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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芽医院跑得勤, 抽空就去看钟瑜,一唠嗑就能嗑上大半盏茶的时间。
  身边的人都看出来稀奇, 连向晴也调侃说风老师最近倒是真闲。
  钟瑜只笑笑, 大有看破不说破的架势。
  这天风芽在附近吃饭,顺道又过来看钟瑜,一进门, 钟瑜听到脚步声也知道是她, 笑着道:“你来的正好,刚刚高展才走。”
  风芽满脸不在乎, 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砂糖桔剥开来吃, 含糊其辞道:“他走不走的关我屁事。”
  钟瑜吃不了水果, 只闲闲靠着床头观察她表情, 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风芽这才恍然惊觉不对, 抬头看向钟瑜:“嗨, 你干嘛突然跟我提到他?”
  钟瑜眨了眨眼睛,“我也是才知道你们的故事不久。”
  风芽往嘴里塞桔瓣的动作停了一下,像是思考了几秒, “周时放说的?”
  继续将桔子塞进嘴里, 边嚼边嘟囔:“他那张碎嘴可真是。”
  话是这么说, 倒也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没良心, ”风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砂糖桔, 又捞起一个剥着, 强调道, “我好心来看你,你非跟我扯上那些个有的没的人。”
  钟瑜被她的话逗乐了,但又怕伤口笑裂, 只好憋着, “有句话说的好。”
  风芽顺口一接:“什么话?”
  钟瑜眼睛像弯月:“解释就是掩饰。”
  风芽扯了扯唇角,飞了个白眼:“我理你。”
  “说起来,”风芽想起一件事,往她那边凑了凑身,语气听着正常,笑意却鬼的很,“你跟周煜的事在圈里都传开了。”
  钟瑜注意到她的用词:周煜,不是周时放。
  她不吱声,听风芽把话说完。
  “我打听了一下,”风芽煞有介事,明摆着吃瓜到底的表情,“你出事,他第一时间就往医院跑,高展估计那会儿也劝了,但没听。”
  钟瑜怔了怔,“这倒没听说。”
  风芽慢悠悠喝了一口水,“你当然没听说,现在你身体这样,谁敢跟你提,况且杨芊樱替你俩挡了一波才没让媒体抓住把柄,我也是抹了把汗,你说你俩现在要是爆出来,不就是自毁前程吗?好在他也算理智……”
  风芽还在说着什么,钟瑜没心思听了,问她:“怎么把杨老师也牵涉进来了?”
  本是她和周时放之间的私事,她不想无辜的人受连累。
  风芽把那天的事大致说了说,“当时的情况没办法,刚好杨芊樱也在看车展,正好找了这么个借口,舆论都指向导演组的安全措施,你俩的事就也没人细究。”
  风芽话锋折了折,“听说是杨芊樱中途给周时放打的电话,所以我猜测他最开始是想直接闯进来,你知道那会儿医院里多恐怖,全都是蹲点的记者,他要突破层层阻挠,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
  说到这里,风芽看了眼钟瑜,坦诚道:“我之前挺不待见他的,但这件事真让我对他改观了。”
  不用风芽多说,钟瑜也知道为什么。
  在这之前,她压根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也根本没时间去想。
  他能来医院看她,就已经是需要魄力了。
  更何况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
  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好像他能来这件事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寻常的事情。
  可对于他的身份来说,这明明才是最关键,才是最大的难点。
  他要如何说服身边的人,又要如何躲过媒体毒辣的眼睛。
  如果躲不过会怎么样?
  他不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但是那一刻,他根本没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理智和判断力,告诉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对他来说,最正确的事就是,第一时间飞奔到她身边。
  见钟瑜半晌没接话,风芽叹了声气,“他真的挺在乎你的。”
  钟瑜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到电视机上,风芽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电视机被盖上了,不解道:“好好的电视机盖着层布干什么,这医院也太不人道了,不让你好吃好喝,连电视也不给看的吗?”
  钟瑜突然问:“你带镜子了吗?”
