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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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郝稳婆家的事情, 宋氏这一整日都过的有些浑浑噩噩的。她扯着张宝生的胳膊悔道, “早知如此, 当初就该把喜郎给送回去。”反正伸头一刀, 缩头还是一刀, 早晚一样都得面对。若是早些送过去, 也省得如今提心吊胆的连年都过不好。
  不过如今回头想想, 好在当初没将小喜郎给扔掉,否则这事情就更难办了。
  “秋娘,喝杯甜水缓缓, 这件事情还未最终确定,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那林老爷可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当初就算咱们把小喜郎给送回去, 只怕也落不到好, 一顿排头肯定是少不了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管你怎么做都是不对的。既然都不对, 倒不如安稳一天是一天。
  宋氏哪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除非有一天他们老张家能跟林地主一家平起平坐了, 否则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都是张倩那个祸害精, 把好好的家给搅和成这样。”宋氏恨恨说道。
  “好了, 秋娘, 我出去打探打探,你也莫要将事情摆在脸面上,省得爹娘大过年的都过不好。”
  郝稳婆家这样的大事, 不用张宝生细问就有人当作新奇的八卦一一告知他了。
  年三十晚上, 郝稳婆大儿子还真被人给剁了左手,不仅如此,他家里还亏了四十两银子。说到这事儿,众人就有些唏嘘了。郝稳婆大儿子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哪个晓得这老实人一碰到钱就变了样,竟跟着城里人学会了赌博。人一沾赌,十有**就有瘾,偏郝稳婆这大儿平日里肯苦肯做,郝稳婆一家对他没有半点防备,哪晓得这老实人变坏起来这般快。这人不仅仅赌输了钱,还跟赌坊借了债,利滚利的,滚到最后赔了四十两银子不说,还没了左手。
  “我看啊,定是那赌坊老板晓得郝稳婆家里有钱,故意下的套引他上钩的。”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
  张宝生听了也觉得有理,只是这赌坊老板又是从何得知郝稳婆家家底的?
  回到家中,张宝生将此事告知宋氏,宋氏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原来是赌输的啊,这样的话,也就不稀奇了。”
  宋氏想的简单,既然跟林家没关系,那她也就不担心了。宋氏一脸轻松的回屋收拾明天回娘家的年礼,张宝生则出去与人闲谈,郝稳婆家里这事透着玄乎,他得再探听探听。
  年初二,迎婿日。因着葛木匠家离宋家不远,张宝生等人吃过饭后,也来他家拜了年小坐一会儿。当然,作为徒弟的张安张全年初一的时候就已经送过年礼拜过年啦。今日再来葛家,两兄弟仍是欢喜,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道,“师傅,师娘,我们来啦。”
  两兄弟在葛家住了半年,是真的处出了感情,这些日子回家去住反倒有些不自在。葛师傅家里人口简单,两兄弟一个屋子比自家的大通铺住的宽敞自由多了。
  当然,葛师傅人也是真好,别看两兄弟只学了半年木匠,但这半年他们可是学了不少真本事,不仅仅能打简单的桌椅,五瓣的花朵也能上手雕刻了。
  不过两兄弟的雕刻匠气太足,缺乏美感,跟葛师傅的成品完全不能比。
  那些上等香胰木盒都是由葛师傅亲手雕刻的,上面的花草灵气十足,就是弯弯的一道道线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作对比,哥哥们做的成品就显得笨拙刻意了。
  说到葛师傅,张楚就不得不夸赞这古人的匠人精神。后世手艺人很少具备这种热情,坚持与钻研的精神。葛师傅年纪虽大,可听张安张全说,他每一日都会做木匠的基本功,刮拉凿砍锛,没一日停歇的。
