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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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查的都查到了。”
  坐在桌前的男人抬眸, 推开面前数张凌乱的速写, 眉头紧皱着, 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郑柯飞快地扫了一眼, 发现那些画上都是同一个女人。他不敢多问, 开口道:“两个女人身份履历完全不同, 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过钟虞和那幅画的主人确实认识, 后者是她父亲的学生,两个人很早就有来往了,那幅画是孟知画的她。”
  时嘉白指腹摩挲着炭笔, “时越那边?”
  “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按理来说钟余也不可能会跟时越有交集。”
  听郑柯说完,他神色变得若有所思。
  没什么可疑的?可是这隐隐有着微妙相似的两个女人, 一个成为了他的模特, 另一个则被时越仿佛无意地带到他面前。
  “拍卖会那天,时越带去的女伴是她?”他忽然问。
  “没错。”郑柯点头, 接着突然反应过来, “你怀疑那幅画被时越看到了?可是当时我去跟主办方交流时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 买画的事也被他们保密了。”几乎所有人都忙着人际往来, 再者, 那幅画当时放在台侧一角, 如果不是走到特定的角度很难看见。
  但也并不能完全排除时越发现了什么的可能。时嘉白抬手抵住前额,被早上就持续不断的头疼弄得愈发焦躁。
  他闭了闭眼,开口:“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画的事情, 要试过才清楚。”
  *
  钟虞之所以给郑柯发那条短信, 是因为冉宁对于网友的猜测给出的回应只是“画室对这种消息需要保密”,态度始终模棱两可,这让网友再次热议了一番,粉丝更是将她推到热度中心。
  然而钟虞自己虽然没让画室公开消息,却也忍不了冉宁耍小聪明从自己这里捞好处。
  郑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晚上她回到家后才看到回复说会进行澄清。
  第二天一早画室就发了微博:“根据模特本人意愿,我们不能将其身份或者照片公开,希望大家理解。”
  这完全是变相说明画上的人并不是冉宁。
  那些信誓旦旦的各种爆料、猜测都成了笑话,原本上蹿下跳激动不已的粉丝顿时也偃旗息鼓。
  “宁姐……”小助理的声音格外忐忑,刚开了个头就被电话那头尖锐的女声打断。
  “给我打电话干什么?现在这个情况你不知道处理?给你发工资干什么用的?!”
  说完电话就立刻挂断了。小助理苦着脸去登陆冉宁的微博,嘀咕,“自己不明不白地转发了微博,现在对我吼有什么用啊……”
  挂了电话,冉宁登陆微博小号去看自己的微博大号,助理登陆后发了一条:“我之前就说过模特是保密的啦,大家欣赏画本身就好,过度关注其他就偏离重心了哦。”
  她忍不住去翻底下的评论。
  [这语气……好白莲……]
  [偏离重心?谁一开始引导舆论偏离重心的?又是谁态度暧昧地转了画室的图透?现在倒舍得否认了。]
  [怕自己过气也真是煞费苦心。]
  [一个十八线小网红谈什么过气,要不是自爆跟画师s的关系谁施舍关注给她啊。]
  冉宁脸火辣辣的,死死咬着唇看了半天,她忍着气拨通某个号码,放软了嗓音撒娇,“爷爷,嘉白哥他故意让我丢脸……”
  *
  钟虞工作间隙,郑柯忽然打来了电话。
  “现在画作已经完成了,画展也已经如期举行,后续应该都没什么别的事,”郑柯语气很客气,“嘉白的意思是,合作就终止了。”
  闻言,钟虞盯着桌上的绿植意味不明地笑笑,“是吗。不过……那幅画画好之后我还没看过呢,时先生不准备邀请我去看看吗?”
  郑柯沉吟片刻后轻咳一声,“我下午把门票给你送过去吧。”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自己去画室拿吧。”
  由于周一就要去时氏报道,钟虞需要在这两天把工作交接好,所以即便今天是周末也不得不加班。等她忙完又匆匆打发了晚餐,赶到画室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前台的姑娘见她来了,忙拿起门票给她。
  “郑柯不在?”
  “他今天休息。”
  “时先生呢?”她又问。
  “在里面画画。”
  钟虞点点头,脚步下意识往楼梯那边迈了两步,前台忙叫住她,“那个,钟小姐,平时时先生画画我们都不敢打扰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最好也别去。
  钟虞难免觉得遗憾,她可不单单只为拿门票才过来的,现在看来是要无功而返了。
  正要转身,楼上却传来乒乒乓乓一阵响声。
  她一愣,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前台一副上去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的模样,问道:“不上去看看?”