  风芽楞了楞,搞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从包里取出一面化妆镜给她。
  钟瑜拿过镜子照,看到里面那张熟悉的脸,苍白,也憔悴多了,头发被剃成了一个小平头,她抬手摸了摸,扎手。
  风芽见她盯着镜子发呆,伸手想把镜子抽回来,“别看了,就你这样,病恹恹地躺着,也比别的病人好看一百倍,我就从来没见你对自己的美貌这么不自信。”
  钟瑜抬头看着她,“镜子留给我吧。”
  风芽拿她没辙,收回手,又补了一句:“头发没了还能长。”
  “风老师,”钟瑜看着她,尾音微颤,“侯导的戏下个月就要开拍了,我没多少时间了。”
  风芽愣住,知道钟瑜是在乎的。
  这是她复出以后的第一部电影,冲着拿国际大奖去的,不同于那些商业片。
  无论是对口碑还是名声,亦或是未来的发展,都是一个高起点的开头,意义非凡。
  谁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里出事,其实风芽比她还急。
  就在昨天晚上,风芽获得了“女主人选可能更换”的风声,只不过还没有发正式通知,这两天也在尽力和侯导那边沟通。
  始终没有给最终答复。
  虽然抱着“还没有收到最后通知一切都有转圜余地”的乐观态度,但风芽心里清楚,这个角色怕是和钟瑜无缘了。
  她是那么的喜欢,做足了功课,也多次跟前辈们探讨,想以最好的状态出色地完成演绎。
  风芽不忍心告诉钟瑜,怕她受到打击,从而影响到后期伤情的恢复。
  风芽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钟瑜一个人,拉开的窗帘撒进来大片阳光,可却照不透她心里的阴霾。
  无论在外表现的再云淡风轻,也不过是为了怕关心着她的人担心。
  其实她不傻,从风芽欲言又止,那满含心疼和疼惜的目光中就解读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让她变得比平常更脆弱,更敏感。
  扪心自问,当她视作一切的事业再次给了她临头一棒时,她该怎么做?
  是逃避,还是直面接受,坦然面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争取她想要的?
  钟瑜靠着床头,垂着头盯着小镜子里那张曾经光彩明艳的脸,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样颓丧,苍白的面孔,哪里有半点她的影子?
  钟瑜将镜子翻了个面,捏在手里,视线移过去,重新望向铺洒进来的阳光,心里有了决断——
  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生活给了她用力一击,她也得狠狠地回以反抗。
  这才是她的性格。
  正想着,门打开,她以为是昔禾或者向晴回来了,以至于没有把镜子收起来,在听到门把旋开的声音时,抬头去看,撞上了来人的眼睛。
  钟瑜楞了楞,这才想起来捏紧镜子,将手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周时放的视线从她手上一掠。
  藏不过去了。
  只好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来了也不敲个门。”
  周时放却从她这抹大方的笑意中捕捉到她眼神里的闪躲,走到她床边,带着戏谑的语气道:“敲个门你不就把东西藏好了?”
  说着他已经走了过来,弯腰坐下,手指在她掌心一擦,拿过了镜子,抛玩两下,也不说话,只一手撑过来,眼神专注,垂头看着她。
  “我在门口看了很久,你没发现。”周时放靠过来,嗓音低低带磁,像是情侣间说着亲昵话。
  他垂着眼,睫毛毛茸茸的,半边身体漾在初春的阳光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钟瑜意识到他是在认真回答她刚刚敲不敲门的问题。
  如果按照他说的话,她突然想到,那么她那些落寞的神色,他也看到了?
  不想直接这么问他,钟瑜视线转过去,看到盖了布头的电视机,指了指,“这是你让人遮的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周时放顿了半秒,转过头去看了眼电视机,又转回视线,看着她。
  没说话,钟瑜当他默认,继续说:“干嘛把电视机遮起来?”
  其实心里有答案。
  就在手术醒来的那个晚上,周时放不在,小护士来换药水,钟瑜问她借镜子。
  她是个顶爱美的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自信的时候,尤其是对自己的外貌甚是,就算是躺在病床上满脸憔悴不堪也要照照镜子。
  可小护士却犹豫了一下,然后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她要照镜子的要求。
  钟瑜是何等心细的人,要是没有镜子就直接说没有,为什么要犹豫?况且病人照个镜子也不是无理的要求,一般医护人员都会同意,为什么拒绝?