  张楚虽没见过,可光听了心里就敬佩的很。同时也欢喜哥哥们拜了这么个好师傅,人好品,手艺更好。
  张安张全自是感激葛师傅,但他们同时也感谢楚楚的帮助,若当初没楚楚的提醒他们只怕也跟旁人一样失败而回了。他们心存感激,学习手艺的时候就分外认真,不怕苦累,只想着早日出师报答师傅的恩情,早日挣钱为妹妹买药膏衣裳,早日减轻爹娘的负担。
  张家一行上门的时候,葛师傅正在给钱氏雕刻发簪,葛宇轩则在一旁温书复习。葛家虽比不得旁人家喜庆热闹,但这清清静静的日子更显温馨,安宁。
  钱氏见张宝生又拎了些年礼过来,忙急道,“怎么又带了这么些东西过来,快些带回去。哪有人送两回年礼的。都是自家人,你们能来,我就很欢喜了。”
  宋氏笑道,“婶娘,昨个是两孩子的心意,今日是我们夫妻的心意,这可不一样,您就收下吧。只当多了个女儿,上门给您拜年来啦。”
  钱氏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嫁给葛木匠,最遗憾的则是没能生个贴心的女儿。听宋氏这般说,她这心里头别提熨帖了。她欢欢喜喜的将众人迎进屋子,又见六丫张艳生的白润可爱,没忍住将她抱在腿上,夸道,“这娃娃生的真好,瞧着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张艳听钱氏夸赞她有福,顿时两眼一亮,咧着嘴道,“奶奶有福气,有大福气。”这还是张艳第一次听外人夸她有福气,顿时觉得钱氏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比自己亲奶奶还要好。
  “奶奶都老了,能有啥大福气?”钱氏笑着说道。果然还是女娃娃好,嘴巴甜声音软。孙子孝顺懂事,就是跟他爷爷似的,一棍子打不出几个闷屁来,一点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哥哥做大官,奶奶当太夫人。”张艳掰着手指头慢慢说道。这话还是她从爹娘那里听来的,说葛家的小哥哥学习好,以后能当大官的。
  张艳这话不仅将钱氏哄的眉开眼笑,就是一项不善言辞的葛师傅也缓和了神色。张楚在一旁见张艳恢复了以往的开朗活泼,心里也跟着欢喜开心。
  葛宇轩走到张楚身边坐下,“这就是你那正在识字的弟弟么?”
  “葛大哥,这是我弟弟张文。最近一直跟着我学三字经,字虽认识了不少,就是还不大会写。”张楚揉了揉张文的脑袋道,这孩子,怎么突然变的害羞腼腆了?
  葛宇轩见张文害羞扭捏,笑道,“哥哥又不是洪水猛兽,有甚好怕的?快别做那小女儿姿态。咱们男子汉,不管遇到何人何事都得大大方方的。”说着就将张文扯到自己跟前,准备考察他学的如何。
  说来,这些日子张楚也察觉到张文性子太过腼腆害羞了。这孩子从不跟村子里别的孩子玩,只爱跟在她屁股后头转悠,当初她还觉得弟弟懂事乖巧,如今想来,这般大的男孩子,合该调皮捣蛋一些才对。
  张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葛宇轩,沉默许久才道,“哥哥是好人。”姐姐说,哥哥给她的书都特别珍贵,很多人都买不起的。姐姐还说了,葛家哥哥特别厉害,认识很多的字会背特别多的书。日后他也想跟葛家哥哥一样有本事,保护姐姐。
  张文见了自己最崇拜的哥哥,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背起书来也磕磕绊绊的,没在家里背的流畅。
  “哎呦,这孩子真是厉害,能背这么一长串子书呢。”钱氏一旁听了惊呼赞道。秋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儿女多不说,还都成器上进。
  张文被夸的小脸通红,张艳则开心的拍着巴掌大声道,“我小哥最棒啦。”
  “很棒,一字不漏,一字不错,是个有天赋的。”葛宇轩点头夸赞道,而后又看了眼张楚道,“妹妹怕是颇费一番功夫了吧。” 对农家子而言,如张文这般真算不错的了。
  "是小弟认真刻苦,倒不全是我的功劳。"张楚如实回道。张文虽说不上凿壁借光,囊萤映雪,但每日都有认真背诵,默读仿写,他们家门口那块空地都快被弟弟用树枝练字给写秃了。
  “我看张文弟弟天赋聪颖,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倒不如年后去我就读的私塾一试。”他就读的私塾名气虽不大,但先生性子和善,品行端庄,教授张文绰绰有余。若张文学的好,且有心有能力参加科考,先生亦有门路帮着推荐去县里青山书院进学。