  前台这才匆匆往楼上跑。钟虞没犹豫,跟了上去。
  最里侧的画室门紧闭着,她们正要敲门,门却忽然打开,里面的人骤然出现,前台一下子卡了壳,“时……时先生,你……”
  钟虞接过话头,“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一开口,男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脸上。
  “……是你。”嗓音里却有显而易见的沙哑,
  男人黑发凌乱,皮肤略显苍白,现在站着的位置光线也不太好,看上去有几分阴郁。
  钟虞轻轻一笑,“是我。时先生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说话时不忘扫一眼画室里的狼藉,里面好多东西都翻倒在地。
  “不用。”
  她伸手拦住他,手恰好抵在他手臂上,顿时一怔,“你发烧了。”
  他的体温明显偏高。
  男人攥住她的手,顿了顿将她推开,然后径直下楼。
  “你不去医院?”
  “跟你没关系。”他语气略带烦躁。
  “要不要给郑大哥打个电话?”前台问。
  钟虞想了想,摇头,“不用,我跟着他。”
  时嘉白步子迈得很急,步幅也很大,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要去医院。她吃力地一路跟着,只能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男人走到停着的车前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钟虞小跑过去一把抵住还没关上的车门,“时嘉白!”
  “放开。”
  她平复呼吸,压下恼意冷哼,“放?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适合自己开车?”
  男人眼底隐隐带着血丝,眼角都是病态的红晕。
  “你急着去哪里?连看病的时间都没有?”
  “合同已经终止了,你还过来干什么?”他冷着脸,语气紧绷不耐,“我说了,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面前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眼看就要贴上他的额头。
  时嘉白一把抬手攥住她手腕,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还是说是时越让你来的?!”
  钟虞大脑懵了一瞬。
  男人已经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什么越?”她本能做出反应,“什么意思?”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疑惑,她镇定地跟他对视。
  除了上次在度假庄园,她“钟余”这个身份根本没有跟时越接触过,虽然不知道时嘉白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现在暂时没有功夫去想。
  他却又忽然松开她,别开脸烦躁地舒了口气,按了按眉心,“没什么。”
  钟虞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道:“我送你。”
  时嘉白动作一顿。
  “你烧成这样,难道开车安全?”她赶在他拒绝前再次开口。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让郑柯来,但余光看见时间已经不早,只能下了车,面色紧绷地绕去副驾。
  钟虞盯着他笑了笑,接着坐进车里。
  “你要去哪儿?”她问。
  半晌,男人吐出干涩的几个字,“市郊墓园。”
  钟虞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想起时越说的,时嘉白父母过世的事情。她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发动车子驶入车道。
  原本路况还算通畅,但车开上高架桥后不久车流就渐渐拥堵起来,到后面连慢慢往前挪动都成了奢望。
  前前后后的车全堵在原地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她降下车窗往前看,“这个时间点,这里通常不会堵车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故了?”
  车窗刚打开,几滴雨忽然飘落在她手背上。
  “……下雨了?”
  话音刚落,来势匆忙的雨肉眼可见地变大了起来,钟虞关上车窗,豆大的雨滴击打在窗玻璃上,响声清晰且密集。
  她转身去看时嘉白。
  他指节因用力握拳而泛白,直直地目视着前方。
  “你还好吗?”钟虞轻声问。
  他没回答,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子时钟上的时刻已经接近十点,车流只朝前挪动了几米的距离,雨势也不见小。
  忽然,男人侧身猛地贴近,灼热的呼吸擦过她脸侧,阴影笼罩下来。
  ——然后钟虞看见他按开中控锁后回身一把推开车门,径直下车走到雨幕中。
  “你疯了?!”
  话音未落,男人“嘭”地重重关上车门,疾步沿着边缘往前走去。几乎是一瞬间,大雨就将他从上到下淋湿透了。
  钟虞目瞪口呆,忙低头在车内翻找雨伞,然而偏偏一把伞都没看见。
  眼看男人已经越走越远,她一咬牙,也跟着冲进了雨幕中。
  豆大的雨点像是在往脸上砸,钟虞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浇几乎睁不开眼。她抹去脸上的雨水,顾不上在意身侧车辆里的人们诧异的目光,一手聊胜于无地遮在头顶往前跑。
  “时嘉白!”
  男人白衬衣已经湿透,贴在后背显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他步子越迈越快,钟虞始终没办法追上,只好放下挡在头顶的手咬牙奔跑起来。
  她几乎是闭着眼,一头撞在他后背,男人也因为这力道往前微微一个趔趄,身形虚晃一下复又站稳。
  钟虞觉得这人简直是不要命了。
  “你还发着烧!”她去抓他的手臂,“快回车里!”
  “快来不及了。”
  “什么?”雨太大,她说话都靠喊,他刚才说的那句太小声,她没能听清。
  时嘉白没重复,只是重重抽回手臂。
  然而或许是头脑昏沉把握不好动作,他用力收回手的那一刻不知道勾到了什么——
  下一秒,一条细链似的东西在他指间骤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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