  她留了一个心眼。后来能坐起来之后,注意到了电视机上盖着布,就问了一声小护士。
  经不住钟瑜的问,小护士说漏嘴,说是周煜嘱咐的,不让她照镜子,怕她知道剃掉了头发难过。
  其实那会儿她也已经知道头发剪掉了,虽然戴着脖套,身上都绑着固定架,也无法伸手去摸头。
  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的头发短,剪掉了如果不是照镜子或者是手摸,还真不知道;女人的头发长,只要有眼睛,有知觉,就能察觉到。
  只不过,钟瑜那时候知道头发剪了,但不知道剃了这么短。
  他大概没想到女人和男人的差距,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隐瞒她。
  钟瑜好笑中又有一点感动。
  就好像通过他自己的那种笨拙的方式,保护受伤的她不再受到伤害。
  后来是怎么知道的头发剪那么短的?
  昔禾对她说:“老板,你剪这个板寸头真的太帅了!我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别,我都想嫁给你了!”
  昔禾没有夸张。
  她的五官和脸型优越,万里挑一,剪了短发,五官更加深邃挺翘,英气中透着妩媚,更况现在还病恹恹的,整个儿柔弱病美男一个。
  刚得知剪了个平头,她很是难过。
  从小到大,就绞过一次头发,还是那会儿年轻气盛倒追人没追着,说到做到绞了一头秀发。
  这之后就只是每年简单修一下,从来没有短过后腰,后来工作实在不方便,就一直到前胸的位置。
  难过归难过,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尤其是周时放。
  他不想让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剪了头发,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已经知道,她假装不知,也从来没有在人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负面的情绪来。
  所以在发现他看见自己偷偷照镜子的时候,钟瑜有一种谎言被戳破的感觉,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
  虽然知道他盖电视机的原因,钟瑜还是直接问他了,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而不是通过别人的转述,告诉她——
  其实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但钟瑜并不确定他是否会说实话,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就算是为她做的那些事,也不肯承认,还要找别的理由盖过去。
  以前,在那段婚姻里,还蒙在当局者迷的状态中,让她很在乎这个,他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甚至让她相信,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
  一个口是心非,一个信以为真。
  她曾经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因为他,变得拐弯抹角。
  但终究还是向往他也能变得更坦诚更坦率一点。
  她不喜欢像他那么多的套路,相处起来太累。
  跟周时放的这段婚姻,也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谈恋爱和结婚,完全是两回事。
  可等到抽身出来,再回忆过往种种,发现自己太较真。
  可是如果不在乎,谁又会较真呢?
  周时放似乎是思考了几秒,像是在决定要不要对她坦白,最后指了指她的头发,“剃了个板寸头,怕你接受不了,一般女孩子都接受不了,何况是你,这么爱惜头发的一个人。”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过往的某件事,弯了弯唇,“你以前都不让我碰头发的。”
  还记得那天,她说,周时放,敢碰到我头发你死定了。
  他还偏偏要惹她炸毛,手伸过去假装碰到,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了。
  钟瑜呸呸呸,你少恶心了,我才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要挠花你的脸,叫你毁容,顶着一张丑脸,看你还有那个自信随便撩拨你姑奶奶。
  ……
  所以盖住电视机屏幕,完全是为了怕屏幕的镜面反射照到她。
  怕她难过。
  钟瑜收起回忆,眼里慢慢有了焦距,目光和面前的男人撞到一起。
  不知他是否也和她回忆起了往事。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对视了好几秒,钟瑜回神,重新扯回话题,略带僵硬感的说道:“又不是小女孩了,头发又不是不长了,养养还会长的。”
  “而且,”她顿了顿,继续说,“短发清爽,说不定以后不爱留长了。”
  周时放垂着眼,眉心轻轻皱着,似乎不认同她的话,过了几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女孩。”
  头发很短,剃到发根,手感硬得像胡茬。
  贴着她的头皮,摸上去有一种肌肤相触般的奇妙感。
  周时放一时间不舍得松手。
  “这头头发,”他眼神认真,语气也异常认真,望着她,目光无限柔情,眼波流转,“从今天开始,为我留着吧。”
  “你要是以后不爱养,到这里我们再剪,”他比了比她胸口的位置,不无遗憾道,“以前没有留一段做纪念,以后,我想拥有。”
  “就算,”周时放停了几秒,像是努力逼迫让自己说下去这种可能性,“以后我也没法再拥有我的小鱼了,留着你的头发,就像拥有了你的往后余生。人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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