  张楚本也打算向葛宇轩咨询进学一事,没想到葛宇轩这般体贴周到,竟是事前为她指明了方向。
  “不知先生收徒可有条件,拜师之礼又是什么?”张楚细细问道。
  “先生收徒,一看品行,二看学识。文弟虽性子腼腆,但举止有度,不浮不噪,自然没有问题。至于学识,按照文弟如今的水准,进去更是没有问题。想我当初拜师,三字经都还未背全呢。”接着葛宇轩又细细将先生的为人,性格,私塾的教学进度,同窗的品行一一告知张楚。此外他将其他私塾的一些情况也详尽告知。
  镇上总共有三个私塾,分散在镇子东,西,南三个方位。葛宇轩所在的田家私塾不过刚开设两年而已,因着里面学生年纪较小,尚无一人参加考试,名声最是不显。
  另外的蒋家私塾算的上是老字号了,至少开设了三十多年,蒋先生教书不错,只是他一心想考举人,故而花费在学生身上的时间跟精力并不多。
  还有一个周家私塾,这家私塾的先生乃是举人出生,自然学识最好,功底最深,只是周先生挑徒弟不看人,只看钱,只要出够银两,再调皮的学生他家都收。故而这家私塾多为本镇富户子弟读书之所。
  听来听去,张楚自然倾心葛宇轩所在的私塾,周举人学识虽高,但同窗难处。蒋先生学费最低,可他无心教学,白白耽误学生时间。如此对比下来,自然是田家私塾最合适张文,一来先生教学用心,人品高洁,二来有葛宇轩在,也好有个照应。
  “私塾每年束脩为五两银子,包食宿,学生一月能回家两次。另外拜师过节送六礼则可,六礼为芹菜,红枣,桂圆,莲子,肉条,红豆六物,不问数量多少,只是图个吉兆罢了。”葛宇轩细细说道。
  难怪农家子大多不会选择科举入仕,实在是入门太难。一年五两的束脩,普通庄稼汉一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到这么多。关键读书科举,还有笔墨纸费,参加科考还需要保费,路费,食宿费等等。普通的庄稼汉哪里能供养的起一个读书人,也难怪爹娘总说葛师傅本事大,但是存不住钱了。
  众人说话之际,张艳竟是给钱氏盘了个好看的发髻,用的还是葛师傅新做的木簪。钱氏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喜不自胜,将张艳搂在怀里夸道,“乖乖,好一双巧手,莫不成是那天上的巧女投的胎。”
  张艳被夸的小脸红扑扑的,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钱氏,而后一下子将自己的脸蛋埋在钱氏的怀里,却是害羞到不敢看人了。
  钱氏实在是喜欢六丫,没忍住道,“秋娘,我看你家小丫头心灵手巧,不若给我当个徒弟吧。”
  宋氏听了一愣,而后一拍大腿道,“哎呦呦,看我这脑袋瓜子,我怎么将婶婶您给忘记了,您当年可是咱这一代最出名的妆头娘子呀。你若肯收我家傻丫头为徒,我哪有不肯的,六丫,还窝在钱奶奶怀里做啥,还不快下来给钱奶奶磕头拜师。”她小的时候,这附近的新娘都是由钱婶子打扮的美美的出嫁的,若不是当年那个疯婆子说什么钱婶子命里没福气,会祸害人,她家里的日子只怕还要好过。
  张艳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啥事儿,但还是乖巧的从钱氏怀里下来,砰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钱氏听了顿时心疼道,“这孩子,咋这么实诚,莫要把脑袋给磕坏了。”说着就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相较于何老太的风风火火,暴躁性急,钱氏就显得温柔和善多了。她这样的性子很得孩子们的喜欢,除了张艳,张安跟张全两兄弟也很是敬重爱戴这位师娘。
  宋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艳竟然有这等好命,不用她费心费力也能拜师学艺。这会儿一盘算,她家里五个孩子竟是都有了出路。念此,宋氏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同时也生了再多生几个孩子的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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