姑娘的终身。”
  康大伯娘闻言只能把急切的心思再往下压一压。
  俞小五可不知道他走以后,他娘险些又起了给他订亲的心思,更不知道这回是靠他爹才险险地逃过一劫。
  他赶到俞善家的时候,崔云淑在前排早早的就占好了位置,她右手边坐着妹妹小雨淑,左边那个板凳显然是给自己留的啊。
  俞小五压抑着心中喜意,到俞信那里领了沙盘,径直就往崔云淑那边走,不动声色地挨着她悄悄坐下。
  崔云淑哪能不知道这么个大活人坐到自己身边了,只是佯装不知罢了,她低着在膝头的沙盘上,用竹条一笔一笔写着昨天刚识的字。
  就是俞小五的眼光也太直白了,盯得人脸皮直发烫,崔云淑被他看得一朵红霞从脖子染到脸颊,再爬到耳朵上,映得耳垂上挂着的南红珠子越发鲜艳了。
  崔云淑手一抖,直接写坏了一笔,字不成字,忍不住羞恼得嗔了俞小五一眼,俞小五终于醒过神来,涨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顶,终于收回目光,翘着嘴角也在沙盘上专心写起字来。
  把这一幕收入眼中的俞善两眼望天,哼了一声:每一只狗的死亡,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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